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姨娘~~”
燠热天气里,没有比这声亲嫩的呼唤更能消热去燥的了。柳荫下,小小的二皇子欢然举步,走向前方。
薄光带着微笑,张着双臂,目中传递着温柔与鼓励,等待甥儿的亲近。然后,每当这只小人儿稍稍拉近彼此距离,她脚跟便悄然后移,致使这道美丽的风景在甥儿的眼里好似可望而不可即。
“姨娘~~”胥浏小哥或许不明个中端倪,但对于始终触及不到姨娘的感觉大为不喜,小嘴撇撇,泫然欲泣。
乳娘连氏瞅得心疼,怯声道:“薄大人,二皇子要哭了……”
“是么?”薄光仔细打量着甥儿小脸,“他不会哭的。”
“可……”眼见着就要哭了啊。
薄光嫣然:“他不会哭。”
果然,二皇子脸儿苦皱须臾,两只小脚定了稍久,而后从新提步上路。
瑞巧傻眼,问身边的绿蘅:“尚仪大人怎知道二皇子不会哭?”
“你问我,我问谁?”无论是做明王妃、四小姐,还是做尚仪大人,这位主子俱是特立独行,她有时认为自己已经看明白了这个人,但不久便不自觉推翻自己的认定。久日下来,只有一件事万分肯定,在这位主子身边呆得越久,越明白英明盖世的明亲王为何偏偏在薄王妃这边栽了跟头:晕头转向的,当然站不稳脚跟不是?
“姨娘~~”二皇子边蹬着小腿奔波不止,边张开小嘴,露出上下参差不齐的尖牙,酒窝儿旋转,大眼睛忽闪,两只小手奋力伸张。
薄光嗤之以鼻:“笑得这么可爱也没用,本姨娘才不上当。”
“姨娘!”胥浏小哥毫不气馁,两只圆眸笑如弯月,“浏喜欢姨娘!”
呃,这么短时间内,二皇子殿下三易战略么?哭路无用,改走笑路,笑路失效后采取甜言蜜语攻势?
薄光紧盯这个小东西,直到他在胜利大叫中扑进了怀内,还是盯看不误。
“姨娘,浏肚吃肉。”
饿了?薄光捏着他肉呼呼的腮帮:“想吃肉,姨娘把浏儿炖了给你吃如何?”
胥浏认真端起小脸,紧晃小小脑瓜:“不好吃。”
“怎可能不好吃?姨娘就爱吃!”她埋下头,在那张小腮帮上尽情假啮。
“啊哈……”这是二皇子最喜玩的游戏。
瑞巧眼角突然瞄到左方长径上走来一位光鲜贵人,脸儿登时变得一朵红彤彤的月季花,弯腰细声提醒主子:“尚仪大人,宁……宁王爷来了。”
薄光抬头一瞥,继而向她所指的那处扫了扫,淡淡道:“他来便来罢。”
说时迟,那时快,云锦长衫一身清爽的宁王爷到了近前,收起手中折扇,先免了其他宫人的行礼,随即呲牙一乐:“二皇子安好。”
胥浏伏在姨娘肩头,儿抬起大眸懒懒睬了他眼。
“这是……什么眼神?”遥记宫宴之上,这位二皇子对自己还是颇多友好来着罢?“阿彩小宫女,是不是你教的?”
薄光一头雾水:“什么是我教的?”
也对,这阿彩小宫女在做小宫女时对堂堂宁王也没有多少恭敬,如今更不必遮掩否认……难道这只小小的二皇子无师自通,打娘胎里就带出了两面为人的才能?
“你没有发现你的甥儿对本王爱理不理么?”他问。
“……嗯?”薄光蓦怔,抬手将自己肩上那只脑瓜捧到眼前,水眸眯起,“浏儿,姨娘教你的礼仪呢?宁王叔公是长辈,你该如何回话?”
胥浏小哥小嘴甜甜漾笑,转过小脑瓜:“王公好~~”
宁王爷不解其意:“这是什么?”
薄光淡定解释:“‘宁’和‘叔’这两个字他如今还不能精准咬清,是而只说自己说得清楚的话。你该庆幸浏儿不像许多小娃儿那般有叠字的习惯,否则你就成了‘王公公’。”
“……”这区区小娃儿一只,怪癖却恁多,都是跟谁学来的?
“不知王爷今日进宫,是公干还是私事?”看得出宁王所受打击匪浅,薄光公何尝没有惊诧,但时下不是教导孩子的时机。
这是进入尚仪模式了?胥睦咳了声,道:“本王有意在尚江画舫设宴,宴请皇上和诸位大人,今日特来征询圣意。”
“江上泛舟饮宴,是件风雅的事,皇上想来龙心大悦,王爷真是有心呢。”
“薄尚仪过奖,还请薄尚仪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
“不敢当,王爷乃皇族中人,与皇上血脉相系,何须薄光置喙?”
“薄尚仪客气……”
就在两人这套虚头巴脑的官场交涉进行正欢时,王顺自正阳殿方向行色匆匆赶来,走见御花园后即四处打听薄光行踪,及至远远望见她身影,眼光倏然放亮。
“薄尚仪,奴才可找着您了!”
薄光甚感讶异:皇上跟前的人多是稳重一路,这位内侍省头把交椅的王公公更是个中好手,罕见着急忙慌的时候,眼下竟是这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王公公何事惊慌?”
王顺抬袖抹了把脸上的汗粒,急冲冲道:“天都城来了折子,皇上看完大怒,命奴才立即召您过去。”
薄光颔首:“本官立刻去。瑞巧随本官前往,绿蘅和连嬷嬷带二皇子回去,为他蒸碗肉羹放温,慢慢地喂下,喂快了易积食,记着小心。”
胥睦暗伸拇指:这通身的气派,果然如其姐所说,在在是如鱼得水,说不定是三姐妹中最适合宫廷和官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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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阳殿便殿内,静心安神的檀香渺渺萦升,等人高的白色含笑吐露花芬芳,花株畔,一把七弦古琴平放挑头案上。北墙前,紫檀木制成的书架整面砌就,其间书卷累累。书架下,质材相同的四腿雕花大书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雪宣平铺,一幅含笑花图初见雏形。
这等布置,显见主人欲把这方世界当成自己怡情养心的闲雅所在,读书作画,抚琴赏乐。然而,主人的当下,却是背负沉重凭窗远眺,缄默多时。
身后,隐有细微跫音。
“朕说过,朕想安静。”兆惠帝冷道。
“……微臣知错,微臣这就退下。”敢情王公公自作主张,骗她往火药口上撞不成?
“小光?”兆惠帝回过头来,“来都来了,进来坐下,陪朕说说话罢。”
“是。”托着在殿门外王顺托付的一盅羹汤,她姗姗走到近前,“听说皇上今日午膳用得少,午后又看折子动了气,这碗银耳莲子羹清心养肺,皇上趁热用罢。”
兆惠帝当真提匙飨食,道:“朕不用想,也晓得是王顺那个多事的叫你过来。”
薄光冁然:“他担心皇上,微臣也担心。”
兆惠帝冷声:“你们在这边担心,那边偏有人怕朕的日子太过悠闲,镇日寻事来闹。”
她秀眉稍颦,道:“大燕偌大的天下,十六州五十八郡,政务军务难免繁杂。倘若皇上才过了这十几天的悠闲日子便不思国事,想做那安逸倦政的一国之君,微臣虽为内臣,必将誓死劝谏。”
帝失笑:“小光如此一说,朕倒想试上一试,看小光如何劝谏。可惜,这道折子不是来自哪州哪郡的军政,而是来自天都城,朕的内宫。”
他说话间,将捏在指间多时的折子推到她面前。
她惶惑摇头:“这是国事,内臣不得参与。”
“朕准你看。”他眨眸泛笑,“那些人着实不肯安生,小光帮二哥出口气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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