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惠帝还都后的五日,慎太后神志恢复,醒来先与帝小谈,后见明亲王,还有几个孙儿孙女,至午后小睡过后吃下一碗药膳,越发精神大振,气色大好。
“也真是的,哀家年纪大了,身上难免有这样那样的老毛病,皇帝何苦为了这点小事从尚宁城劳师动众的赶回来?登基以来的第一回休养,就这么白白被哀家搅了。”
晚间,兆惠帝又来探望,慎太后倚枕而踞,欢喜之余,稍发嗔怪。
“母后病了,如何是小事?”兆惠帝端坐太后榻前,面相肃然,“大燕建国之初便以仁孝治国,朕身为人君,自该成为万民楷模。”
慎太后蹙眉,忧声道:“比及哀家这把老骨头,皇帝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看你的气色,昨夜可是又熬夜看折子了?”
兆惠帝点头:“昨日户部呈来了各省的秋粮收成奏报,朕一气看罢,时辰是有些晚了。”
“瞧瞧,让哀家说中了不是?”慎太后摇首叹息,“皇帝勤政,哀家最是高兴不过,可皇帝也该晓得劳逸结合的重要。哀家倒下,顶多是几个太医担着干系。皇帝龙体若是出了差池,不宁得将是整个大燕国的子民。”
兆惠帝掀眉:“母后此话,朕大不认同。母后母仪天下,德威并重,没有母后,焉有朕的今日?朕至今许多主张皆来自母后启蒙,惟母后凤体安好,朕方可没有后顾之忧,专心投入朝政。母后为了儿臣,为了天下臣民,当保重自身,长命百岁。”
慎太后红了眼圈,哽咽道:“有皇帝这些话,哀家就算这时立刻死了,也不枉此生。”
“母后……”
“好,好,哀家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慎太后释笑,“这大病初愈的人,想法难免悲观,皇帝听听也就算了,莫往心里去。”
兆惠帝亦现浅哂:“母后病发之时,朕未能及时照料母后床前,母后开心些,就当成全做儿子的一番私心罢。”
慎太后点头,笑道:“哀家听宝怜说,哀家病着的这段期间,是淑妃坚守榻前侍疾。她的身子本也不甚爽利,还能有这份孝心,委实难得,皇帝替哀家去看看她罢。”
“朕已奖太医院诸人,既然淑妃有此孝心,朕自是重赏。”
“这重赏尚在其次,哀家知道淑妃那人向来对钱帛之物看得极淡。”慎太后面色稍黯,“对女人来说,最好的奖赏莫过于丈夫的关怀,皇帝去看看她,看看静儿,和她们母女说上两句话,便是最好的奖赏了。”
兆惠帝颔首:“朕稍后便去。”
慎太后一喜:“先前,哀家命江斌一直为淑妃调养身子,若能就此怀上哀家的第三个孙儿,是再好不过。”
兆惠帝只笑不语。
“除了淑妃,皇帝也不要冷落了宫里的其他嫔妃,一个个鲜花嫩柳的年纪,翘首盼了多日,皇帝抽些时间都去看一眼。”
兆惠帝颔首:“尚寝局已将本月嫔妃的进御次序递了上来,朕虽还不曾细看,想来必然公允。”
“唉~~”慎太后长叹,“哀家这场病下来,心里竟只剩下儿孙满堂的念想。皇帝想必已经听说魏昭容那桩公案。皇帝既然回来了,哀家又在病着,这事你便看着侦办罢。”
“是,母后安心休养,朕自会命人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不为魏昭容出言辩解么?慎太后稍稍意外,更觉欣慰,前者作别未及片刻,她即欣然入眠,养蓄精神。
但,太后娘娘不曾料到得是,皇帝口中“命人”中的“人”,竟是“那人”——
三品御诏薄光,奉旨协助宗正寺调查魏昭容私藏凤袍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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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头才说自己是个烫手山芋,眼下自己手里却先接下一个烫手山芋,唉~~”
薄光下颌垫在几本厚册上,盯着案头新鲜出炉的圣旨,各种长吁短叹。
“大人不想接,是因为这件事棘手么?”瑞巧呈茶上来,问。
她苦脸反诘:“不然阿巧觉得它很好打理么?”
瑞巧放下茶盅,着力忖了忖,道:“皇上将这道旨颁给您,肯定不是为了为难您,您实在不愿,请皇上收回成命就好了罢?”
“……”不行啊,丫头。皇上将魏昭容的生死交到她手上,究其原因,不外是她在尚宁城时说过的那几句话,那几句隐隐透露视魏氏为杀父仇敌的“心中话”。她自是明白自己那番话的用意,皇上也未必相信那些话的真挚,不过,在此当下,他愿意相信,是而愿意助她早早有个了断。
“昨儿奴婢接到了蔻香要求见面的讯息,奴婢还没有回她。”瑞巧嚅嚅道。
薄光轻掀眉梢:“回,为什么不回?她想见,你就见一见,听听她说什么。你的娘亲已经去了,她的娘亲还健在,在这件事上,你是最没有把柄的人。你娘亲时临终时没有嘱咐你求令尊将她记入家谱,迁入祖坟,想来有两个可能,或是不想令自己的女儿替自己做这么一件自己活时也未能实现的事,简言之是不想你为难;或是哀莫大于心死,对于令尊已经没有指望,进不进家谱、祖坟无关痛痒。不过,虎毒不食子,你即使明言告诉令尊你不再为他奔走通告,他顶多呵斥你三言两语,也不会拿你如何。”
瑞巧神色闷闷:“可奴婢担心,您接下这个差使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后,他会逼我随时向他通报您的进展。”
“面对至亲,拒绝的确不易。你倘不想与令尊交恶,绯冉那边有个空缺,你先去做些时日,做些实绩出来,以利晋升……”
“奴婢不想离开大人。”瑞巧忙不迭摇头,“奴婢稍后去见蔻香,告诉她从此我再不会为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背叛大人。”
“令尊和你那位异母姐姐蔻香,我想他们做不出伤你的事,但魏昭容……未必不会。这一次我若接旨,等于是承了皇上的好意,但也不得不将魏氏的怒火引向自己,便不得不去依靠皇上的庇护。我不接,皇上……”必然起疑。或者,这便是将她归入后宫前的那道试炼。
瑞巧忽然眼前一亮:“奴婢有个主意,大人看可不可行?”小丫头低下头,喁喁数语。
薄光微怔:“阿巧,你……”
瑞巧一窒:“怎么,不妥么?”
“怎么会不妥,是妥极了。”她嫣然笑语,“你比我想想还要周全,如何不妥?”
于是,瑞巧刻意等了一日,方去应蔻香之邀。
“我昨日不理,是想看薄大人接旨后的动向,谁知道她只是一个人呆坐着犯愣,反复念叨什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今日上午,太后跟前的宝怜姑姑到尚仪局,关在房内说了好一会子话。我借着送茶的时候听了几句,宝怜姑姑正拿太后的口谕逼薄大人严审此案,‘不得姑息’、‘且莫放虎归山’之类,看样子薄大人虽然有点犹豫,也势必要听太后的了。”
蔻香将此讯报与魏相,后者拍案大骂:“那只毒妇,是执意害本相的薰儿性命不成?”
那也是您教女有方,除了逞勇斗狠,连基本的场面也不会过,将太后得罪干净,没了退路。蔻香心语。
“你递话给瑞巧,薄光那面的每点进展都须向本相禀报。”魏藉一脸沉凝,冷声道,“太后若一意孤行,本相也不能任人宰割。”
“可皇上已经回来了……”
魏藉一笑,胸有成竹:“皇上回来了才好,否则太后所出的每样事不是皆须算到本相头上?而且,本相动得人不是太后,而是太后的那几位娘家兄弟。本相女儿所遭之罪,有太后的几位兄弟偿还亦无不可。”
果然是位权谋大家呢,佩服,佩服。蔻香忍不住与有荣焉,怀着一份激情澎湃恭敬告退,翌日以见瑞巧之名走出魏府,一通刻意迂回盘绕的路程后,在一家不起眼的杂货店内遇上一人,递出袖中消息,道:“他目前还不会急于动手,我看咱们不如替他将行动提前。”
对方淡笑:“整日看着他如何疼惜你的姐姐,很不好受罢?”
蔻香粉拳紧握,定定道:“我的不好受,早晚都要还他。”
与此同时,薄光出宫回府,恰遇到访贵客。
“司相?”她讶呼。
司勤学莞尔:“老夫还是喜欢听你叫我‘老司大人’。”
“少时顽劣,司相见笑。”
“眼下有时间与老夫说几句话么?”
“当然。”
此时际,秋日将尽,严冬即临,各方闻风起动,兹事愈演愈烈。
这个冬季,依旧不甘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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