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清流,青山碧树,色彩纷繁无以计数的不知名花朵,不需要刻意点缀,这座位于素节山最深处的山谷已经是世上最好的花堂。
鸾朵的行动力好得一如既往,不出五日,将鲜花彩缎饰满新房,使尽方法唤来新人亲朋,薄天与薄年、薄时,瓦木与司晨,悉数到场。有人抚琴,有人弄箫,有人吹打苗家乐器,鸾朵自己身兼司仪、舞姬与歌者,为朋友奉上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
薄光头戴喻意纯洁坚定的银冠,身披绣样自由艳丽的彩帛,背上一只凤凰盘旋飞舞,腰际一串银制流苏围腰丁当作响,红缎裁成的百褶至膝裙,织锦制就的五彩绣花鞋。在这身奇丽婚服的包裹下,她明眸皓齿,肤如初雪。就如鸾朵所盼望的,从头到脚俱在日阳的照拂下璀璨闪耀。
司晗亦着苗人男子大婚爱用的黑红礼服,裹腰锦带,至膝长靴,更将身形拉得挺拔修长。今日的他,即使脸上除下了人皮面具,依然满载盛芒。
“天上有太阳,所以世间有了七彩的光。你的眼睛清澈得宛如天河的水流,我的心中写满芳香。绚丽的凤凰栖在了梧桐木上,鸾朵的朋友找到了称心的情郎……”鸾朵穿着艳丽的苗服,用苗语唱着自编的歌曲,在七彩的织毯上赤足而舞。
本无意出席兴致寥寥的司晨,瞥见兄长脸上的笑容,淡淡叹了口气。
“怎么了?”手执芦笙,随节奏踩踏舞步的瓦木在吹奏的间隙,问妻子。
司晨浅哂:“本来我以为这只是鸾朵兴起的一场闹剧,但大哥那样的笑,我以前从未见过,为此,我愿意感谢薄光。”
瓦木爽朗大笑,道:“对男人来说,建功立业可以带来无上的尊严,得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却可拥有最大的幸福。”
司晨淡挑蛾眉:“即使这个心爱的女人是拿自己的前程功业换得?”
瓦木耸肩:“这便要因人而异。对你的大哥来说,薄光抵得上一个王国。”
“对你来说,女人抵得上什么呢?”
“哈哈……”瓦木放下乐器,抱起妻子疾转几圈,“我既要美人,也要江山!”
那厢,薄年抚罢一曲,薄时收起长箫,两人来幼妹身畔,前者将她满头青丝编成发辫,后者不时托一托那顶银冠感受重量。
薄光望着两位姿态曼妙的姐姐,道:“姐姐们放心,哥哥寻了人在浏儿身边密切看着……”
“我晓得。”薄年冁然,“你忘了我也是可以进宫探视的么?我会趁着他年幼的时候多见他几回。”
“待此事平息后,我们把浏儿接出来如何?”
“我看大可不必。”薄时撇嘴,“那小子天生就是宫廷的材料,好色不说,你说他平日学话言简意赅能省则省,为什么对二姐偏叫‘娘娘’?如此一来,纵使他年幼无知说漏了嘴,旁人也不知他指得是谁,毕竟那宫里最不缺少的东西就是‘娘娘’。”
薄光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道:“我那时也纳闷了好久,从来不说叠字的浏儿竟对二姐叫‘娘娘’。”
“接与不接,过了眼下再说。”薄年打完最后一个绳结,“当初我故作聪明使你嫁进明亲王府,帮你穿那袭婚服时,心中隐隐不安。如今,方是你真正的婚礼。”
薄时点头,又皱眉:“这袭婚服好看归好看,我只担心小光的脖子承受不住。”
薄光忍俊不禁:“宫中女官的那些假发和头饰也不轻松,小光早已习以为常。”
薄时作深思状:“我成婚时也穿苗人的婚服如何?”
“好,太好了!”鸾朵蹦跳而来,“我家中存有十几套,随你挑选!”
“到时你也为我跳舞唱歌么?”
鸾朵点头:“当然,朋友的姐妹也是鸾朵的姐妹。”
薄时将对方上下左右扫过一圈:“如此直爽可爱,我决定喜欢上你了。”
鸾朵将她抱住:“我也喜欢所有漂亮的事物。姐姐还须告诉鸾朵,谁家的儿郎这么有福气,可以得到你这样美人的青睐?”
“……”薄光心中同问。
薄时拉起鸾朵手儿,旋身起舞:“总之是个男人。”
薄年扬唇:“你家三姐眉梢眼角的戾气已经不见,显然正在热恋之中。”
“二姐也不知那人是谁么?”
“我哪里知道?也不必知道。”薄年向幼妹恬淡一笑,“小光只要记得令自己幸福便好。”
二姐说三姐戾气消失,难道不知自己的五官也是细腻柔和了许多?薄光鼓起小嘴,趁她不备偷来一吻。
薄年佯作嫌弃,一手擦拭,一手招来与薄天戏闹的司晗:“顽性不改,快来将她领走!”
薄天羡妒交加,凑上半边脸颊,道:“小光也来亲哥哥一下?”
这下轮到薄光嫌弃:“不要!”
“说得好。”司晗揽住娇妻,“我们不理闲等人等,去跳舞。”
薄天大吼:“司晗这厮,把妹妹还我!”
司晗老神在在的回眸:“有本事来抢。”
“怕你么?”薄天吼声如雷中扑上前来,抱起幼妹直飞冲天。
“笨蛋哥哥,放下我啦~~”薄光边叫边笑。
“大胆贼人,放下吾妻!”司晗飞身紧追。
薄年落座,抚琴观战。
薄时跳脚,呐喊助威。
那边的草地上,江浅席地而坐,作为亦在邀请之列的客人,她选择成为一个旁观者。
这个薄家,的确如传说的是个了不得的家族呢。若这几个人皆将才智用于庙堂,掀得起风卷云怒,也稳得住江山万里。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加入我们?”鸾朵走到这位情敌面前,问。
江浅语意寡淡:“来便来了,一定要加入么?”
鸾朵瞟一眼新郎那方,坏笑道:“不是在吃醋?”
“是。”江浅浅应。
“嗯?”鸾朵意外,“你在吃醋?”准确地说,这怪医女这般坦白承认自己正在吃醋?
江浅微微一笑:“我的确在吃醋没错。我不像你,已经结束了对薄天的爱恋,我还在继续。”
鸾朵直瞪着这张毫无波澜的面容:“即使他已经成为别人的丈夫?”
“我的心不听理智的劝告,我惟有听之任之,直到它自己愿意停止。”
“你不怕痛苦?”
“痛苦也是它咎由自取。”
“……我承认,你说得有些道理。”
江浅手扪胸口:“这不是道理,是不可抗力。”
“你前些时日代替我的朋友去做匪人的人质,不觉得委屈?”
“我若不愿,谁能给我委屈?”
鸾朵默然少许片刻,问:“你会争取自己的爱情么?”
“会。”
“你……”鸾朵美眸厉睁,“你想伤害我的朋友?”
江浅轻嗤:“她是他的爱人,又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伤害她?”
“那你想如何争取?”
“用我一生的医术为他医治。”
“然后呢?”
“没有然后。”江浅轻灵跃起,“这就是我的爱情。”医好他,使他身躯强健,使他与爱人白头偕老,是她给予这份爱情的回报。无关痴,无关傻,只因他爱的人是“她”,非她。
“喂,你去哪里?”怪医女说走就走,鸾朵掐腰拧眉。
江浅回眸一笑:“这个时候还能去哪里?”
“那是哪里?”
“当然是……”江浅脚步轻盈,跃入织毯中央,“跳舞。”
“狡猾怪医女,我也要跳——”
薄光左手拉起薄年,右手拉起薄时,蹁跹加入。
鸾朵的歌声再度悠扬清发。
青山为证,欢笑为伴,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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