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盖开始骂谭稹,骂童贯,骂传递军报的人。
全都是一帮驴日出来的蠢货!
汉军主力他娘的在老子这边啊!
此刻他心里除了无力狂怒之外,还有一种深深的委屈感。
自己这边明明是四路大军最弱的一路,全军上下的老弱病残加起来可以开一百个老年康复中心,你为什么要过来捶我?
军鼓开始擂动,鼓声震天,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连片黑压压的线,随即开始如涨潮慢慢上升,汇成一道不断前进的黑色浪潮。
无数黑色旌旗中央簇拥着的,赫然是一面迎风飘扬的金吾龙纛!
帝王出巡,用五色龙纛四十面,但汉军只有一面龙纛,旌旗猩红,边角鎏金,旗面中央是一头黑龙盘卧,狰狞做咆哮状,旌旗底部的长条流苏随风翻飞,如龙尾垂落。
龙纛两侧是燕地镇北军独有的飞燕旗,拱卫在四周。
“五年,还是六年了?”
龙纛下方,刘陵跳下辇车,看着策马而来的甄五臣,开口问道。
甄五臣没有回答,而是立刻翻身下马,对着男人恭恭敬敬地低下头。
“末将,拜见陛下!”
“还早,还很早呢。”
刘陵随意摆摆手,他今日用龙纛不过是为了振奋士气,但全军上下的士气,似乎提振的有些过了。
从最开始的涿州军,到后来的常胜军,再到镇远军,以及现在的镇北军。
固然汉军的序列里还有其他很多部兵马,但只有这一部,全军上下从最开始就跟随刘陵,不管是始终在军中的,还是后来作为新鲜血液补充进来的,都只对一个人保持忠诚。
刘陵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偶像包袱,但他很注意在全军上下的目光里营造自己的人设。
自己可以是任何角色,但在这些将士的心里,他刘陵就是.天命。
刘陵摊开手臂,甄五臣站起身,从旁边的士卒手里接过甲胄,替刘陵穿戴起来,他的动作很快,也很稳。
片刻后,刘陵放下手臂,一边整理着护臂,一边抬头看向甄五臣。
“几年了,最开始的老兄弟,也没几个了。”
“赵兄为国战死,高凤远在河北,现在,也就只有你跟着我一路走到这儿,老甄啊,待会要活下来,这天下,孤还得是靠你们这些兄弟帮忙才能坐稳。”
甄五臣慌忙躬身施礼,声音里甚至有些哽咽。
“臣,臣明白。”
“派人传令,告诉对面那支宋军,现在若是降了,孤既往不咎,他们军中的将官孤还可以留用,他们的将士,想回家的也会发给盘缠,允许他们回家。”
“主上仁慈。”
大宋王荆公曾有诗曰:两山排闼送青来。
但眼下,出现在宋军面前的只有一望无垠的黑色浪潮。
地面颤抖起来,马蹄声汇聚如雷鸣,一队黑甲骑兵出现在侧翼,紧接着又是一队,黑甲骑兵几乎绵绵不绝地出现,但是在数百步开外的距离,这些骑兵士卒却都翻身下马。
紧接着,两名传令骑兵策马狂奔出阵,径直来到宋人军阵前方,像是在自家军阵面前一样策马横穿阵列,用汉话嘶吼道:“现在投降,可以回家!”
两名汉军军使很快就被带到了钱盖面前。
钱盖骑着马,俯身看向两人,沉声问道:“汉王可在军中?”
“我家主上说了,汝等投降,庶可免死!”
钱盖深吸一口气,已经懒得再去跟这两个军使过多废话,冷冷道:“擂鼓,出战。”
宋军鼓声刚刚擂动,汉军的军阵在片刻的安静后,一道道军令传出,刘陵骑着白马,看向甄五臣:“擂鼓出战!”
汉军侧翼,大量的士卒重新翻身上马,在上官的命令声中开始催促战马小步快走。
一时间,无数旌旗涌动。
洛水河畔全是浅滩和泥泞,按理来说最多是步卒前顶厮杀,弓弩手压制,至于说那些黑甲骑兵,只要那些汉军的将帅脑子没坏,肯定不会让骑兵在这种环境下主动进攻或是追击。
而且,战场面积也不大。
就在这种“不管怎么想都进不来吧”的想法中,汉军骑兵分成小股队列的原因找到了,他们分成数队依次开始提速,一时间,洛水激荡,马蹄践踏地面,仿佛形成某种韵律。
每一队汉军骑兵最多不超过两百人,但他们却直接朝着数千名宋军步卒组成的军阵开始冲锋。
这种举动看起来很蠢。
宋军也在命令中开始用弓弩压制,时不时会有黑甲骑兵中箭落马,但大部分骑兵身上都穿着厚重甲胄,往往是顶着浑身箭矢朝前猛冲。
三百步外,宋军勉强保持住队列,开始不断放箭。
二百步内,宋军前军直接开始了溃散,两名军官策马来到人群中,想要呵斥士卒退回去坚守岗位,但连同受惊的马匹在内,全都被人群裹挟着朝后退去。
等汉军骑兵冲到一百步的距离时,从前军到侧翼,无数宋字旌旗倒伏下去,人群开始乱哄哄地朝着后方奔逃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些来势汹汹的汉军骑兵都在放慢速度。
“我军败了!”
“我军败了!”
在对面,一众抬头观望的汉将们眼里都有些茫然,他们大部分都已经准备好领着部曲突入宋军队列,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彻底撕开宋人所谓包围圈的一角。
但汉军这边,只是前期用骑兵试探了一下宋人的阵脚是否稳固,就直接给他们.吓散了。
数千人乌泱泱的站满了河岸边,后面和两边的人其实是看不到前军战况的,但是前军的人大多是厢军组成,没有半点战斗力,但也不能说人家啥都没做,毕竟他们还是对着汉军射了几轮才溃散的。
而后军和两翼虽说看不见前军如何御敌,但若是前军溃散的话,他们大概率也会直接跟着溃散的。
真正能跟汉军野战一阵子后再撤退的宋军战卒,早就不存在了。
钱盖骑着战马走出中军,被眼前无数溃卒的景象气到两眼发黑,正要喝骂那些溃卒回头的时候,副将策马过来,一把牵住钱盖的战马,急切道:“大军不到半刻便已全军溃散,相公宜早作打算才是!”
“打算,现在还来得及做什么打算?”钱盖吼道,然后,他忽然愣了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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