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落到傍晚,青石路上雨水尚未沥干,满地流光。
沉鸢阁。
魏贤和苏钰出现在楼满烟面前时,两人均是面无表情浑身紧绷,宛如木头杵在屋内。
这哪儿是来当牛做马的,分明是来当定海神针,以免她作妖搅风搅雨。
“听闻你武功高强,可有败绩?”
既然是高手为何不问战绩,而是败绩?
魏贤敛神接了下马威。
他拱手一本正经的回答,“属下并未在外游历,至今亦敌不过太子爷,算不上武功高强。”
“你呢?可会武功?”她看向苏钰。
“略懂皮毛。”苏钰亦是一板一眼的。
不难看出两人在宫里受过磋磨。
“略懂皮毛?真够谦虚的。”她低语一句,抬起头时眼神亮澄澄,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留你们在身边倒是大材小用了。”
“为太子爷办事,事无大小,只有成与不成。”苏钰急于撇清关系。
“殿下是如何安排你们的?”
两人互看一眼,魏征道,“爷让咱们听三小姐吩咐。”
她坐起身走到苏钰面前,笑眯了眼,“如此说来,我是可以差使你们的?”
苏钰硬着头皮,“是。太子亦有言,一切都以三小姐的安全为首要责任,故而属下需要贴身保护三小姐。”
“委屈你要当我的贴身丫鬟。”她一回头,冲青黛道,“给苏钰拿身换洗的衣裳。”
苏钰错愕,她是来当扈从的,可不是什么贴身丫鬟,伺候人的活儿她并不拿手。
接连遭遇‘贬职’,苏钰心中愤愤。
“不喜欢吗?”楼满烟明知故问。
她摇摇头,“哄三小姐开心也是属下的职责。”
楼满烟早看出来她瞧不上自己,却想不到她会明晃晃的膈应自己。
“我这里不比宫里规矩多,待遇自然也是云泥之别,初来乍到多少会不习惯,你们先哄哄自己开心吧。”她眉眼一弯,笑得人畜无害。
天色逐渐暗下,无星无月,凄冷无比。
魏贤和苏钰走在廊下,六角风灯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既来之则安之,爷很看中她。”
苏钰长舒一口浊气,“我都明白,心绪难平罢了。”
“时刻谨记殿下交代的任务。”言讫,魏贤跃上屋檐,融入无边黑夜。
苏钰看着庭砌中黑黝黝的修竹林,想要努力融入新角色。
秋风将枯叶卷进护城河,在河中蜿蜒而下,如小舟行入雾岚之处。
离护城河不远的院落,灯火一直亮到后半夜。
“殿下料事如神,凉州城已被攻破,凉王带着家眷逃进九黎寨。”魏征拱手禀报。
“晋北大获全胜士气高涨,以张贺元的脾性,定然想一鼓作气杀进九黎寨,随后南上。”顾岫拂着桌案上摆放的一盆文竹,枝桠翠郁看上去娇嫩得很。
若无顾岫派人前去指引,凉王根本到不了九黎寨,为了让凉王放下防备心,张贺元杀上九黎寨是必然的一步走棋。
只是这盘棋,凉王还需活下去,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若是殿下亲自领兵讨伐晋北,属下担心会与陛下生嫌隙。”魏征握了握悬在腰间的唐刀,担心他羽翼渐丰让天子忌惮。
“莫婕妤是北凉人,倘若她知晓北凉沦陷,你猜她会不会日日以泪洗面?而此时孤站出来前往讨伐,有莫婕妤在旁吹枕边风,陛下怜香惜玉,迟早会松口。”
前往讨伐晋北,东宫太子是最适合的人选。
夜风钻入,文竹轻轻晃动,映在他如玉的脸庞上,光影如芦苇河边半悬的皎月。
魏征道,“莫婕妤年纪尚浅,唯恐会口无遮拦惹怒陛下。”
“无妨,倘若她心思缜密,反而会让陛下起疑。”
北凉偏远,夹在晋北和南默之间,正好适合他远离天子近臣,玉京庙堂,组建一支不会被旁人左右的金锐部队,能在他陷入囹圄时,助他一臂之力。
重生半年,他所有的梦魇都是饿死沙场的屈辱感。
“殿下高山远瞩,属下受教。”魏征不明白他为何要山长水远去北凉建立军队,可也未刨根问底。
轩窗外皎月孤影,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浩渺星河,忽而沉声问,“魏贤和苏钰那边如何?”
“一切顺利。”解读两人传递出来的讯息,楼满烟倒也没有想象中难对付。
上回失手,兴许是冲动坏事。
他到现在也看不清,顾岫对楼满烟存的什么心思。
就在半年之前,他任何计划都将那女子纳入考量范围,俨然对两人的未来充满了憧憬。
那日清晨醒来,他虽不多言语,只问自己今年年岁,随后便咳了大几口血。
太医诊断也不明就里,他似从雾霭之中苏醒,杀伐果断隔着崇山峻岭,每走一步,都让人始料未及。
至于楼满烟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能牵绊他步履的女子,甚至可能成了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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