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震天经过这一次的重伤,恍如又老了十岁。
大多数武将在他这个年岁,都已经退下前线,他经过这次,就算回前线也只能指挥,不能继续征战。
要真从战场上退下,必然要解甲归田,告别这一身荣耀。
真有那么一天,谁不想奔波一辈子,临老子孙满堂,儿孙绕膝。
或许他的确曾经怀疑过虞阅知,但经过多年的相处,虞阅知为苏家诞下三个孩子,早就成为家人。
他不能再怀疑,也不想出事。
云晚意知道苏震天的想法,于心不忍,可面对现实,还是打破道:“外祖,死人瘴的村名也有可能作假的。”
“您在那边多年,比我清楚对方的手段,倘若,我是说倘若,舅母真的有问题,我们要及早发现,以免牵连整个苏家。”
这种事,要么不动,动一发则牵连全身。
尤其是虞阅知的身份问题,既然苏威能这么提醒,身份一定不简单!
苏家这么多人,提前止损,至少能保住一命。
苏震天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垂着眉眼重重叹了一声:“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吧。”
云晚意却坐着没动,给苏震天添了一杯茶:“外祖,剩余的话,您还不打算说吗?”
苏震天身子一颤,顿了顿才接过那杯茶:“边关事多,你舅舅和我年轻时候一样,完全是一根筋,性子倔的和头牛似的,说不听他。”
“虞阅知的事,我也是命人去多方打听的,既然没问题,我岂会继续追着不放?”
云晚意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门口的常景棣:“王爷,我有些私事要和外祖说,不然,请您先回避?”
“好。”常景棣听到这,也足够了:“你们先谈。”
随着门吱呀关上,云晚意小声提醒:“外祖,我能来见您,必是理清楚了关键。”
“舅母既会些医术还会辩药,也曾随军,和舅舅伉俪情深,感情甚笃,岂会因为生下孩子,就留在举目无亲的上城?”
“舅母留在上城,是您的意思吧?”
苏震天没想到,云晚意连这都能发现。
他苦笑着摇摇头:“难怪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没想到你连这都发现了,说说,怎么发现的?”
“给舅母几番诊治,我发现她并不像外表看上去的柔弱,反而很坚韧。”云晚意避开苏震天的眼神,道。
“这样一个人,曾经必定自有自在,要想呆在上城后宅中,成为关在笼子里的鸟,只靠感情,没那么大的魔力。”
“要么是您要么是舅舅,做主让她留下的,舅舅心疼舅母,大概会依着她行事,所以只有您了。”
苏震天把玩着茶碗,眼底带着自嘲,道:“是,阅知她是有问题,但不是别的,她死去的父母都是魇族人。”
“换而言之,她也是魇族血脉,魇族仗着他们地理和先天的优势,对北荣屡屡挑衅进犯,多年来都是北荣的一块儿心病。”
“北荣死在魇族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北荣人对魇族恨之入骨,我们只能是对敌,所以阅知的身份不能让人知道。”
“您在派人查证的过程中,发现了舅母真正的身份。”云晚意微眯着眼,道:“但因为舅舅对舅母的一片深情,您无法拆散。”
“在儿子和大义间无法选择,所以您只能让她留在上城?”
苏震天终于抬头:“是,苏威太固执,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指望他继承我的衣钵驻守边关保家卫国,不能因为儿女情长耽误。”
“松口让他们成婚,我的条件便是阅知生下孩子后,必须在上城,不涉及边关,阅知除了是魇族人,身份真的没问题。”
“她进苏家的门多年,曾因为连着剩下两个女儿,引得你外祖母不满,阅知都忍住了。”
“唉,她也不容易,安分守己这么多年,我相信她对你舅舅是真的,至于其他,我没隐瞒。”
云晚意相信苏震天,转而问道:“关于舅母的身世,舅舅知道吗?”
“知道。”苏震天苦笑着摇头:“我查清后立刻和苏威关起门谈话,苏威说不管虞阅知是什么人,他都爱她。”
“浑小子都这样了,我做父亲的只有成全。”
云晚意再一次陷入沉默。
既然苏威早就知道虞阅知是魇族人,那他的提醒,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她弄错了对象,舅舅口中那人,不是舅母虞阅知?
苏震天瞧着她心事重重,安慰道:“你舅舅提醒的‘她’,大概不是阅知,再往别的地方想想。”
“好。”云晚意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打扰外祖,您在镇北王府好好养伤,缺什么尽管和王爷说。”
“等您伤势好转,我便派人送您回去。”
“嗯,辛苦你了。”苏震天叹道:“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很多事不该你背负着。”
云晚意起身时,很想再问一句连珏的身份。
可视线落在苏震天几乎全白的发间,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即便是问,苏震天为了苏锦,为了现在的平和,定也不会开口说出真相。
常景棣在客院外的长廊等着,见云晚意出来,示意惊蛰推着迎上前:“怎么,没问出来?”
“问到了,只是结果和我想的不一样。”云晚意的确很低沉。
来镇北王府前,她以为自己抓住了关键点。
听完苏震天的话,那些关键点变的毫无用处。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接踵而来,都快要堆积成高山了,却没一个能有所突破。
也怪前世,她心思都在争一口气和如何帮助常牧云身上,没去深想其他。
常景棣把手中的暖炉递给她,安慰道:“身在此中,本就难以看透,既然来了,用了晚膳再走,洪钟也要过来。”
“你不是有话要问他,正是个好机会。”
“洪大夫?”云晚意打起精神,道:“也好,事情堆积在一起,能解决一个也是好的。”
两人抵达正院,洪钟早就过来了。
见到两人,忙不迭的行礼:“多谢镇北王,多谢云大小姐,尤其是大小姐您,又救了我一次!”
“这份大恩,我是怎么也还不清了,大小姐若有任何能用到洪某的地方,尽管直言!”
在大狱呆了两晚,洪钟略显憔悴,说话间,早就红了眼眶。
“洪大夫无需多礼。”常景棣抬了抬手,眼神却落在云晚意身上。
“举手之劳罢了。”云晚意赶紧问道:“洪大夫究竟发现了泰和医馆的什么秘密,导致他们联合尹家的人陷害你?”
“药材。”洪钟坐直身子,正色凝神道:“他们供出去的药材参假,以次充好,这还只是其一。”
“更主要的事,在官衙我没敢说,以泰和医馆的作风定然早有准备,把该收拾的藏好了,官府的人去也查不到什么。”
常景棣和云晚意对视一眼后,问道:“镇北王府绝对安全,洪大夫直说就是。”
“泰和医馆几年前,曾给后妃们贡了一张美容养颜的方子。”洪钟四下看了眼,声音越来越低。
“那方子吃了的确有美白功效,还能使人肤如凝脂,越来越年轻,方子吃的越久效果越是显著。”
“那方子不是我研制的,在贡上去前我曾大致扫了一眼,有几味药材我并不知晓。”
“好奇之下,我查阅了相关的记载,发现那方子不能长时间吃,会有毒性,甚至有让人神志不清的危险。”
“后妃们不是常人,事关重大,不能耽搁啊!”
云晚意试探着道:“所以,你想揭发泰和医馆,反被他们报复?”
洪钟苦笑道:“泰和医馆曾与我有恩,发现这件事,我的本意是想及时止损,毕竟泰和医馆应该没那胆子对后妃下手。”
“他们或许不清楚方子的弊端,我找到秦掌柜说了,秦掌柜表示惊讶之余,只说他们会处理,让我千万别说出去,没多久就出了尹家这摊子事。”
常景棣捻了捻紫檀珠子:“泰和医馆放任尹家对付你,是因为你知道方子的秘密?”
“不知道。”洪钟垂下眼眸,道:“尹家的事到底是巧合,还是泰和医馆推波助澜,尚且不知。”
“但这件事,在官衙中我没敢说出来,只说了泰和医馆假药的事。”
“那张方子从何而来?”云晚意点了点桌子,问道。
“泰和医馆的郑杏林。”洪钟补充道:“郑家祖上曾是御医,他们有祖传的医书和各种医典。”
“那方子,保不齐就是郑家祖上所流传。”
“郑杏林?”云晚意没听过这号人:“医术如何?”
洪钟没说话。
惊蛰接过话,解释道:“泰和医馆最好的大夫就是洪大夫,那郑大夫医术还行,但因为祖上福荫,嗯……不算上进。”
“若非祖上传下的东西,他们早就没落没影儿了!”
云晚意微微一顿,疑惑道:“祖上的方子,一般不外传,他以泰和医馆的名义献出,私下定有交易。”
“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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