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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人的夜风从窗外吹过,树叶随之沙沙沙欢唱着将黑夜的静谧撕裂。
屋内金岩一手握着一卷《左传》,一肘支在曲起的膝头,几缕碎发覆于额前,清澈眼眸盯在书卷上久久不动。
燕于飞立于树下微仰着头灿然而笑的样子一遍一遍在脑中闪现。
她莹润的肌肤,墨黑的眸,柔嫩的唇瓣,尖翘的下巴一一浮现于眼前。顿时让他身上升起一阵难耐的燥热。
深思恍惚间,不知何物被夜风吹落,窗外“啪”的一声响过,令他打了一个激灵,心下惊疑不定的自问:今日这是第几次反常了?
在他十八年人生中,所走出的每一步都是按着家族的计划完成的。今后也会按着既定的轨迹一直走下去。对这桩儿时定下的婚约,他本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一直认为自己会和大多数人一样,迎娶一个温良恭顺的陌生女子与之相敬如宾的相伴一生。至于妻子人选是谁,对于他来讲都是一样的。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心中所想与往日有了不同,此刻,他便期待着未来能与她共度。
金岩知道自己今日很反常,反常的来内院用膳,只是想看看自己的院子可会令她喜欢。反常的不习惯丫鬟近身伺候,刻意的与她们拉开距离,现在还反常的手握书卷神游。
他感觉到内心有些东西即将失控,突然感觉烦躁难当。他不喜这种控制之外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慌。
“啪”的一声合起书卷。金岩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似的使劲握握拳,向外喊道:“备热水,我要沐浴。”
放下书卷进了净房。看丫鬟们将热水投入浴桶,他还是不自觉的摆摆手道:“都出去,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
金岩这夜做了他许久不曾做过的梦。梦中他与燕于飞还在侯府的湖中,却都是未着片缕,他看着她对他妩媚的笑,裸露的身体像鱼一样在水下舞动。仿佛隔着一层纱,他越是想看清楚就越是模糊。无奈之下,他只得努力的向她游过去,可是费劲力气却是离她越来越远。忽然湖上狂风大作,他看到她慢慢的往下沉去,他张大了嘴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急之下,他也跟着往下沉,沉到湖底,迈着无比沉重的脚步才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她赤裸的身体向鱼一样光滑,让他的拥抱无法着力,他只得用嘴去咬着她……
在无法呼吸的窒闷中,金岩一头大汗的醒来,愣怔了半晌,回想方才梦中那万分焦急的无力感,苦笑着坐起。单手扶额坐了好一会儿,再抬头的时候,他异常清明的眼中闪着坚定的光。
近几年随着父亲的不断升迁,母亲对这桩婚约也越来越不满意。一来是嫌弃燕家家世跟现在的金家差距颇大,二来认为燕于飞没有生母养教,必没有大家闺秀那般知礼,为人处世定会小家子气。其实他知道母亲是以偏概全了。在他看来,燕于飞在为人处世上比起自己认识的任何一个闺秀都要得体大气。也许,日后母亲与她接触多了,自会看到她的优异之处。
他不是遇事逃避之人,既然决定了,那就要放手去做。看来以后得多花些心思让母亲和燕于飞多多相处。
郁结之事一想通,当下就觉得心内舒畅无比,便精神抖擞的唤了小厮进来伺候梳洗。
京城另一边的安西侯府,林玉露一脸郁色的快步行走在花园里。贴身丫鬟兰儿跟在她身后,一脸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惹了主子责罚。
前几日听丫鬟说侯府都在传老夫人要将燕于飞送与金岩做妾,她便心里不快。不过转而又安慰自己,自己堂堂侯府小姐,待自己做了金岩的正妻,她燕于飞一个妾侍还不是任自己处置。却不想第二日就又在传金公子与燕于飞是自小就定下婚约的,当时她直觉这不可能,一定是谣言,扬州金家的嫡子,堂堂三品大员的独子,人才又那般出众,怎么会与出身低贱的燕家那个黑丫头定下婚约。为此她不得不又去求了林宝珠去老夫人跟前打探,结果林宝珠回来却证实了此事并非谣言。
当时林宝珠样子也很气愤。她知道林宝珠素来看不上燕于飞,以前几人在不知轩习课的时候,燕于飞总是会盖过林宝珠的风头,令林宝珠恨之入骨。于是她便求了林宝珠与她联手,欲将燕于飞从金公子身边踢走。林宝珠自是爽快应了。
昨日一听到丫鬟说金岩随着林明珠去了倚竹居,她便急急打扮一番,匆匆赶到倚竹居。本打算借着拜访燕于飞,与他们一同去倚竹居,便能多与金公子相处。在她看来,凭着她在三人中最出挑的姿色,她就不信那金公子会无动于衷。却没想到那金公子见了她,连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甚至看也没多看她一眼。
眼睁睁看着金公子的背影消失,她也再无心与林明珠和燕于飞周旋,便愤愤的回了自己的嗅兰阁。
她比林明珠大一岁,眼看着过了年就及笄了,却还未曾定下一门合心的亲事。
虽然自她出生就深得父亲喜爱,但是父亲再偏爱于她,她的婚事也是掌握在嫡母手中的。嫡母王夫人一直记恨着她生母岳姨娘,先前为她挑的几家公子不是家世一般的庶子就是不学无术的纨绔,要不是岳姨娘三番五次在父亲跟前哭诉,自己早就被嫡母许给那些歪瓜裂枣了。
岳姨娘虽是求父亲帮着多方打探,父亲也只说让岳姨娘自己先相看着,待相中哪家公子再知会他,他会让王夫人安排。
上次落湖之事她之所以不曾指出是林宝珠所为,也是对方拿了婚事跟自己做交换。林明珠许下愿意在亲事上帮她在嫡母面前说话,帮她定一门自己满意的亲事,她才会帮着林明珠将落湖之事在老夫人跟前遮掩了过去。
那金家三公子的名号她也曾听自扬州来的二舅母提过,当时也未多想。可自从那日见得面后,便入了她的眼,进了她的心,再也无法忘怀。
更何况他那日还下湖救过她,定也是对她有意的。
想到此,林玉露不禁面如火烧般泛起了红晕。
她此番就是要去寻岳姨娘商议此事,她相信以岳姨娘的聪明和对自己的宠爱,一定会帮她达成心愿。
二老爷林致远少时曾师从致仕回乡的前太傅岳怀山,这岳姨娘正是岳怀山次子庶出的女儿。当年与林致远情投意合,奈何老安西侯早已为他定下了王家嫡女。后来林致远成亲三个月后,便亲自下扬州聘了岳太傅的孙女岳青柳为贵妾,此事一度还在大宁朝士子文人中传为佳话。
因为此事,又加上林致远十数年间一直对岳姨娘和她所出的一双儿女疼宠非常,故而在侯府二房内院出现两头坐大的局势。
林玉露来到岳姨娘屋里,含羞带却的将自己心事与岳姨娘说了。
岳姨娘听罢沉吟着将此事在心内细细盘算一番,再抬眼仔细打量着自己女儿情犊初开春心萌动的娇俏模样,便问道;“你可是认准了他?”
林玉露微垂着头,双手绞着帕子,红着脸轻轻的嗯了一声。
岳姨娘拉起她的手轻抚着道:“你既已认定了,为娘自会为你打算,至于他与那燕家姑子的亲事算不得什么,若是那金家公子真如你所言那般人才出众,只怕往后会有不少京中贵女心系于他,想来那燕家姑子也是守不住这门亲事的。”
闻言,林玉露难掩喜色,双眼晶亮的抬头看向岳姨娘。
看自己女儿如此天真的模样,岳姨娘微微一笑,随即摇头轻叹一声道:“此事也不会如你想的那般简单,我们先静观其变,必要时推波助澜一番即可。待金家与燕家退了亲事,再作打算不迟。你要切记凡事听为娘安排,不可自作主张,以免坏事。此间你只管尽力给那金家公子多多留些好印象。”
林玉露双手揽住岳姨娘臂膀,将头靠在岳姨娘肩膀上撒娇道:“还是姨娘想的周全,算无遗策。怪不得锄芍院那位这么多年都斗不过您。女儿全听娘亲做主。”
岳姨娘伸手揽住林玉露的肩膀道:“你是为娘唯一的宝贝女儿,断不会让你再步上为娘的后尘。”说着抬眼看向窗外,那目光却不知透过窗口落向何处。
母女两又推心置腹说了一番悄悄话,林玉露见时已巳初,便辞别了岳姨娘,回了侯府小姐们住的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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