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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让我写便直说。”秋慕霜说道,用手向窗前的案上一指,示意春瑟铺纸研磨。提笔写了两句联语,“白梅飘香雪,红杏映绿窗。”
春瑟一面赞着,一面吹干墨迹,拿出去和冬笛等人找厨下要了面糊来粘贴。钟氏命小宦者去前面取新制的桃符,又命婢女拿出裁好的幡子。一时间落英苑内也与前面院子一般热闹起来。
梅笑春、梅怜雪闹着要到院子里玩耍凑趣,秋慕霜见天气晴和,略有回暖,便带着他们出了屋子,在院子里的甬路上玩耍,看着春瑟、夏笙等人一面玩闹,一面粘贴联语、更换桃符。
梅松庭初鼓刚过,天色正黑暗的时候便回到赏风轩,冷宜、韩晓等侍童知道他今日有大朝,早早便在西厢等候呼唤。听见他回来,连忙捧着热水、巾栉等物进了正室,服侍梳洗、更换朝服。梅松庭一面更衣,一面吃了几口鱼羹,便急匆匆出了王府,在街上上马赶往承天门。一路上各府里的奴仆举着火把,提着红灯拥着自家主人纷纷涌向承天门,放眼望去好不热闹。
虽然已经过了立春,瑨阳却依然寒气未退,到夜间更是寒意逼人。梅松庭坐在马上,被夜风一吹,混沌的神志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理智。
想起夜间酒后的失智;想起秋慕霜恐惧不安的神态;想起今晨她更加疏离的目光,不由越发悔恨交加。如果一年多前尚可用误中**为自己开脱,如今却再也没有了开脱的借口。如何不悔,又不如何不气恼自己的无状。
想起不经意间漾起的别样柔情;想起不由自主温柔的行至;想起心胸间别样的愉悦,悔恨之外又隐隐荡开一些喜悦,似乎那番悔恨也减淡了许多。莫名地有些庆幸,庆幸曾经有过那番失态。因为,那番失态让他感受到了鱼水合欢的趣味。
夏灵衣的离世时的惨状蓦地闪过眼前,郑太后疾言厉色的责斥、梅挽月声嘶力竭的哭骂回荡在耳边。“见利忘义、贪图美色”八个字不停地回旋在脑海里。梅松庭的心骤然一紧,握着丝缰的手用力攥住,因为用力手背上的筋脉凸显出来。他不由再次恼恨自己,恼恨自己曾经沉醉于和秋慕霜的合欢中。恼恨自己忘记了惨情比骨肉的表妹,失去爱女痛不欲生的姑母。
耳边仿佛梅笑春、梅怜雪稚嫩尚不清晰,却动听无比的“阿耶”的呼唤声。柔柔的声音驱走了郑太后的责斥,梅挽月的哭骂,犹如一缕暖暖的春水沁入心田。梅松庭的唇边不由自主地浮上一抹笑意,慈爱、和煦、温暖。悔也好、恨也罢、都已经过去了。这双灵秀的儿女便是莫大的希冀,值得倾尽毕生的心力来守护着。
元旦乃是一年之始,元旦的朝会更是最为盛大的。不仅在京的三品以上官员、勋爵贵胄要来参加,各州各道的刺史都督也都派了使者进京朝贺,更有来自各国朝贺的使者。承天门前摩肩接踵,人头攒动,仿佛一片人海。
三省六部的高官率领百官一步步登上石阶,进入承天殿,向梅锦致以新春的朝贺,诵读贺年文。朝贺已毕,百官退出,各地、各国使者在殿外朝贺,诵读贺表。一番琐碎的礼节走完,别说上了年纪的官员累得气喘吁吁,头昏眼花,便是正值壮年的官员也偷偷抹汗。
承天殿的大朝会之后,又赶到永寿宫向郑太后朝贺,朝贺已毕,方得以喘息,纷纷辞出皇宫,各归各府。
梅松庭随着众人离了永寿宫,心事重重地往凤鸣宫走。一路走着便觉浑身酸弱,头晕目眩,勉强支撑着走到凤鸣宫外,刚要举步上台阶一阵恍惚几乎摔倒。身后随侍的宦者连忙伸手扶住了他,急切地问道:“大王怎么了?”梅松庭想要示意他们自己无事,却无力抬手,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宦者见状大惊,慌忙连声呼唤:“大王!大王!”
白采茹听见动静,连忙命宫婢查看,得知梅松庭昏倒吃了一惊,连忙命宦者将他扶到东内室,一面命宦者去通知梅锦,一面又命宫婢去御医署找当值的医师前来。
白采茹坐在床边,注目向床上看去。只见梅松庭脸色苍白,两颊通红。连忙用手贴上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急忙命宫婢捧来温水,浸湿了巾帕给他覆在额上。正忙碌间,梅锦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问道:“七郎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昏倒了?”
“可能被夜风吹了,身上滚烫。”白采茹一面更换巾帕,一面回道。
说话间张景跟着宦者疾步走了进来,先给梅锦、白采茹行礼,“圣人,皇后安好。”
“快看看七郎如何了?”梅锦吩咐道。
张景连忙走到床前,为梅松庭诊脉。一刻之后,回身施礼说道:“平王原本便在海州受了伤,又急着赶路回京失于调养,更兼昨夜受了风寒,高热以致昏晕。臣先施以针灸救平王醒来,在辅以丸药、汤剂,好生调养十天半月便可痊愈。”
“七郎在海州受伤了?怎么他没说?”白采茹惊问道。
“请皇后放心,平王的伤并无大碍。想是平王怕皇后担心,故而隐瞒不说的。”张景连忙说道。
“这个七郎!”白采茹叹道,“快写药方,用最好,最有效的药。”
“臣知道。”张景在宦者的指引下,来到外间提笔写了药方,又命药童从药箱里拿出金针、并药丸。一面嘱咐宦者用温水化开丸药,一面回到东内室在梅松庭的身上针了十几处穴位。
约有一刻时间之后,梅松庭幽幽醒转。白采茹见他醒了,方定了心,亲自端着化开的丸药递到他嘴边,说道:“快把这药吃了!”
梅松庭看了看白采茹、又看了看梅锦,顺从地将半碗药汁饮尽。“七郎让父亲、阿娘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呢?”白采茹递给他一盏清水漱口,“伤了,病了怎么也不说?早知道让圣人免了你的朝参,好生在家里歇着。”
“七郎自觉无事,谁知……”梅松庭无奈地笑了笑。
“你阿娘说的对。有伤有病就该早说,倘若延误了治疗、调养便大事了。”梅锦颇不赞同地说道,话语中有着深深的关切。
“是,七郎知道了。日后再不敢隐瞒父亲、阿娘。”梅松庭略带祈求地看着梅锦和白采茹说道。
白采茹又气又心疼地嗔道:“你啊!先在这里歇歇,退热让宦者用步舆送你回府。”
梅松庭连忙说道:“多谢阿娘。”
过了半时,宦者从司药局配了药来。梅松庭的高热在针灸和丸药的作用下也消退了一些。白采茹命宫婢拿来一件紫貂皮斗篷围着,方令宦者用步舆抬着送梅松庭会平王府。
回到赏风轩,令凤鸣宫的宦者回去。换了常服,倚着隐囊歪在榻上歇了歇,方问冷宜道:“王妃和世子、县主呢?”
“听说在落英苑换桃符呢。”
“我去看看。”梅松庭拖着酸软的身体离了赏风轩,来到落英苑。
走进落英苑的院门,梅松庭便看见落英苑的婢女仆妇各自忙碌;秋慕霜站在正室的台阶上,看着春瑟、夏笙在屋门的两边粘贴联语;院子里竖起了祈福用的彩帛裁制的幡子;梅笑春、梅怜雪兄妹在乳母、侍女的保护下,满院子跑着嬉闹。
看着活泼灵秀的儿女,看着一派雍容的妻子,梅松庭的心房蓦地一颤,仿佛一抹春晖拂过,徐徐被温暖填满。一身的疲惫仿佛瞬间得到了缓解,所有的怨恨在此时也不足为虑。他举步走上台阶立在秋慕霜的身侧,注目看着联语上的字迹,赞道:“好字!好句”
秋慕霜正看着奴仆悬挂桃符,听见说话的声音方回头,正看见梅松庭赞赏的目光,“朝会散了?”
“散了。”梅松庭一面说着,一面回身看着院子里嬉闹的梅笑春兄妹,“多好的孩子!”
秋慕霜微微一笑,不管和梅松庭之间有着怎么的恩怨。他对一双儿女的怜爱是真挚而浓烈的。不管前路如何艰险,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日子总归还是要一天一天过的。有芥蒂也罢,受伤害也好,为了一双儿女亦无怨尤。
郑太后刁难又如何,不过身外之事罢了。自己嫁于瑨国,是为了自己的故国,是为了自己的亲人,不是为了取悦郑太后。梅松庭置孺人又如何,自己和梅松庭之间原本已经隔了心。况且,置孺人之事他比自己更加反对。目下,保护好这一双儿女,让他们无忧无虑地长大才是最重要的。秋慕霜想通了这些,便也解开了心中的郁结。
“是啊!他们很好!”
梅笑春兄妹看见梅松庭回来,便扔了手中的玩具,跑过来伸手要抱着。梅松庭、秋慕霜几乎同时伏身,分别将梅笑春、梅怜雪抱了起来。秋慕霜掸着梅怜雪身上的尘土,说道:“不管怎么说,妾不希望他们因父母的脸色而忐忑。”
“晞卿心便是我心。”梅松庭用手握住梅笑春有些冰凉的小手,为他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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