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子上再度响起铜锣声,原来下一场节目开始了。
只见两个身着长衫的人走上台子,每人手里各拿了个快板,咚的一下铜锣敲响,这两人便甩着快板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这是时下民间流行的莲花落,说词的人拿着快板轮流各唱一段词,词的内容不限民间故事,诗词歌曲,形式多种多样,语言诙谐生动,故在坊间甚为流行。
而场下人也听得如痴如醉,时不时随着台上唱念情绪起伏。
但在一众或掩泣,或大笑,或怒容的听众中,若有人往后一瞥,便可发现角落里有三人情绪过于平静,显然与别个不同。
而这三人便是夏亦姝三个。
自夏亦姝和红缨从老夫人那回来后,碧芜便察觉这两人的气氛有些不对,虽都看着台上的表演,但心神明显飞到了别处。
结合前几日的反常,她内心有些猜想。
但碧芜终究是谨慎的,就算心有猜疑,也只会一个人闷在内心。
不过此时夏亦姝却并不如碧芜所猜想那般因红缨之事而劳神。
她只是单纯在发呆,因为这表演对她来说实在是壁垒深厚,如听天书一般。
好在这一场时间并不长,在众人意犹未尽下,打快板的两人退了场。
之后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下一场便开始了。
却还是杂技。
不过虽仍是杂技,但表演形式与第一场完全不同。
第一场更像高难度功夫展示,而这一场则是各种又奇又新的杂技,比如钻火圈,耍火棍,投飞镖等等。
看着台子上摆着的各式杂技道具,夏亦姝内心不由冒起个大大的问号。
为何一个大家族的中秋家宴会请一些民间杂技过来?
这样岂不是有碍于贺府的体面。
而且她总感觉有点危险,尤其是那一串火焰表演。
在夜色深沉间,表演拉开了帷幕。
许是第一次见这般新奇刺激的表演,场下气氛尤其高涨。
此时杂技已进行到第三项耍火棍。
耍火棍,顾名思义是表演人员拿着一截两端为尖头的铁棍,尖头上紧紧插着两根实心木。
然后在实心木上浇上火油,等火焰燃起,开始像耍棍一样耍这个带着火的火棍。
当然为保安全,一般等实心木燃了三分之一后便停下。
这耍火棍是民间最时兴的杂技表演,故班主特意安排了这一出,打算让这群贵人们看个尽兴。
只见台上大汉持着火棍,大吼一声,开始耍起来,一会儿隔空抛起,在空中留下一个火圈,一会儿从左到右,从前到后,火焰尽情舞动,留下一道道流光溢彩的火线。
整个过程惊心动魄,令那些年轻气盛的公子哥们连连叫好。
甩不过一刻,大汉肌肉虬结的上身便遍布汗水,在火光照映下闪着晶亮光泽。
夏亦姝懒懒看着台上表演,与其他人恨不得将眼珠粘在台上不同,她此时有些困倦。
她向来不喜欢看此类表演,故现下实在提不起兴趣。
她不由打了个哈欠,眸中泛起水色,台上耀目的火光在她眼中渐渐成了一个越来越浓的火球,火球愈燃愈烈,如一只向天高飞的金乌。
众人情绪愈发高涨,但就在这时,庞大火球突如大夏倾颓,瞬间垮散开来。
同时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夏亦姝昏昏欲睡的意识陡然惊醒。
她猛地睁大双眼,却见大汉手中铁棍只剩一个燃烧着的实心木,而另一个已不见踪影。
此时他脸色煞白,三魂七魄已去了大半,目光呆滞地看着燃着烈火的火木飞向场下。
而方向正是老夫人那里。
此时人人皆惊惶大叫,都被这意外吓得六神无主。
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影如一道青烟迅速窜至老夫人跟前,腿迅速一抬,再用力一踢,动作利落地将火棍狠狠踢至远处。
危险似是解除,众人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这才复归原处,纷纷大松了一口气。
而老夫人一度被吓得凝滞不动的眼珠也稍稍解禁,一点点开始转动。
有人定睛一瞧,发现关键时刻来救场之人正是贺明玄。
同时内心庆幸幸好贺家六爷学过一些拳脚功夫,要不然这般危险之景谁又能拦得住。
可哪想一波才平,另一波又起。
原是方才被贺明玄踢飞的火棍不巧撞到草台柱子,虽大部分顺势解体,但还有小部分借着反力朝人群中袭来。
眼见这些带着火星的棍屑如天女散花般袭来,众女纷纷吓得惊叫连连,有的反应快及时用袖掩面,有的已吓得脑中空白只呆呆坐在原地。
贺明玄见此不由心中一紧,他连忙往前伸袖力挡,但终究是一人之力难挡漫天火花。
仍有些许火星越过他疏漏之处,朝着崔氏老夫人而去。
今日许是犯了太岁,老夫人接连两次遇险,心神早已到了极限。
这火星虽小,但若伤及面部,岂不是要生生毁容,所以老夫人身边女眷均吓得只顾自身,无人敢上前一救。
贺明玄余光瞥见此状,不由心急如焚,可此刻他已分身乏术,无法及时赶到。
眼见几颗火星即将落在老夫人和崔氏身上,却在这时,一个高瘦的身影忽而上前,展臂挡在她们身前。
只见他抬袖一挡一振,这些火星被反力振出一尺开外,纷纷坠落在地。
但在月白衣袖上留下点点黑斑,看着极为醒目,甚至有一粒撞到那人手背上,留下深深红印。
老夫人抬起仍不停颤动的眼皮,看向挡在眼前的少年,心内不由愕然。
因眼前人不是别人,正是往日她最不待见的贺文州。
见老夫人和崔氏安然无恙,贺明玄心中狠狠一松,看着已与他并肩的少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文州,多亏你及时挡下,要不然......”
后面的话他咽在喉中,未经吐出,但可看出此时他依旧后怕不已,后怕若没有贺文州,该会酿成怎样的惨剧。
贺文州将手蜷入衣袖,遮住手背,然后抬首看向贺明玄,安慰了他几句。
贺明玄知他性子,遂欣慰地拍了拍他肩膀,便转身关心受惊的老夫人和崔氏去了。
此时,众人皆从惊吓中回过神,他们急忙围过来对老夫人嘘寒问暖,一下将贺文州挤向外围。
看着面前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贺文州眼底涌上些许失落,手背上的伤开始泛疼,却抵不过内心的寂寥。
......
危机既然解除,那就该追责祸首。
之前甩火棍的大汉被下人粗鲁地带到老夫人面前,只见他面色如土,眼中死寂一片,似是知晓自己死罪难逃,故只呆滞跪在原地,不曾出声辩解。
贺家的主子看此人犹如死物,有公子哥为泄心中愤怒,甚至上前踢了大汉好几脚。
不过祸首既已定罪,但整个班子是否连坐还是得看老夫人的态度。
班主心内明白这一点,于是他带着班中人一齐跪在老夫人面前,不停以头磕地,口中大喊着求老夫人饶一命。
求饶声此起彼伏,班中每个人不停地磕着头,直把额前磕得血液横流也不敢停下,因为他们心里奢望,奢望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能高抬贵手,饶他们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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