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涛在一边干瞪着眼,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这丫头刚刚的话,陆家其他人更是跟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样,震惊得连骂人都忘了。 “好!不愧是陆正仁的种,是个有骨气的!”
陆老四可不管其他人是什么想法,有里正出来主话,这门亲事铁定是成不了了,他现在只认银子,现在陆北依主动多给,他自然满口答应,至于那个一月之期根本无甚紧要。
“二十两银子,一个月之内送到刘家村,这事从此以后一笔勾销,但要是送不到……”
陆北依平静地与那双浑浊的老眼对视,无视里面几乎要溢出来的恶意,一字一句重复之前的话:“我自带媒聘,入你刘家的门。”
反正自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这不过是个梦,她实在是不想再跟这些人浪费时间!
短短的十一个字再次在众人头顶上炸开,等他们回过神来时,刘老四已经带着那四个壮汉离开了,走得特别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回过神来的陆涛感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说话都有些打磕巴,“北……北丫头……”,那可是二十两银子啊,村子的人累死累活一年才从地里刨三四两,她轻轻松松一句话,给出去的是六七年的口粮啊!
“啊……”
刘香花直接上演原地发疯,面目狰狞地冲上去。
“早就知道你们大房都是贱人!老娘就知道老大那短命鬼没有把银子都拿出来,居然藏了整整二十两……
老娘告诉你,只要这家没分,老大留下来的钱都是老娘的!你这小贱人别想拿我陆家的银子给刘老四,不用等一个月,你现在就给老娘滚去刘家!”
刘香花上来就要扯头发,又尖又长的指甲直戳双眼,看起来尤为可怖。
陆北依眉头一皱,往后错开一步,拎起砍柴刀往身前一架,对面立刻消声。
简单粗暴,一招制敌。
里正看了陆北依一眼,知道她不是来真的,就没打算管,他转头看向院子一角,沉着脸喝道:“东平,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你这一家之主不说句话不合适吧?”
不是他看不起陆东平这个族兄,咱都是庄户人家,老爷们怕老婆不怕笑话,但怕到陆东平这个程度的还真是没见过,窝囊得让人一点都可怜不起来。
里正发了话,陆家的老爷子陆东平,这才在二儿子陆正义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佝偻着背脊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了几步就停下了,因为刘香花在瞪他。
“北丫头啊,这次是你阿奶糊涂了,你消消气,回头让你二婶给你炖只鸡补补身体……从今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和和气气的,这事就不提了。”
这和稀泥一样的话,任谁听了都会心寒。
陆北依指了指自己的右腿:“阿爷,我的腿被三叔打折了,需要银子看大夫。”
陆东平没去看那双漆黑的眼睛,埋着头一个劲地抽旱烟,他知道这种事情自有刘香花跟人掰扯,用不上自己开口。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秒刘香花尖利的咒骂声就回荡在整个院子里:“贱丫头空口白牙的胡嚼什么!你那腿分明是你不小心摔的,关你三叔什么事?还敢要银子,早点死了老娘给你买两块棺材板!”
“东平家的!你闭嘴!再嚷嚷一句,就滚去宗祠跪着!”
陆涛忍无可忍,铁青着一张脸冲刘香花吼道,他这人向来是个脾气好的,很少动这么大的气性,实在是这老娘们太不像话了。
他转头看向三房媳妇,语气不容抗拒地指挥道。
“正礼家的,去你娘屋里拿一两银子出来,顺便看看老大媳妇醒了没有。”
“啊……娘,我这……”
赵氏哪有那个胆子,他这话本来就是说给刘香花听的。
只见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嘟囔似的咒骂了一句“赔钱货”,转身不情不愿地往屋子里走,把门摔得震天响。
“老二家的,还不快让那贱人从屋子里滚出去!一屋子的晦气玩意儿,说她两句还摆上谱了?个杀千刀的,当年怎么就没跟老大那个短命鬼一起死了!”
“……”
这话不是一般的难听,陆涛只觉得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的,脸色又黑了一个度。
“北丫头!我的小北……”
一声凄厉的喊声猛地响起,正是被人用一碗冷水泼醒的老大媳妇杨喜云。
她之前气晕了过去,这会儿衣服头发都是凌乱的模样,一双眼睛红肿得厉害,看到院子中间好么泱泱的地站着的女儿,竟是又哭了出来。
“小北,刘老四没有把你抢走……真是太好了,娘就知道你阿奶和阿爷还是疼你的……”
此话一出,院子外立即有人忍不住嗤笑出声,陆东平也听见了,老脸上有些挂不住,让陆正义又装了一锅烟,闷头抽了起来。
曾经无数次在记忆中描摹过的面容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陆北依手里的刀“当”的一声掉在地上,眼眶渐渐泛起了薄红。
“娘……”
您怎么会在这儿?
“小北你的腿怎么了?还有你的脸……是不是有人打你了?呜呜呜……我的小北命好苦啊……”
陆涛见主屋的门还关着,黑着脸,不耐烦地吼了一句:“东平家的,快点出来!你就算是磨蹭到明年这银子也得给!”
“来了来了!催什么催,敢情给出去的不是你家的银子,你不心疼啊!”
正屋门开了,刘香花拉着一张刻薄的老脸冲了出来,手里抓了一吊铜钱,劈头盖脸地朝母女二人俩扔过去,恶声恶气地骂道:“拿了钱赶紧滚!老娘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摊上你们这一家子的催命鬼!”
骂完之后,她又蹭蹭蹭回了屋,重新把门甩上,陆东平这个一家之主一点脾气都没有,不止没有生气,还招呼二儿子送客。
“天也不早了,大家伙儿都回去吃饭吧……北丫头不是摔伤腿了吗?回头把村头的王郎中请过来看看,不严重的话就别买药了,都是皮外伤,养两天就好了。”
在场之人皆唏嘘不已。
对此,陆北依对此毫无反应,她在杨喜云的搀扶下走出院子,骤然眼前一黑,单薄的身形晃了晃,直挺挺地往地上栽去。
“小北!!!”
杨喜云凄厉的哭喊声瞬间回荡在整个主屋院门前。
——
破败的茅草屋中,陆北依面无表情地盯着头顶洗得发白的床帐,眼神中充满了迷茫。
第二次了。
她要是再说这只是一场梦,会不会显得很愚蠢?
如果不是梦,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自己一介孤魂野鬼借尸还魂,重生回了十二年前!
王郎中刚给人把错位的腿骨复了位,他十二岁的小孙子接过写好的药方,转头出了门,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多谢王郎中专门跑一趟……您看这药钱?”
老者捋着花白的山羊胡轻轻叹息,“给个诊费就行,那两副药就当老头子可怜这孩子吧。”
杨喜云自然是感恩戴德,先抹了一把眼泪,才从怀里摸出二十枚铜钱递到他面前,王郎中一把揣进怀里,目光往床边一瞥,正好看到床上的人睁开眼睛。
“用不着谢我,是你家北丫头自己有能耐的,折了一条腿还能提刀跟人干架,比你家那口子年轻时候还要勇猛……真是虎父无女啊。”
杨喜云:“啊……北丫头确实更像当家的,打小身体就好……”
王郎中捏着花白山羊胡的手狠狠一抖,生生给气笑了,“你还真当我夸你呢!天下人都是娘生肉长的,就你家北丫头特殊是不是?”
话音还没落,杨喜云的眼泪就又开始掉了,看的老头子差点气背过去,只得将矛头转向床上的人。
“看什么看,说你呢!姑娘家家的一言不合就提刀,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
躺在床上的人缓缓眨了眨眼睛,道:“王爷爷教训的对。我知错了,但下次还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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