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白光从敞开的格子窗射在铜镜上,铜镜中的影像也被裹在一片白光中,愈发的朦胧了几分。
燕于飞微微歪着头,一头浓密黑亮的发像瀑布一样垂在身侧,手上一下一下慢慢的梳着发,眼睛却盯着面前妆台上的小锦盒发呆。
又是一天过去,于妈妈还是没有半点消息。燕于飞藏在心底的担忧又多了几分。
罢了,与其在这里担心,不如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做。燕于飞轻轻甩了下头,黑发在空中画出一条优美的弧度,整齐的落在了肩背上。
放下梳子转过身,对正在整理床铺的蛛儿道:“这里先放着吧,等怜儿从于翔那里回来再整理,你去花园再剪一篮子半开的月季来,这几日应该又开了不少,我和怜儿准备着,等你回来就制香露。”于妈妈不在的这几日,燕于飞都是让怜儿去贴身照看燕于翔的。
蛛儿闻言笑嘻嘻的去寻了剪刀和花篮往花园去了。
燕于飞拿了根发带将长发在颈肩处随意的绑起,便起身去了外间。刚好去大厨房取饭的杏儿提了食盒进来,估摸着燕于翔也该过来了,燕于飞便吩咐杏儿直接摆饭。
一碟子银丝卷,一碟汤包,一碟炸的金黄酥脆的膜片,外加一碟酱瓜,一碟萝卜丝,一碟腌小黄鱼,一碟白切牛肉。最后杏儿盛出两碗清香四溢的小米粥。将粥摆在饭桌上,燕于翔也进来了。
燕于飞顺手端起一碗小米粥递给刚坐下的燕于翔,又夹了两个燕于翔平素爱吃的汤包放在他面前的小碟子里,这才摆摆手对杏儿和跟着燕于翔进来的怜儿道:“都下去吃饭吧,吃完了再过来收拾。”
燕于翔到底是男孩子,吃饭还是比较快的,几下吞了两个汤包,自己又夹起一个。燕于飞见他不动桌上的菜,便夹起一大筷头萝卜丝放在他面前的小碟中道:“说了多少遍了,早上要多吃菜,个头才能长得快。”十岁的燕于翔比十三岁半的燕于飞整整矮了一个头,所以个头是燕于翔的硬伤,每次燕于翔挑食的时候燕于飞都拿他的个头说事。
燕于翔果然乖乖的将那一小碟子萝卜丝就着小米粥吃了,又自觉的夹了酱瓜和小黄鱼来吃。
燕于飞小口喝着金黄粘稠的小米粥,抬眼看着燕于翔又夹起一个拳头大的银丝卷吃起来。燕于翔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食量几乎是燕于飞的两倍。燕于飞看着他吃的一脸满足,想起来一句老话: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燕于飞嗤嗤低声笑着,伸手拿过燕于翔面前空了的粥碗,又给他盛了一碗粥。
燕于翔见她笑的莫名其妙,便狐疑的抬眼看了她一眼,也不多问,接过燕于飞递过去的粥碗,低头喝了起来。
待到他吃好了放下碗,拿起一旁的布巾擦嘴的时候才看到燕于飞面前的粥碗几乎还是满着的,便扔下布巾一脸嫌弃的道:“你们女子就是麻烦,吃个饭都这么磨叽,怪不得事事都得让男人顶着。”
燕于飞不理他,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粥,让看着她的燕于翔一脸纠结,最后还是忍不住拿起筷子夹了个汤包放进碟子里,粗声粗气的道:“把这个也吃了,又不是小鸡肚子,吃那么少。”
燕于飞听话的夹起汤包吃了起来,笑眯眯的享受着这个别扭孩子的关心,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待到燕于飞将汤包吃完了,一碗小米粥也喝完了,抬头见燕于翔正鼓着小包子脸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燕于飞放下碗筷,拿起布巾拭了拭嘴角问:“今日不去应知堂?”
燕于翔转头看了看天色道:“时候还早,我有些事要与你说。”
燕于飞不做声,只是笑看着他,作出一副静待下文的样子。
“昨日下午金大哥去书院看我了,还送了东西给我。”燕于翔扭捏了一阵,嘟嘟喃喃的低声道。
见他这副样子,燕于飞不由的轻轻蹙起来眉头。金岩去书院看望燕于翔她觉得很正常,他本就是一个注重礼节的人,就算是送个见面礼也在情理之中。但是燕于翔为何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呀,而且昨天晚上自己陪他温书他也没提,到现在才磨磨蹭蹭的说出来。这其中有什么需要瞒着自己的事情?想到此,燕于飞不动声色的淡淡道:“哦,他送了你什么?”
燕于飞闻言转头对着门外扬声喊道:“文一,进来。”
门口候着的书童马上利索的走了进来,燕于翔上前接过书袋,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放在燕于飞面前道:“你自己看吧。”
燕于飞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方澄泥砚,紫黑砚台光华流转,周边雕着带着藕节的荷花,荷叶上还蹲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青蛙。燕于飞并不懂这些东西,只觉得这砚台工艺精湛,精致中透着古朴大气,应不是凡品。
燕于翔见她不知就里,便上前伸手将盒中的砚台翻转过来让燕于飞看。只见砚底正中弯弯曲曲刻着几个古字,燕于飞这个半吊子古人也认不出那是什么字,便抬眼看向燕于翔。
燕于翔忍不住对她翻个白眼道:“这是陶秉然陶公亲制的。”
陶秉然燕于飞是听过的,是大宁朝这个时空有名的书法大家,是跟燕于飞以前那个时空中的王羲之一样的存在。这么说这砚台是距今五百年前的大书法家亲制的了。燕于飞拿起砚台仔细端详一阵,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没办法,她对古董啊、玉器啊、孤本啊这些底蕴太深刻的东西完全是一窍不通。
一旁燕于翔也知道他姐姐对这些是完全不懂的,也不待燕于飞放下,便急急的将砚台接了过去,宝贝的放进锦盒里,小心盖好,才看向燕于飞道:“这砚台很贵重的,夫子说至今存世的不足十方,你别不小心弄坏了。”
闻言,燕于飞的眉头又蹙了起来,看来这方砚台比自己估计的还要珍贵。又见燕于翔一副珍之重之的样子,便换上淡淡的笑道:“再贵重也是人用的,喜欢就留着,别弄坏了就好。日后碰到合适的好东西,姐姐帮你回礼给他便是。”
燕于翔闻言马上喜形于色,将锦盒抱在怀里道:“真的?昨日夫子说了这砚台的来处后,我还担心你知道了会让我退回去呢。害我一晚上不曾睡好。”
燕于飞笑着拨了拨燕于翔的头笑道:“小破孩子,就这点事就睡不好了啊,还说自己是男子汉呢。”
燕于翔还带着婴儿肥的圆脸一下子涨红了,一把拨开燕于飞的手气嘟嘟的道:“你臭毛病又犯了啊,说过多少遍别把我当孩子。”
“哈哈”燕于飞大笑着道:“瞧你那小包子样儿,姐姐逗你玩呢,快收拾收拾去学堂,仔细晚了被夫子罚。”
燕于翔鼓着腮帮子道:“什么包子样啊,你才包子。哼。”说完转过头不看燕于飞。
“好好,不是包子,我家于翔是男子汉大丈夫。对不起,姐姐给你道歉。”燕于飞笑着给燕于翔作揖。
燕于翔听她道歉了,隧转过头一本正经的说:“姐,我是男子,你以后切不可再这样对我言语轻狂。”
燕于飞一头黑线,这小破孩子,自己跟他开个玩笑就言语轻狂了,都不知道他小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迂腐的东西。
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燕于飞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好。我记住了,你是我家的小男人。”其实她一直希望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能够像个真正的孩子,能有个单纯快乐的童年。所以她才用尽办法跟他轻松随意的相处,希望自己可以感染他,让他多些朝气。可这古人的想法就是跟自己不一样,明明是小豆丁,却老喜欢扮小老头。
“姐姐会嫁给金大哥吧?”燕于翔一脸好奇的转移了话题。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赶紧去学堂,这些不是你操心的事。”燕于飞绷着脸道。
见她绷起脸,燕于翔也不怯,挺起小胸脯理直气壮的道:“爹爹不在家,我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不替你操心谁替你操心?”
燕于飞觉得自己彻底被他打败了,无奈的笑着敷衍道:“好,姐姐知道了,我们家于翔是最有责任心的小小男子汉。你先去学堂,从学堂回来再说行吗?”
燕于翔听出了她的敷衍,上前一步,一双和燕于飞一样的墨眸认真的盯着她道:“姐,我是认真的。我想你日后过得好。”
燕于飞见他今天似乎对这件事情特别执着,只得模棱两可的说道:“好吧,我这样跟你讲,如果不出意外,过两年我会跟金公子成亲。但是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明白吗?”
“姐,你是怕金家会嫌弃你吗?我会努力读书练武的,将来出息了给你做靠山,谁也别想欺负你。”听着小小的燕于翔情真意切的豪言,燕于飞感动的摸着他的头道:“嗯,姐姐相信于翔将来一定有出息。我们现在先去学堂好不好?”
燕于翔这才唤了书童文一、文二急急忙忙的向外院的应知堂赶去。
她一直知道燕于翔是聪明的,但却低估了他的敏感度,自己这样模棱两可的话,也能让他一个十岁的小孩猜出背后隐晦的意思。燕于飞在心里再次感叹古人的早熟。怪不得那么小就都赶着成亲。
站在倚竹轩门口目送燕于翔消失在蜿蜒的青石路径上,燕于飞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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