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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节仍是数九隆冬,外面一片素雪翻飞。
冬天本该如此单调成一望无际的白色,偏偏在皇宫某处,花红草绿惹眼异常,把遥远的春色夏意突兀带来,只可惜这冬日胜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欣赏到的,屈指算算,也只那么五六个。
“那蠢货还真把你当成宝贝了。这几种花稀少难养,千金难得一株,单是建这花房也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他为了你竟不惜劳民伤财,难怪那些大臣们越来越有意见。”
比雪更刺眼的一袭白衣走过花丛,衣角无意中沾染了几滴露珠令得衣衫主人微微皱眉,抬脚,面无表情地将那一丛娇艳花朵狠狠碾碎。
蓝芷蓉心疼万分,眼看费尽心力才养活的花惨遭蹂躏,却也只能不动声色远远望着,甚至还要挤出毫无感情的妩媚娇笑:“入宫这么久我极少向他索要什么,都是他自己愿意送来讨好的,即便被大臣们埋怨也不怪我。人都说红颜祸水、妖孽倾国,我看史书上那些被人责骂的女人多数都蒙了冤屈,真正祸国的还不是你们这些男人?女人都是棋子,由着你们糟蹋还要背负骂名。”
“如果不是你,他又怎会从一个明君变成昏庸皇帝?”连嵩冷笑,掏出汗巾擦了擦手,“因着你犯蠢跑去找言离忧还自曝身份,那蠢货为保你与温墨疏产生矛盾,纵是两人都闭口不提,之后一连番举动却是有目共睹的。还有,你敢对天发誓说敬懿皇后送药给温墨疏是老头子的主意么?一个打算有所作为的皇帝,遇上你之后再没有被万民传颂的可能了,你不是祸国妖女还能是什么?”
蓝芷蓉咬了咬嘴唇,欲辩不能。
静了片刻,连嵩大摇大摆坐到温敬元专属的巨大檀木椅中,修长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扶手:“下次别在我面前卖弄口舌,你那脑子,只配做个被差使利用的贱婢。”
毫不遮掩的嘲讽羞辱令得蓝芷蓉粉颊涨红,胸口起伏难定,若非对面坐着的是连嵩,只怕她早松了牙关破口大骂。
让蓝芷蓉羞愧怒火忽然平息的是擦肩而过一阵凉风,悄无声息而阴冷。还不等看清是谁鬼魅般越过自己,那抹身影已停在连嵩身旁,俯身低语。
“哦?这倒是件趣事。”连嵩异色眼眸微眯,唇角翘起的弧度似有似无,视线从花草残骸转到蓝芷蓉身上。抬了抬手,身旁墨色劲装的年轻男子又鬼魅一样退出殿外消失无踪,连嵩偏头撑着额角,语气里藏着极大兴趣:“孤水在天阙宫发现些情况——你的宿敌回宫了,并且和二皇子关系暧昧;更奇怪的是,定远王世子并没有与她一道回来,而是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废物守着她。”
“不可能,温墨情与言离忧之间有着血海深仇,怎么会放她一个人回来?”蓝芷蓉急急打断连嵩的话反驳,黛色长眉拧成一团。
“有什么不可能?我说过,言离忧是个颇有意思的女人,不然二皇子也不会和她走得那么近,又何况是征军主将夜皓川?”不屑地瞥了蓝芷蓉一眼,连嵩眉梢微耸,“现在你打算怎么做?以言离忧如今势头,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拥有与你旗鼓相当的靠山势力,届时你再想对她下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蓝芷蓉笑容阴冷,回答得毫不犹豫:“我不会这么早杀她,她还没吃够苦头。既然她想要找靠山为自己撑腰,那我就把她的靠山一个个扳倒,让她再无容身之地!”
“这样么?那我可得拭目以待,看你能为我奉上怎样一出好戏了。”
端起茶杯小口啜饮,连嵩露出难以察觉冷笑,似是期待着什么,又像是对一切早已看透。
※※※
“这是西川进贡来的明参,这是当年临贺公主联姻时使者送来的长生珠,还有这个药膏,调水喝的,据说能解百毒。”
天阙殿暖阁内,温墨峥摆弄着大大小小的盒子如数家珍,年轻面庞上带着单纯笑容,如平时一般,开心或是难过全都写在脸上。
“殿下的病不能乱吃药。这些确实是珍奇罕见的好药材,但不对症,四皇子还是拿回去悉心保管吧,也许以后用得上。”言离忧委婉拒绝了温墨峥带来的东西,低头看了温墨疏一眼,恰好温墨疏也在仰头看她,两道目光相遇,迅速转开。
“殿下和四皇子见次面不容易,旁人就不要打扰了,让他们兄弟好好聊着吧。”楚辞伸了个懒腰,优雅笑容转向君无念,“君老板可有兴趣与楚某博弈一盘?哦,对了,言姑娘也一起来吧,有些医药上的问题想要讨教讨教。”
整日与心计谋算为伍的人怎么突然研究起医药来了?突然转性么?言离忧才不会相信楚辞的借口,迟疑少顷朝温墨疏轻轻点头,先一步离开暖阁走到院外。
“楚辞,”见君无念紧随其后走出,温墨疏在楚辞离开前突然开口,“别太难为她,是我让她多留几天的。”
“殿下觉得我是那样小气的人吗?”楚辞浅笑,仍是优雅得体却看不出感情。
温墨峥最不擅长揣测别人话中话,欢喜心情未过,不由也多嘴劝了楚辞两句,楚辞只点头应着也不驳他,温雅风范丝毫无损。
望着楚辞离去背影,温墨峥羡慕感叹:“楚公子当真是贵气天成,无论样貌头脑都超凡出众、卓尔不群,如果我也能像他那样就好了,无念也不至于总对我做的事无奈叹息。”
“楚辞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有他的想法,是别人比不了的。”温墨疏轻咳两声,嗓音面色比之前好了不少,说话也更有底气,“墨峥,你从小就喜欢妄自菲薄,总也看不到自己的优点。其实羡慕你的人也不在少数,至少你的处事能力鲜有人及,所以父皇在世时最愿意让你处理令人头痛的案子。现在你也算是大人了,许多事该学着自己看个明白清楚,无论是我还是君老板,我们都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所以……真是,罗里啰嗦这么多,竟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了。”
温墨疏苦笑,又咳了一阵,温墨峥怕他心情不好影响身体连忙岔开话题,聊了些前朝后宫无关紧要的话题和少年时往事。而这时离开房间的三人也进入属于他们的话题,以十分奇怪的组合出现在珑心殿客室。
“言姑娘打算在帝都待到何时?”毫不客气端壶倒茶,楚辞似是把珑心殿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和温墨情说好了,只要殿下情况稳定我就走。看现在状况,少则一两日,多则三五日,不会逗留太久。”
君无念淡淡瞥了眼楚辞:“楚公子好像不太希望言姑娘留下,可二皇子的期望正相反,这算是产生分歧么?”
“我与殿下的分歧何止这一点,如果君老板多加观察就会发现,其实我们大部分观点是完全相反的。”楚辞不以为然笑笑,又捻了一撮茶叶放到杯中。
“好茶不在味浓,没必要放这么多。”视茶如命的君无念倒吸口气,心疼地抢过茶罐收到柜子里,转身极其自然地换了话题,“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二皇子看起来对争权夺势没什么兴趣,而楚公子身为先帝心腹却主动转投二皇子门下,其中可有什么内情?”
楚辞是先帝心腹?言离忧捧着茶杯不动声色,心里则被惊讶与疑问充斥。
能做先帝心腹说明楚辞身份地位非同一般,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人怎么会找上向往自由的温墨疏?莫非温墨疏不愿涉足政事却深陷其中与楚辞有关?
回想数次与楚辞见面,那双深邃眼眸里总是藏着许多令她看不懂的东西,言离忧越来越困惑于楚辞的目的,到底这个雍容优雅、足智多谋的男人在渊国前朝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对她来说,他是敌是友?
“言姑娘不必花太多心思在我身上,目前为止,我还不打算与君子楼或是言姑娘为敌。非要让我说眼下是否有什么阻碍或者敌对的话,那么也就只有四皇子和君老板了。”楚辞仿佛能透过皮囊骨骼看见人心,半举茶杯浅笑,目光锐利如刀。
君无念亦是面不改色,笑吟吟举杯:“如此说来,我竟是有‘帝师之才’美誉的楚公子敌人,也不知该惶恐还是该感到荣兴。”
言离忧微微皱眉,似乎感觉到交谈变了味道,有了些许明争暗斗的感觉。
楚辞沉吟少顷,忽而放下茶杯敲了敲额角,目光散漫落在桌面上:“什么感觉以后再说吧,四皇子·宫中有老鼠,君老板是不是该清理清理呢?”
“清理自然要的。”君无念叹了口气,忽然站起向言离忧欠了欠身,“若有惊扰言姑娘之处,请多包涵。”
话音尚未落地,君无念身形陡然跃起,还不等言离忧看清他动作便已闪身到屋外院落之中,一声低喝伴着簌簌落下的枯叶震响树梢。
君无念出手的瞬间,言离忧的视线敏锐地捕捉到一个黑色身影,那身影如鬼魅般敏捷迅速,纵是君无念身形如电也未能将其擒住,居然在电光火石间诡异地向后高高跃起,而后猛然下落,消失在朱红色宫墙之外。
言离忧倒吸口气,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楚辞,后者仍执着茶杯轻摇,目光根本没有关注院中交战,反而意味深长地看着言离忧,唇角笑意浅淡莫测。
“看来皇宫之中也不安全呢。言姑娘还是早日离开帝都吧,比起殿下,定远王世子才是更能保护好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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