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嫣然江山 > 五五章

?这多年来,为追寻爱妻脚步,德亲王动用所有能量,官场、江湖各出神通,每一点蛛丝马迹,每一寸微光片影,宁错赴一百,绝不漏寻一地。数日前,手下报说有人切切实实看到王妃出现在尚宁城街头,德亲王恁是狂喜,马不停蹄地赶赴目的地,连夜在街巷间探访追查,并因之与当地帮派冲撞,臂受刀伤。

  

  “怀恭,你还不起来说话么?”兆惠帝危坐宝椅,望着跪在殿中的兄弟,因为恨铁不成钢,脸上故而出奇平静。

  

  “皇兄何时答应派兵给臣弟搜查全城,臣弟便起来。”胥怀恭道。

  

  兆惠帝眉梢轻动:“朕听着你这话中貌似有要挟意味,你离开得太久,忘记朕从不受要挟了?”

  

  胥怀恭一手掩住臂上的伤处,道:“臣弟不是要挟,是恳求。皇兄,时儿她行踪不定,稍晚了一时,说不定臣弟又要错失与她重逢的机会……”

  

  “启禀皇上,薄尚仪到了。”王顺殿外报禀。

  

  兆惠帝淡哂:“进来罢。”

  

  胥怀恭听见一个“薄”字,当即警报全开,霍地回首紧盯殿门。薄光身影出现的刹那,他迫不及待箭步迎去,道:“原来你在这里,时儿来尚宁城可是为了见你?”

  

  这张脸髭须横生,黝黑削瘦,竟使德亲王爷有了另番味道不是?薄光举眸静谧对觎,唇畔含笑,屈身福礼道:“德亲王安好,可容微臣拜见皇上后再行作答?”

  

  “算了。”兆惠帝掀步迈下玉墀,“小光先为他看伤罢。”

  

  薄光应声,取下肩头药箱;“请王爷到那边坐下,微臣为你清理伤口。”

  

  “不必了!”胥怀恭清楚记得爱妻失踪后这张脸给予过自己的嘲谑谩讽,但眼下无暇与她计较,“你只须告诉本王,你可曾见过时儿了?她如今在何处?”

  

  薄光摇首:“微臣自打到尚宁城后尚不曾出过行宫一步。纵算三姐真如王爷猜测的那般来了此处,微臣也怕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胥怀恭豹眸环张:“你们姐妹同枝连气,倘使不是为见你,她为何来此?”

  

  薄光忖了忖,道:“回王爷,微臣不知。”

  

  “你——”

  

  “怀恭。”兆惠帝在南窗下的茶案旁沉唤,“有什么话,到这边坐下慢慢道来。”

  

  皇兄语声平和,但字字透着不容违拗的气息,德亲王虽远离朝政多年,对此却感知甚深,遂厉眙薄光一记,旋踵就步。

  

  “朕可作证,小光为了照顾浏儿,从未出过行宫。你既已认定薄时是为了见小光一面来到尚宁,在这一面前她自然不会轻易离去。反而若依着你大肆搜城,撇开惊扰民众不说,也会使得薄时不敢现身,弄巧成拙,乃你所欲?”

  

  “……臣弟知错。”胥怀恭沉声道。

  

  兆惠帝颔首:“知错改之,善莫大焉。”

  

  昔日南书房读书,三人中胥怀恭年纪最小,也最是没有耐性安坐书案,多受先生责备。为皇子者哪个身上没有几分骄贵?出语顶撞便是常事。每逢此际,太子必定厉声叱止,直待他向先生低头认错,方肯说一句“知错改之,善莫大焉”作罢。

  

  今日,兄弟两人重温旧时情景,相视一笑,心照不宣,气氛稍有缓和。

  

  在当班小太监协助下,剪开德亲王袖口,清洗、涂药、包扎,薄光完成医者职责。此过程中胥怀恭面不更色直效关公剜骨,待她归拢器械时,张口即问:“你准备如何与时儿见面?”

  

  她在小太监递来的水盆里净洗过双手,边拭着水渍边道:“王爷,微臣在方才刚刚晓得三姐的消息,容微臣稍加思量如何?”

  

  德亲王眯眸:“你当真没有见过她么?”

  

  她秀眉先颦后舒,淡道:“王爷若执意不信,微臣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是你难以令本王相信……”

  

  兆惠帝蹙眉:“可以了,小光,你下去罢。”

  

  她姗姗告退。

  

  胥怀恭面现急色:“怎么放她走了?”

  

  兆惠帝面相清淡:“你有伤在身,先到偏殿稍作休养,明日再与小光商量如何引出你的妻子不迟。”

  

  “臣弟不累!”

  

  “无论累与不累,有求于人,还是不要太过盛气凌人的好。”

  

  “皇兄……”是在维护薄光么?

  

  德亲王这时方察觉到事态的异样。薄光自称“微臣”,被称“尚仪”,与皇兄同室相处泰然自若……最大的疑结,是她居然和皇兄一起出现于行宫。自己不在天都的几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臣弟其实也感觉到累了,臣弟告退。”

  

  ~

  

  “薄尚仪留步!”前朝、后宫的交界处,一声长喝追来。

  

  料到这位王爷必追无疑,不枉她有意无意放慢了脚程。薄光缓缓回身行礼。

  

  追人者大踏步来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薄光欠首:“微臣遵命。”

  

  胥怀恭吩咐身后侍卫:“你们替薄尚仪看好药箱。”

  

  她呡哂:“烦劳了。”

  

  二人一前一后,登上前方作为分界的廊桥。走了大抵有一刻钟的工夫,前后左右皆不见宫人走动,德亲王方定步转身,道:“你做了什么?”

  

  她冷冷道:“那要看王爷指得是什么?”

  

  前者目芒倏寒:“你的表情改变了,你果然是在皇兄面前作戏……你有何居心?”

  

  她哑然失笑:“不愧是明亲王的兄弟,质问人的方式、措辞均是如出一辙呢。”

  

  胥怀恭浓眉揪立:“你和三哥发生了什么?”

  

  “我和你三哥之间发生过什么,王爷不清楚么?不正是因为发生过的那些事,三姐才会去而复返,返而复去,王爷也才会失复得,得而复失?”她反诘。

  

  “……你向本王说句实话,你有没有见过时儿?”

  

  “我当然见过三姐。”她姿态轻裘缓带,语声疾缓得当,“天下哪有当妹妹的没有见过自己的姐姐?”

  

  胥怀恭倏地逼近:“你明白本王的意思!”

  

  薄光挑眉:“我为什么要明白你的意思?”

  

  “……你在激怒本王?”

  

  “然后,王爷想杀了我么?”她眼底泪光点点,“你命你的手下收了我的药箱,是防着那里面有什么软骨迷神的东西被我占了主动。可王爷也不想想,这是行宫,在皇上的近侧,我哪敢带那些东西行走?王爷口口声声的向薄光索要妻子,薄光又何尝不想向王爷讨我的三姐?外人一径风传三姐是私自离府,甚至还有更不堪的说法流走于街头巷尾,可谁知其中实情真正如何?说不定是王爷如适才目露杀气的那刻般在盛怒下杀了三姐,过后为了避开杀妻的罪名,刻意装个痴情种四处寻妻以掩人耳目……”

  

  胥怀恭大怒:“你……你竟敢诬蔑本王!你以为本王不敢把你……”

  

  “你敢把小光怎样呢?”廊桥另端,兆惠帝负手行来,“德亲王如此威风八面,对朕的五品女官也敢生杀予夺么?”

  

  “你——”胥怀恭一震,盯着薄光的双眸内惊疑兼俱,“你何时知道皇兄来了?本王还奇怪你怎么突然流泪,原来你竟是在算计本王?你这个五品尚仪便是如此得来的?”

  

  她强颜撑笑,高扬螓首:“王爷,薄光做到今日的五品,是因我有功于大燕皇朝。这座尚宁城的百姓,当年不也是受薄光救治逃脱时疫之劫?你失去三姐,迁怒于薄光,将薄光想得如何龌龊是你的事,还请不要低估了大燕的官员晋升律令。”

  

  胥怀恭冷笑:“这么快你又变了另一张脸?时儿虽然率性离我去,但她敢做敢当,爱恨分明,不屑玩弄你这些挑拨离间的下作伎俩……”

  

  “怀恭,朕奈何不了你了是么?”兆惠帝浅声问。

  

  “皇兄恕罪。”胥怀恭应声单跪于地。

  

  薄也光双膝落地。

  

  兆惠帝沉步踱近,倾身扶她平身,道:“我们都晓得一旦失去你的三姐,怀恭便会性情大变,小光多体谅他罢。”

  

  她垂眸,面上含愧道:“微臣晓得,却仍是感觉委屈,是以一时按不住性子顶撞了王爷。这绝非为臣者应有的礼数,若是因此获罪,微臣无话可说。”

  

  兆惠帝眄向犹矮身半跪的德亲王,道:“是怀恭有失亲王仪态在先,你情有可原。”

  

  “皇兄……”胥怀恭难以置信,“您向来法眼如炬,明察秋毫,难道看不出刚刚她全是在演戏?皇兄到来前,她可不是这样一张脸,她分明……”

  

  兆惠帝亦同感不可理喻:“纵然是因为你钟爱薄时,也该对她最幼的亲妹多方照顾,如你这般,是越活越回去了不成?”

  

  “时儿的出走全因她居中挑拨,我为何还对她照顾?”

  

  “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帝失望摇首,“你堂堂亲王,仅凭猜测执意欺迫一个女子,不觉得羞臊么?怀恭,从今日起,你闭门思过五日。”

  

  德亲王急形于色:“皇兄,臣弟还要出去找寻时儿……”

  

  “朕与小光会商议寻薄时之法,你只须安心思过,王顺,送德亲王回偏殿。”

  

  皇兄真的怒了。德亲王虽然心急如焚,也惟有俯首听命。

  

  眺着德亲王倔强不屈的背影,薄光道:“德亲王对小光不好,除了三姐的缘故,也因为皇上。若说明亲王还有三分私心,德亲王便是真心替皇上着想。他显然不想一个曾是三嫂的女人出现在皇上身边。”

  

  兆惠帝淡道:“他想得太多了。”

  

  “如若他不是一个真心敬重兄长的弟弟,便不必想那么多。”薄光俯身福了福,“请皇上气消后,对德亲王稍加关怀罢,倘若连累得皇上兄弟失和,小光便真如他人所说,是离间皇上亲情的红颜祸水了。”

  

  兆惠帝一怔,道:“说到底,你还是因为允执的话耿耿于怀,怀恭今日便是雪上加霜。”

  

  “若皇上想留小光在宫内,这仅是开始,试想长路漫漫,毁谤成山,小光早已是失誉之人,大可充耳不闻,可是……”她低婉一叹,“小光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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