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蝶愣了一下:“小姐,真要放他们走啊?那咱们家大院怕是剩不了几个人了!”
“那有什么关系?芸娘不都说想来咱们家做工的多的是?那些听风就是雨,事情还没弄清楚就想分我家财产家当的人留下来也是祸害,万一以后咱们真遇上什么大事,这群人必定落井下石。
小蝶想想,点头道:“也是,老爷夫人那么宽厚的人,平时对他们那么好,要因为晚领了几天工钱就想偷东西的话,这种人留下也无用。小姐,要不我现在就去账房,让他们准备准备?”
“也好,你让账房把账目整理清楚了,免得明天人多乱了方寸。”
“是!”小蝶应一声转身出了屋子,春秀看小蝶脚步匆匆,对云舒道:“云舒,你也别把事情弄得太大,万一大家全都辞了工,马上就要摘果子了,到时候你上哪儿请人去?”
“辞就辞,就算全都走光了,还有咱们自己一家人不是?那样更清净。想当初咱们家就爹娘你我和二毛,挺小的院子,也没什么钱,日子不一样过得好好的?”
春秀好笑的摇头道:“你呀,又来了,多久的事了,要真回过去,你未必还受得了。”
云舒不服输道:“怎么受不了?我巴不得回去了!”
当天晚上,云舒早早上床,打算养足了精神,明天好对付那一群老蛀虫。可她午夜正酣时,却被一阵恼人的声音叫醒,小蝶说夜五带了几个仆妇在外面求见,说是有人偷了东西趁夜要溜下山。
云舒一个激灵,瞌睡顿时没了,原本只说是以防万一,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她急慌慌的穿好衣服出去,果然见院中跪着两个婆子三个妇人,雁儿和蓉儿提着灯笼站在两边·夜五带着两个暗卫立在她们身后。
云舒努力压住火气,深呼吸一下,走到那些个仆妇面前,扫视一圈·发现这几人身边还摆着些物件,多是些小巧玲珑的金银玉器,仔细辨认,那自然是自己的东西无疑。
呵,这些人挺会选的嘛,瞧这只浑身雪白雕工精细的玉石小白马,不是小顺子送三毛的礼物么?还有这块崭新的上等端砚·显然是二毛院子偷出来的;这几支成色十足的金簪是娘亲戴过的······咦,这两只银簪有些眼熟啊?
云舒停下来,弯腰捡起那银簪细看,一旁的小蝶道:“咦,小姐,这不是您的银簪吗?”
云舒没说话,小蝶指着那妇人斥道:“好大的胆子,我们小姐的东西都敢偷·你这妇人忒不要脸,抬起来头。”
妇人抬头望着云舒道:“云舒小姐,我没偷·这不是我偷的啊!”
“放肆,罪证在此,你还敢抵赖?是不是非要把你送去县衙上大刑才承认?”
“不是不是,小蝶姐姐,我是蓉儿她二姨啊,这银簪是她给我的,让我帮她带给她爹娘,不信你问蓉儿啊。哎呀,蓉儿,你快帮二姨说句话啊!”
云舒和小蝶同时看向一旁的蓉儿·蓉儿红着脸结结巴巴道:“回…回小姐,是…是奴婢给二姨的。”
云舒心里咯噔一下,心中的火气直往头顶上冲,小蝶见云舒脸色不好,扶着她低声安慰,另一边的雁儿盯着那簪子看了会儿·想了想道:“小姐,那簪子不是您赏给蓉儿的吗?就是两个月前,当时春秀小姐还在场了。”
云舒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似乎……还真有这回事。对了,好像是蓉儿打扫的时候找到一支很久以前遗失的金钗,那支金钗云舒一直很喜欢,就赏了蓉儿一直银簪,后来春秀姐说好事成双,那银簪本是一对,干脆都给她好了。
想到这里,云舒算是松了口气,如果自己的贴身丫鬟都跟这群白眼狼一样的话,自己也太失败了。她点点头:“对,这是我赏给蓉儿的。”
蓉儿那二姨拍着胸口松口气:“唉,是啊是啊,吓死我了,云舒小姐,我可以走了吗?”
那妇人不待云舒答话,就拍着衣裳站起来,云舒转念一想,“等等,蓉儿她二姨,你深更半夜下山做什么?”
那妇人顿了顿,干笑两声道:“呵呵,云舒小姐,我家就在山下小杜村,您也知道我们村受了灾,我担心我家那口子不会看孩子,怎么睡都睡不着,干脆就穿了衣服回家去看看,明儿再早点儿赶来就是。”
云舒看她说话时目光闪烁,并有意无意的用手护住腰间,直觉这妇人有问题,但她没偷东西的话,也不好直接上去搜,怎么办?
那妇人笑呵呵道:“云舒小姐,没事儿的话我···我先走了啊。”
她退后几步转身欲走,可转身那一瞬间,脚下一绊,妇人哎呦一声摔倒在地,同时她的腰间衣服莫名散开了,一对玉镯子轱辘轱辘滚出来,妇人顾不得疼,大喊着“我的镯子、我的镯子!”,四肢并用爬着去追那镯子。
眼看妇人就要抓到镯子,夜五伸手一捞,那镯子便到了他的手里。妇人缓缓抬头,当看清是夜五时吓得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夜五举着镯子打量一番,冷冷的盯着那妇人:“你的?”
“是……不不…是……”
云舒觉得那镯子有些眼熟,上前接过来看,这镯子成色还不错,就是样式老旧些,不过相信卖个十来两银子还是不成问题的。这东西吧,贵重算不上,但一般人家也戴不起,当成传家宝收藏倒也可能。
云舒低头看妇人,妇人却一直低头看地板,云舒想了想,把雁儿和蓉儿叫过来:“你们看看,认识这镯子不?”
雁儿仔细看了,摇头称不认识,蓉儿却一直低头不说话,一旁的小蝶道:“小姐,这镯子好像…跟老夫人手上那对很像。”
“老夫人?你说我外婆?”云舒仔细看那镯子,还真是,越看越像,再想想外婆最近一次来自己家的时间·好像是······对了,三个月前,爹娘在城里为自己办了及笄礼后没多久,全家一起回来·外婆也来住了两天后就匆匆回去了。
云舒皱眉,低头道:“蓉儿二姨,你在哪个院子当差?”
“奴婢…奴婢……”
云舒看她犹豫半天说不出来,心里便明白了大半,她抬头看向蓉儿,蓉儿瑟缩一下,小声道:“松…松林院。”
松林院是云舒家专门用来接待贵客的院子·外婆每次来都是住那里,如此结论已经很清楚了。云舒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蓉儿突然跪下:“小姐,是奴婢的不是,那镯子是奴婢偷的,小姐要罚的话就罚奴婢吧!”
小蝶道:“蓉儿,你别胡说·老夫人最后一次来的时候你还没来咱们家大院了。”
雁儿也道:“就是,蓉儿,你天天跟我在一起·见都没见过老夫人,怎会偷她老人家的东西啊?”
蓉儿却趴在地上道:“小姐,镯子确是奴婢偷的,跟二姨没关系。”
那妇人怔愣好一阵,听蓉儿这么说,总算反应过来,赶紧道:“对对对,就是这丫头偷的,她让我帮她带给她爹娘,我早就觉得不对劲儿·问她她说是小姐赏她的,没想到是偷的!
你这死丫头,我好心介绍你来,又想方设法让你给云舒小姐当了贴身丫鬟,夫人还说以后让你陪嫁到京城去,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感恩就算了·居然还偷东西,你个不成器的丫头,今天我就替你爹娘好好教训你一顿。”
妇人说动就动,挽起袖子就使劲儿往蓉儿脑袋上拍,一边拍一边骂:“不成器的东西,我让你偷、让你偷······”
小蝶和雁儿赶紧拉住那妇人,那妇人还在一边挣扎一边大骂,而蓉儿却只是蹲在地上嗡嗡的哭。云舒有些心烦,对那妇人吼道:“吵什么吵?这是你家还是我家?夜五,把她给我绑了,关柴房去。”
妇人愣了一下,急道:“云舒小姐,为什么要绑我啊?我又没犯事。哎,哎,你干什么?放开、放开,臭男人,别碰我,不得了了,非礼了非礼了,呜呜呜~~~-”
看着那妇人演的一出又一出,直到最后被绑成粽子堵了嘴扔进柴房,还能听见她呜呜呜的吵闹声,云舒又好气又好笑,自家院子还有这等泼妇,云舒是第一次领教。
这边蓉儿已经被雁儿扶了起来,云舒皱眉看他们,雁儿道:“小姐,您别怪罪蓉儿,蓉儿没偷东西,都是那泼妇瞎说,诬陷蓉儿的。”
云舒没有说话,雁儿急道:“真的,小姐,蓉儿她二姨是我们村儿出了名的泼妇,我从小就见她欺负人,村长隔三差五就在找她,我还经常听她背地骂村长了。”
云舒转向蓉儿道:“蓉儿,东西…当真是你偷的?”
蓉儿低头轻轻嗯了一声,雁儿急道:“哎呀,傻蓉儿,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认啊?其他事情可以帮,这种事怎么能帮了?你二姨偷的可是老夫人的东西,就算你帮她顶了罪,那借据她一样不会还给你爹娘,只会继续跟你要钱。”
“什么借条?”
雁儿一愣,赶紧捂住嘴,云舒皱眉再问一边,雁儿低下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一旁的小蝶低声道:“小姐,要不这事儿晚点儿再说,您看这些人…怎么办?”
云舒回头,见还有四个仆妇趴在地上,她们身边的东西明显都是她们偷盗来的。小蝶让她们抬起头来,这四人云舒大概都有印象,应该都是附近村子的农妇,在自己家里干了有些时候了,其中一个还是水家村铜锣院子的,她相公还是跟自己爹娘一辈儿的了。
云舒心烦的挥挥手道:“把她们全都绑了关进柴房,明日再审。”
然后她大步向自己屋子走去,旁边一妇人却突然拉住她的裙摆:“云舒小姐啊,我真没偷东西,这小马是别人给我的,不是偷的,真的。”
云舒低头,见拉自己裙摆的正是那个水家村的妇人,叫什么来着?小蝶赶紧蹲下去扯她的手:“你放开,别把我们小姐裙子扯坏了。”
那妇人却不松手,着急道:“云舒小姐·小云舒啊,我是范大娘啊,就住水家村铜锣院子,你小时候这么丁点儿大·你娘抱着你来我们院子,我还抱过你了。”
云舒微微皱眉,小蝶道:“你快松开,扯坏了你赔不起。
那妇人急得一把推开小蝶:“小云舒啊,你不认得我了?唉,不认得也没关系,可我真没偷东西·你不能把我关起来啊!”
云舒深吸一口气:“你没偷东西,深更半夜下山做什么?”
“我…我……”
“既然想不起来,那就先去柴房想一宿,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见我。”云舒一把扯开裙子,转了进了房间,后面是妇人们的吵闹声,不过那声音很快就变成了呜呜声。
云舒在屋里瞪着油灯坐了良久,小蝶劝道:“小姐·快睡吧,明天还有许多事情了。”
云舒一动不动道:“小蝶,你说这些人的心到底怎么长的?我娘对他们那么好·凡是我们家做工的人,只要家里有困难,要预支工钱或者借钱的,我娘从来就没有说过不。
你瞧瞧账本上,那些仆役们借去的钱东一笔西一笔,几年时间加起来至少有五六百两,没几个是真正还过的,如今我就随口放了句话,这些人就坐不住了,巴不得立马把我们家房梁都拆走!唉~~~~”
云舒长叹一声·小蝶也轻轻吐口气低下头,半晌后她安慰道:“小姐,您不是常说,世间之人,形形色色,百个人百种想法·良心这东西,唉,并不是人人都有的。
咱们家一两百号人,有这么几个没良心的也不意外,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睡吧?”
“唉,我被那些人气都气醒了,哪还有心思睡?对了,雁儿和蓉儿了?雁儿方才说那个什么借据是怎么回事?”
“奴婢不知,小姐,要不我去把她们叫来问问?”
“嗯,也好,去吧!”
每一会儿,小蝶带着二人进来,见礼后小蝶站到一旁,雁儿和蓉儿低着头站在云舒面前,仔细看,蓉儿眼睛红红的,刚才肯定哭过。
云舒抿抿嘴,淡淡道:“说吧,那借据怎么回事?”
二人低头不说话,小蝶催了两次依然如此,云舒道:“小蝶,去把蓉儿她二姨叫来,告诉她只要她把借据的事情说清楚,以前的事我都当没发生过。”
小蝶应了就要出去,蓉儿有些慌乱的抬头:“小蝶姐别去,小姐,我…我自己说。”
“如此甚好,不过蓉儿,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睁眼说瞎话,我不希望你是那样的人,明白吗?”
蓉儿紧咬嘴唇沉默片刻,小声应道:“是,小姐!”
然后她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奴婢家贫,却姐妹众多,爹爹一直想要个男孩传宗接代,所以一直不喜欢我们。
去年过年时我们家揭不开锅,爹爹就想从我们姐妹中挑一个去卖,娘亲哭闹了好久,又带我们上街乞讨,好不容易讨了几个铜板买了点儿米粮回去,爹爹这才作罢。
年后走亲戚的时候到二姨家,二姨听说爹爹要卖我们很不高兴,把爹爹骂了一通,之后又把娘拉到一旁小声嘀咕了许久,我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可那天下午娘亲却破天荒的要在二姨家留宿,还坚持把大姐二姐我和四妹留了下来。
等爹爹走后,二姨跟我们说,山顶水家小姐要招几个贴身丫鬟,月例有二两银子,还时常有赏赐,如果我们姐妹中有人被选上,我们一家以后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我们听了都很高兴,第二天,二姨专程去借了衣裙脂粉和头花回来,把我们打扮一番后送到山上来让夫人选,没想到夫人会选中我,当场就拿出卖身契让娘亲签了,还给了十两银子。
我心里害怕,央求娘亲带我走,夫人仁慈,说我可以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好了再回来,当天我就跟娘亲和二姨下了山。
一进门,二姨就把娘亲和我拉到一间房里,掏出张纸要我娘和我摁手印,我娘有些犹豫,二姨就火了,说当初说好了只要我们姐妹中任何一个被选上,我们的月例和赏赐都得分她一半,还要给她打张五百两银子的借据……”
“五百两!!!”小蝶惊呼一声,云舒也非常惊讶五百两银子,那可是一般人家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蓉儿,你二姨为何要你把月例和赏钱分她一半?又为何还要你娘打五百两的欠条给她?这么苛刻的条件,你娘怎么会同意了?”
蓉儿垂着脑袋沉默良久,云舒也不追问,就静静的等待,其实她也满心疑惑他娘为什么会答应这样的条件?
好一阵后,蓉儿轻轻吸口气,“我二姨说,小姐的未来姑爷是京城富贵人家的公子,咱们城里的顺通钱庄和王记布庄都是那位姑爷家的产业,他们家金银堆成山,玉石做地砖,随便一出手就是上千两银子。这次夫人给小姐选的贴身丫鬟以后就是小姐的陪房丫鬟多半是要给姑爷做…做······”
小蝶斥道:“放肆,什么陪房丫鬟,你们想做什么?那腌妇人怎地如此不要脸?”
云舒脸色也很不好看虽然她早就知道自从自己跟小顺子定亲后,周围许多人都眼红得紧,想方设法要往自己身边安插人,她也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如今真正面对的时候,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憋得发慌。
云舒努力压下心中的起伏,止住小蝶,淡淡道:“蓉儿继续说。”
蓉儿把头压得更低,紧咬嘴唇半晌后道:“二姨说那五百两银子不要我们现在还,平时只需把月例和赏钱给她,有什么事帮她顶着,等以后去了京城,让我有机会一定要把她和表妹带上她会帮我上···上位,到时候我再还那五百两不迟。”
蓉儿说完便紧紧捏着袖子一动不动,屋里一片寂静,谁也没说话,谁也不敢说话,小蝶和雁儿更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云舒。此时的云舒表面看来脸色严肃、面无表情,不知她下一秒会不会突然大发雷霆,把蓉儿赶出家门?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这空气静得让人发慌,雁儿甚至眼皮一搭一搭的想打瞌睡,突然云舒轻飘飘的声音传来:“时辰不早了,都回去睡吧!”
雁儿顿时清醒,揉眼让自己清醒清醒,再看方才的位置,云舒已经不见,转头见她已经走到了床边,小蝶开始给她换衣服。
等云舒躺下,小蝶过来,轻声道:“好了,回去睡吧!”
雁儿张口想问,小蝶做个噤声的手势,亲自把她们送到门口,小蝶准备回屋时,蓉儿小声道:“小蝶姐!”
小蝶回身:“怎么了?”
蓉儿眼中有泪珠闪动:“小姐她…她会不会······”
“放心吧,小姐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就好。”
小蝶要走,蓉儿拉住她:“小蝶姐,我…我从来没想过要上·…上位,我…我只是……”
“好了好了,蓉儿,你今天把事情始末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这点儿做得很好,我了解小姐,她不会赶你走的。”
“真的?”蓉儿眼中顿时多了丝光芒,小蝶笑笑,把她们送走,然后轻手轻脚的回屋,到云舒床边看看,见她闭着眼,便轻轻放了帐子,灭了灯笼,回到床边的小踏上躺下,很快便睡了过去。
床上的云舒睁开眼,定定的望着帐顶,良久后她轻叹一声,似乎最近特别倒霉,想什么别来就来什么,莫非自己触了霉头?真是奇怪了!
蓉儿这事儿吧,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希望她真的如她说的那样,她只是为让自己家人吃饱肚子,之前对陪房一事完全所知,如果她真的有什么想法的话······
算了,即便再换几个丫头,谁知道她们又有什么想法了?这种事想完全杜绝根本不可能,还是顺其自然吧!
当前要担心不是未来的事,而是家里这一大堆烂摊子,睡吧睡吧,明天还得早起了,云舒翻个身,很快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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