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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营主将林北锋因滥用职权削了一品武衔,负责守卫帝都及皇宫的士兵也从白虎营变为玄武营,凭借温墨疏与云九重私下里的关系,言离忧和尹钧白进入皇宫并未受阻拦,就连两日后从定远郡赶来的医官高鸣弓也轻而易举混入宫中。
高鸣弓是个办事利落、心思缜密的中年人,听言离忧话中透露出温墨疏的病可能是因为有人在药中动手脚才引起的,立刻请陈氏将温墨疏平日服用的药物通通拿出,熬了一夜时间去辨别各种药是否有问题。
“其他药都有方子可循,也没什么大问题,唯独这一瓶有些蹊跷,追不着药方,也没人知道到底是管什么的。”顶着黑眼圈再出现时,高医官把一个金色细颈圆肚瓶拿给言离忧看,“就是这个,不知是红莲姑娘给二皇子开的药,还是另有其人?”
言离忧打开药瓶凑近鼻子嗅了嗅,眉头微皱:“这药不是我配的,气味明显不同。”
“那问题可能就出在这药上了。只可惜现在查不出这药丸究竟是哪几味药材制成的,不然根据成分就能对症下药,可令二皇子恢复得更快些。”
见高医官遗憾摇头,言离忧灵光一闪,露出胸有成竹的无声浅笑:“只需要知道炼制药材就可以吗?没问题,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哦?红莲姑娘能辨出?”高医官惊诧,带着好奇目光看向言离忧。
“我的味觉本就比普通人敏感,幼时祖父经常让我尝些药材,凭借味道断定是哪一种,只要不是特别稀罕我没见过的药材,基本上都能辨得出。”言离忧深吸口气,从瓶中倒出一粒药丸,不等吓了一跳的尹钧白上前阻止,仰头将那药丸丢入口中细细咀嚼。
片刻后,言离忧将一口残渣吐掉。
“三黄,椋根,京畿草……大部分都是驱寒补气的温药,唯独一种我尝不出是什么。这味药的味道有些特别,像是傀藤花根的味道,却又不如傀藤花根那般恶腥,隐约还带着一点绛莲的涩口感觉。”细细道出药丸成分,言离忧把最后的疑问抛给高医官。
那高医官是定远郡医术卓著的名人,因不喜功名利禄才窝在定远郡当个悠悠闲闲的医官,其能力却足以跟宫中御医媲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听着言离忧辨别出的各种药材名称,尤其是听到最后的形容时,高医官不禁拧起眉头,倒吸口凉气:“这种气味口感,定是水魂草无疑。”
水魂草,这名字言离忧还是第一次听说,只得把期望交给高医官。
高医官也不卖关子,脸色严肃认真:“水魂草是至阴至寒的药材之一,曾有人用它以毒攻毒治疗寒症,效果还算不错,但那仅限于寒症较轻的病人。二皇子天生寒症、气血两虚,最怕的就是这种药性霸烈的药材,只消服用几次便会对身子造成极大损害。”
“也就是说,二皇子突然病倒极有可能是这药闹的?”言离忧面色不动,袖中两只拳头却悄然握紧。
果然,有人想要暗害温墨疏。
“高医官,如今情况该怎么为殿下调理才好?他这寒症比先前重了许多,不及时调理只怕状况会越来越糟。”面对一个经验丰富的职业大夫,言离忧虚心求教,全然不因刚才尝药的功劳自居。
“二皇子的寒症由烈药而来,催动了五脏六腑潜藏的寒气,自当是用驱寒之药调整。”微微叹了口气,高医官颇有些惋惜神色,“红莲姑娘既然懂得医术就应该明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想要二皇子彻底恢复到原状相当困难,将这寒症去根更是难上加难,除非……”
言离忧心头一动,忙追问道:“除非什么?莫非有希望根治吗?”
高医官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表情略显茫然:“其实该不该算是治病之法,我也说不准,毕竟那只是个传说。昔年邪医舟不渡避世归隐,带着许许多多世间珍罕奇药去了漠南,在四时气候具备的妖山上将那些灵药种下,据说其中就有治疗寒症的奇药鬼蟒株。若是能得到这鬼蟒株,说不定可以治好二皇子生来就潜在体内的寒症阴毒。”
闻知温墨疏的寒症或有痊愈可能,言离忧自是万分高兴,才想要继续追问有关那奇药的消息,不想一旁站着的尹钧白突然插口,怒意盎然:“说这些干什么?高医官想害死人吗?!”
“钧白。”言离忧低喝一声制止尹钧白,心下不禁疑惑——高医官只是向她说明鬼蟒株而已,怎么就成害她了?
许是高医官也明白自己所说不太恰当,急忙向尹钧白和言离忧施礼道歉,而后不管言离忧再怎么追问,高医官对那妖山和鬼蟒株均是只字不提。
确定导致温墨疏病情加重的源头后,高医官很快写出对症下药的方子,云九重亲自到宫外可信的药铺抓药,熬药等等则由言离忧来进行。三天,九副药下去,温墨疏的气色逐渐转好,不再咳血也有了力气,把云九重高兴得说什么都要请高医官大吃一顿。
云九重和高医官都不在那天,温墨疏找了个借口把陈氏支走,在言离忧的搀扶下慢慢散步到天阙殿外小花园,看着雪色,看着碧空,脸上渐渐有了温和笑意。
“年关将近,到时帝都会很热闹,真希望你能留到那时候,陪我一起去逛花灯市集。”
“今年怕是赶不上了。说好等你的病有了起色我就赶去青莲宫,说话不算数的话,温墨情大概会杀到帝都把我揪走。”言离忧开着玩笑,表情因温墨疏的温柔也变得平和恬静,“这一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那时温墨情还说过打算把我送到其他邦国,等风平浪静后再悄悄返回,也不清楚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温墨疏笑容僵了一下,轻咳两声:“是认真的。这件事,当初你随他离开前我们商量过。”
果然如此,温墨疏早就知道温墨情的打算。
言离忧的小小试探换来些许失望,却也没绝望,她多少能理解温墨疏的想法——作为青莲王,她定然不能和他在一起,那么就只能选择洗清她的身份,哪怕要短暂分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不过言离忧真正担忧的不是这点,而是一个亘古不变的问题——再经历许多风雨、度过数个春夏秋冬后,他们之间还会像现在这样,彼此惺惺相惜吗?
“离忧,我记得对你说过,很早之前我就和其他人不同,对青莲王一直很羡慕欣赏。”言离忧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没能逃出温墨疏视线,挑唇笑了笑,轻轻把言离忧的手合在自己掌心里,“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因此每次见青莲王可以不用囚禁在深宫里都很羡慕,见到你之后,我又明白了另一种更值得羡慕的自由。”
“自由这两个字跟我最没关系,我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能选择。”言离忧耸耸肩,笑容有些艰涩。
温墨疏摇头,指尖轻柔抵在言离忧眉心:“我说的,是这里。你的想法和心都是自由的,谁也拘束不了,不会像其他女子一样一辈子围着夫君或是子嗣转,也不会惧怕那些束缚人心的礼节规矩,所以我对你最初是羡慕,而后……而后便是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了。”
“原来殿下的真爱是自由,那我把脑袋里的自由掏出来送给殿下可好?”言离忧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伸手将温墨疏皮裘披风系紧。
难得四下无人又能如此近距离独处,温墨疏静静看着言离忧清晰眉眼目不转睛,等到把言离忧看得面颊微微泛红时,忽而又一声低低叹息,双臂绕过瘦削身躯,将言离忧轻轻揽在怀中。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自己不是皇子该多好。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逍遥山水间,哪怕要耕地种田为生也没关系,只要是自由的,不用被迫去参与什么权谋倾轧。宫里的生活,真的很累。”
温墨疏天生寒症,可是在这冰天雪地里,他的胸口仍然是最能温暖言离忧的地方。
言离忧有些无措,不知道该不该回应温墨疏突如其来的拥抱,印象里他还是高贵难攀的皇子,然而这一刻距离又是如此之近,完全感觉不到疏离隔阂。
因为两个人都渴望自由,都因被命运强加的身份身不由己,所以才会互相吸引,情根深种吗?
有关感情的事,言离忧还有太多不懂。
“怎么做才会让殿下更轻松一些?”在温暖怀抱中沉溺许久,言离忧嚅嗫开口。
“什么都不用做,这样就好,只要保护好你自己,让我安心。”修长双臂愈发紧箍,温墨疏闭上眼,轻轻埋首在言离忧颈间。
厚实华美的狐裘披风无声滑落,撞起一捧浅雪飞扬,一片孤孤单单的雪花中两个人借着彼此温度取暖,似是陶醉着,享受着,尽管与未知的前途相比,这一刻短暂得不值一提。
百步之外拱门后,单薄身影垂着头默立,不愿再凝望那一对儿璧人的眼流露出几许悲伤,直至指甲刺破掌心皮肤将那殷红血滴落在雪上,这才悄无声息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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