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修排版。参影,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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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都是无尽的漆黑,黑得她错觉远处有一线金光。
是日出了吧?她想。
那线金光逐渐扩大,或者接近,迅速成为一团与她等高的光蛹出现在她面前。光蛹的边缘朦胧,在一片漆黑中明明应该很刺眼的唯一光源却诡异地给她柔和的感觉,同时释放出令人舒服的暖意。
她心头升腾起一股荒谬感。按理,这种古怪的东西,她就算不害怕,至少也该防备。可是,她又觉得自己认识这光蛹。她伸手想摸摸看这光蛹有没有实质,摸了一个空——明明近在眼前,手也伸得老前,却硬是无法达到光蛹的边缘。
「你是谁?」她蹙眉轻问,带着些许少见的怒气。
然后分不清是光蛹还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其他甚么东西发出了悠远的声音,年轻却严肃——
×××
汝本荷仙,和光历劫。
逢魔去羽,锁心同尘。
身心脆弱,难免蒙难啼血。
吾共汝有缘,破例点化。
×
人生有涯,仙心无涯。
既知凡俗多苦,当返仙界。
有琼花玉草、瑶池碧林,有朱果火凤、翠竹雪鹿,有七彩云霞、四季如春,有绿草如茵、明湖若镜,有广袍宽袖、高冠云盖,有羽裳丽容、暗香盈动。
速往天之涯、海之角,蜿蜒寻得峥嵘界碑。
仅记褪脱五感,无欲则刚。
无悲无喜,无贪无嗔,无爱无恨,无痴无怨,是为无上大道。
凡躯有厚,道心无度。
以心为炉,炼身之枷锁、化心之桎梏。
以无厚入有间,取道于中,无有往而不至矣。
有无之间,虚实互济,得遂极乐。日月将同光,天地永同寿。
×
吾只破例一次,记否?
×
既知凡俗多苦,当返仙界。
仅记褪脱五感,无欲则刚,是为大道。
有无之间,虚实互济,得遂极乐。
日月将同光,天地永同寿。
×××
声音渐弱,似乎那人正在退离──
×××
切记:
凡俗多苦,当返仙界。
褪脱五感,无欲则刚。
有无之间,得遂极乐……
×××
随着年轻却严肃声音低至不可闻,光蛹忽尔爆裂而开,遮蔽原来满天满地的漆黑。铺天盖地的光茫消散以后,梦荷睁眼,借着窗外月光辨认出这是自己的房间。
「凡俗多苦,当返仙界。褪脱五感,无欲则刚。有无之间,得遂极乐。」好像还有余音残留在脑海,梦荷闭上眼又把这三句重复了几遍,唇上慢慢浮起一抹冷笑。
这世界,她从前早已看破。
这世界或许有凌驾众生的神仙,他们创造世界,谈笑间,星球灰飞烟灭。
但既说了是凌驾众生,又怎么会有闲情逸致管那卑微如人类眼中蝼蚁的苍生?
依她看,现在这帮自称仙人的,也不过是一群稍为有些能力的人在装神弄鬼而已。至于仙界,也不过是个称呼,这帮人自己对他们聚居之地的称呼。
说她本来是荷花仙子,遭遇魔障,于是收起仙光、褪去仙羽、锁上仙心,入凡历劫。没有了仙力,身心如同尘世凡人般脆弱,便难免蒙受各式艰难,伤心时若杜鹃啼血。拜托,她才不会那么蠢,遇到劫难,还放弃自己的特殊技能呢,那不是找死么?
又甚么「人生有涯,仙心无涯」,还能与「日月同光、天地同寿」那么夸张。好吧,不论有没有那么厉害,她也同意俗世多苦,应当返回仙界——真有这么一个好地方的话。「有琼花玉草、瑶池碧林,有朱果火凤、翠竹雪鹿,有七彩云霞、四季如春,有绿草如茵、明湖若镜,有广袍宽袖、高冠云盖,有羽裳丽容、暗香盈动」……老实说,凡间也未必没有这样的地方。
不论此人是谁,若是当真与她有缘,破例来点化,为何不索性带她去「天之涯、海之角」,去那「峥嵘界碑」面前?
刚刚才给她描绘了一个仙境诱惑她,却又要她「无欲则刚」,舍弃五感,那仙境再诱惑又有何意义?
也许,那所谓凡人到不了的仙界就在地球表面一个磁场特殊之地,也就是所谓的「天之涯、海之角」——这地方听着偏远危险,可惜这唬不住她。她很清楚地球是圆的,应该是因为磁场特殊而使这个地方长年与世隔绝。在某种意义上,与世隔绝、没有战争天灾,也的确算得上一个好地方。
「褪脱五感,无欲则刚」很可能就是进入这个磁场特殊之地的秘诀。让身体、脑电波和磁场处于同一频率,才能安然通过,否则磁场一旦被扰乱,闯者身体承受不了便只得身死。
「无欲」的具体标准应该就是那人后面提到的「无上大道」:「无悲无喜,无贪无嗔,无爱无恨,无痴无怨」。如此看来「以心为炉」炼化的是人与生俱来的欲望,那么「炼身之枷锁、化心之桎梏」也不算骗人,因为身心的各种欲望的确对想进入仙界的人而言是最沉重的枷锁、最牢固的桎梏。
至于「凡躯有厚,道心无度」这句根本就是废话,肉身有其实质上的三维,思想则是脑电波的集成,而脑电波是无形的能量。
那么「以无厚」的能量「入有间」的仙界,「取道于中」摒弃七情六欲以契合该处磁场,自然「无有往而不至矣」。至于「有无之间,虚实互济」说得玄乎,压根儿是在故弄玄虚。「得遂极乐。日月将同光,天地永同寿」才是重点,让她不要害怕困难,引诱她赶快行动。
可惜,就算这所谓仙人后面说的都是真的,她生平最恨遭人摆布,绝不会别人叫她去便去了。而且只要住在仙境里的也是人,自然也会有人性丑恶的一面,所谓仙境恐怕也不一定比尘世更美好。
梦荷摇了摇头,摇去这个梦在脑中的残余,心中念道:「抱歉,现在的我,对仙境并不希罕,即使今日刚刚重温那种难言的伤痛。昨日种种譬如昨日,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也许你是我从前的朋友,我只好说一句,承蒙厚爱。」
话虽如此,她阖上了眼,依旧未入眠。
那回她赖过一次床,他们就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两张小榻,一张放小厅,一张放内间,小虎在小厅睡觉,小狼和小豹轮流在内间通宵留守,说是就近保护她。从此她中途醒来,都不敢动作太大,不愿惊扰到在内间守护她的侍卫的假寐。
漆黑中她忽然想到一首歌,不由神色一黯,含在嘴里无声唱着:
×××
每只蚂蚁都有眼睛鼻子牠美不美丽
偏差有没有一毫厘有何关系
每一个人伤心了就哭泣饿了就要吃
相差大不过天地有何刺激
×
有太多太多魔力太少道理
太多太多游戏只是为了好奇
还有什么值得歇斯底里
对什么东西死心塌地
×
一个一个偶像都不外如此
沉迷过的偶像一个个消失
谁曾伤天害理谁又是上帝
我们在等待什么奇迹
×
最后剩下自己舍不得挑剔
最后对着自己也不大看的起
谁给我全世界我都会怀疑
心花怒放却开到荼蘼……
×××
唱到这里,她哽咽了一下,立刻咬唇顿住。说不上是悲哀抑或讽刺,同情抑或自怜,她赶紧掩住嘴,拉被掩过头,把哽咽声闷在被内。
只是这夜应当在内间睡觉的小狼却坐在屋外小亭中,跟自己手谈。
新月之夜,没有月光,他也不依靠油灯的光亮照亮棋局,单凭记忆布棋,落子缓慢。
他蓦然听到说话的声音,立即抬头盯着内间那扇窗,却看不出甚么动静,也再听不见甚么声音,灯也没亮。
他摇头苦笑,今夜没有月光,她就算醒了,也不会发现自己不在。以她处处为人着想的性格,自然不会有甚么动作以免惊扰自己。
她说得对,他是个傻瓜。
再低头继续下棋,可是这一打岔,他竟忘了棋局,怔在那里。
如果此刻坐在对面的人是她,她会如何?
她肯定是浑不在意地微笑,「算了吧。」然后随手一挥,索性便打乱棋局。
他这么想着,便这么做了。只是看着一盘乱棋,他却又不确定她是不是会这样做了。
「我好像从来看不透她在想甚么呢。」
今天下午,到底发生了甚么事?她居然丢下皇上,跟卫王自个儿回来了,还真是洒脱。
卫王德高望重,跟皇上又是兄弟,不怕皇上责罚。可是她只是一个宫女,就算是三品的领头宫女,依然只是一个宫女,皇上爱怎么责罚都行。她却偏偏不怕,对皇上的宠爱也不恋栈,特立独行,只求飘然若仙。
他怵然一惊,低声重复咀嚼四字,「飘然若仙?」
他蓦地一笑,笑自己荒唐,这世间哪里有神仙。如果真有神仙,也不会有他和小豹小虎这些孤儿了。
不过如果真有神仙,也许像她这样吧。对权位名利浑不在意,看到一只低贱的蚂蚁会露出悲悯的神情,时时笑着,却又带着一种漠然,高高在上的皇帝在她眼中跟他这个卑微的侍卫没甚么分别。
他深深凝视那扇窗,良久淡然一笑,低声道,「就算你是神仙,还是我们的大姐,这是你自己提出的,不要忘了你对我们的承诺,即使是死。」
没有月光的晚上,总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只要你不害怕黑暗,就可以攫住那可以湮灭黑暗的力量。
小狼爬窗回到内间躺在榻上假寐,朦朦胧胧之际,忽然想起这个传说,伸手一抓,紧紧握住,然后便安心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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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问仙家何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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