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拿些东西回去?云舒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见容娘目光闪烁偷瞧自己,她愣了一下,稍稍一想,原来如此,容娘一个洗碗的杂役都这么说,看来利用职务之便拿东西已经是自家所有仆役的共识?或许在他们眼里这根本不算偷吧?
云舒哭笑不得,“容娘,你都‘拿,了些什么?给我看看。
“奴…奴婢没…”
“你可不要跟我说什么都没拿,我不信,给我看看吧,我不会收的,也不会罚你的。”
容娘偷看云舒,见她确实没有生气的样子,犹豫好一阵,才慢腾腾的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几个碗碟儿来。
云舒过去捡起来看,有碗碟、菜盘子、杯子,粗瓷的细瓷的都有,仔细看,那些容器或多或少都有点儿损伤,比如缺个小口、碰掉点儿瓷什么的。
容娘怯生生的望着云舒,小声解释道:“小姐,这些都是管事说坏了要扔的,我看还能用,就·…就捡回来了,好的奴婢从来不敢拿,真的!”
云舒笑笑:“我又没说你什么,干嘛那么着急?”她放下东西道:“确实还能用,包起来吧!对了,你们管事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奴婢的直属管事姓钟,我们叫她萍儿姑娘。”
“钟萍儿?不是姓马吗?”
“不是的,小姐,奴婢的差事是洗碗,所以归专门负责碗碟器具的萍儿姑娘管,马管事是负责大厨房采购的。”
“哦?还有这些道道儿!来,你起来坐着,跟我仔细说说,你们大厨房都是怎么个分工、怎么运作的?有几个管事,他们都负责些什么?”
据容娘说,大厨房的大管事当然是洪嫂,她手下还有四个管事分别负责采购、器具、厨子和杂役。其中最有油水的自然是采购,每日的柴米油盐肉菜都由采购负责·这个专门负责采购的管事就是洪嫂的侄女马琴娘,所以大厨房基本就是洪嫂的天下。
谁要惹了她,属她管的不仅要扣工钱还要挨罚,就像容娘上次打碎杯子一样。不属她管的其他管事也要给她几分面子·否则那饭菜里不是夹石子儿就是没油盐,饿你几天谁能不服软?如此手段,再加上娘亲的纵容、芸娘的袒护,谁敢说她半分不是?
至于其他几个小管事,洪嫂是他们顶头上司,她要做什么这些小管事自然管不了,也没心思没必要去管·听说洪嫂对他们也很不错,只要有好处从来少不了他们的份儿。
云舒心下一阵唏嘘,恐怕在这些仆役们眼里,那洪嫂的话比主子的话还做得准些,他们宁愿敷衍主子也不敢得罪洪嫂,因为后果完全不同嘛,瞧眼前这容娘不就如此吗,被逼得打包袱走人了还不敢说洪嫂半句不是。
云舒本想将容娘留在自己院里·正好自己院子少了两个婆子,须得重新找人补上,容娘却是不肯·坚持现在就要回去,并求云舒一定不要跟洪嫂等人提及她告密的事。云舒也不强求,让小蝶另给了她十两银子,并送她下山。
云舒望着门口呆愣半天,最后一声长叹,春秀笑道:“傻丫头,你才当家半天不到,怎地如此喜欢叹气?”
云舒苦着脸道:“春秀姐,我原本以为当家挺容易,现在看来却是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还有那一堆的糊涂账,唉!”
“你刚刚上手,家里那十来个管事都认不全,如何能理清?慢慢来吧,只要找着头绪·慢慢理总能理清的。”
云舒心想也是,干着急也没用,慢慢来,于是她又拿了账本儿认真的翻看起来。半下午的时候,芸娘来报,说理事堂打扫好了,请云舒过去检验检验。云舒看现在无事,便拉了春秀一起过去看看。
他们一路过去,碰到的仆役丫鬟纷纷低头避让,他们一走过,那些仆妇丫鬟们定会凑到一起嘀嘀咕咕、指指点点。云舒觉得奇怪,转头看春秀,春秀微微笑笑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理会,继续往前走。
云舒虽然照做,却格外留意了些,今天这一路的人似乎格外的多啊?而且多是些干粗活儿的丫头仆妇,他们看上去挺忙的,实际都尖着耳朵听自己这边的动静,似乎希望能打探到什么?她们想打探什么?
云舒一时没想明白,转弯的时候眼角瞟见后面的芸娘在对旁边一仆妇打眼色,她心思一转,停下来,回头道:“芸娘,咱们家大院子一共有多少人?”
芸娘吓了一跳,愣愣的望着云舒半晌,直到云舒问第二遍她才反应过来。她想了想道:“回小姐,如果只算长住在咱们大院的人数的话,一共一百三十五人,另外果园还有五十名长工,家里有事或稍忙的时候,还会临时请些短工。”
“哦?这么多!那······有几个管事?各自负责什么?”
“加上奴婢,大管事一共十二人。”
“小管事了?”
“小管事一般是大管事自己根据实际情况定,觉得有必要的话可以向主子推荐人选,主子同意了便可任命其为小管事。”
“意思是你也不知道有多少小管事?”
“这个······小姐要确认的话,奴婢这就去把他们叫来问问。”
“那倒不用,你只需通知他们,明天议事的时候,大小管事全都到理事堂来,有些人我还不认识了,先认认人也好。”
芸娘顿了顿,低头应诺一声,云舒挽着春秀继续缓缓前行,同时把芸娘叫到自己身侧:“芸娘婶婶,这些年家里的事一直是我娘在打理,如今我来接手,许多地方不明白的、或是做得不好的,还请芸娘婶婶多多指点才是。”
芸娘赶紧道:“奴婢不敢,小姐想问什么随时召唤芸娘,芸娘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我就先谢过芸娘婶婶了!”
“奴婢不敢当。”
“嗯,芸娘婶婶啊,你现在每月月例是多少?”
芸娘低着头:“回小姐,蒙老爷夫人厚待,芸娘每月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那跟老窑叔和杜十叔他们一样了,芸娘婶婶·十两银子够花不?”
“足够了,芸娘独身一人,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芸娘语气似乎有些低落,云舒转头看她一眼:“是吗?那芸娘婶婶可否跟我说说·那十两银般都怎么花的?”
“其实······也没怎么花,大半都托人带给老父老母了。”
云舒笑笑,“芸娘婶婶真是孝顺,我也要多向你学学。对了,芸娘婶婶,洪嫂他们的月例是多少啊?”
提到洪嫂,芸娘稍稍停顿·抬头看了云舒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回小姐,一般大管事是三两五钱。”
“哦?才三两五钱啊!听说洪嫂家孩子多,这些钱也不知够不够?哎,芸娘婶婶,你说我明天议事的时候给洪嫂加工钱好不好?就给她加到……十两好像多了点儿,她自己有六个孩子,那就加到六两吧·你看如何?”
“不可!小姐,千万不可,洪嫂她…···”
“为什么?听说大厨房人多事多·以前经常乱糟糟的,一会儿缺食材,一会儿饭不够的,小丫鬟们时常饿肚子,换了几个管事都理不清,洪嫂一来就把大厨房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她做得好,给我们家出了大力,我们自然不能亏待她,是这样吧·芸娘婶婶?”
“这个······洪嫂确实做得不错,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芸娘犹豫半晌道:“小姐,一般人家的男人出去做工,一个月只得五六百文,稍微节俭点儿照样能养活一大家子。洪嫂家人口是多了点儿,不过三两多银子养活他们足够了·如果小姐当真觉得她做得好的话,年底时多发她些赏钱就是了。
再者,咱们家院子大管事有十来个,虽然他们各自负责的内容不同,可哪一个都不能缺,哪一个都很重要,如果单单给洪嫂涨了工钱,其他人却依然保持原样,他们多半会觉得小姐处事不公,心生怠慢之意。”
“哦,这样啊!嗯,也有道理,那…要不给所有大管事都涨工钱吧?”
芸娘愣了一下,脸色难看道:“小姐,您体恤下情、慷慨大方是好事,可咱们账面上的银子……”
云舒故作恍然大悟状:“哎呀,对啊,差点儿忘了,咱们账上都快没银子了!唉,山下小杜村那边要重建,果园采摘要请人,还有这么多人的衣食住行和工钱,样样都要钱,账面上那点儿钱,怕是这个月都挨不过去了!”
云舒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芸娘宽慰道:“小姐不用太过担心,今年果子结得这么好,等摘了卖出去,定能得不少银子,那样账面上的银子就足够了,大家都能过个安稳年。”
云舒苦笑一声:“唉,芸娘婶婶,你是不知道啊,这果子哪能说换钱就换钱啊?去年能得那么多银子是咱们运气好,省城那边卖得多,今年怕是不行了,唉,这么多果子,投了那么多钱进去,这可怎么办啊?”
“不会吧?前两年不是一直很好卖吗?”
“唉,前两年是果子少又稀奇,大家图个新鲜。去年省城那边也是,开始的时候压了几大车都没卖出去,后来还是我花四百两银子请表嫂帮忙在正大街上租了个铺子,又到处托人,半赔半送卖出去的。
再说当时卖的都是些大户人家,不少还是看在大姑奶奶和表嫂的面上慕名而来的,那些人家里人口众多,几千斤的果子一人几斤就分了。今年果子结得好,至少能收十来万斤,这么多果子哪里卖得完啊?果子卖不出去就收不回钱,没钱日子怎么过啊?”
云舒一着急,脚下的步子都乱了,踢到颗小石子儿一个踉跄差点儿摔了下去,春秀、小蝶和芸娘同时扶住她,小蝶焦急的给她拍拍衣裳:“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急的!”
小蝶四下看看,见前面有个小亭子,“小姐,要不咱们先去那儿休息会儿,理事堂那边奴婢帮您去看了就是了!”
“嗯·也好,那就休息会儿吧,待会儿再去理事堂那边。”
芸娘道:“小姐,要不奴婢先过去看看·打扫的丫鬟仆妇们还在那儿等着了,我去先让她们散了,待会儿需要人的时候再去叫就是,您看行么?”
“嗯,也行,免得耽搁了她们的正事,芸娘婶婶·你让她们散了就赶紧过来,啊!”
“是,奴婢告退!”芸娘行礼后匆匆离开。
等芸娘走远后,小蝶挪到云舒身边,小声问:“小姐,您不会真想给洪嫂、还有那一大群管事都加工钱吧?她们明明······”
云舒笑道:“小蝶,你也算是大管事中的一员,给你加工钱还不好啊?”
小蝶愣了一下·红着脸道:“小姐,你又笑话我,我算什么管事啊?不过就算如此·每月三两五钱已经够多了,不用再加了。知足的给她一两她都觉得多,不知足的给一百两都嫌少,小姐,您可不能犯糊涂啊!”
云舒笑得开心,春秀也笑道:“小蝶果然是个好姑娘,云舒,你好眼光。
“那当然,要人人都像刘婆子那样,我不就成孤家寡人了?小蝶·等以后得空了,我一定帮你寻个好人家!”
几人说笑一阵,等芸娘一回来,云舒立刻又变了脸,一手撑着脑袋作愁眉苦脸状,几个丫鬟都有些意外·春秀给她们打个眼色,大家对望一眼,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芸娘见云舒那样,上前道:“小姐,您怎么了?”
云舒叹道:“唉,也没什么,就是方才跟春秀姐商量了账本的事,原本还想年前给大家涨点儿月例的,可账面上那点儿银子······唉!”
芸娘目光闪了闪:“小姐,真的不用涨,现在这么多已经够高了。”
“就算不涨月例,马上就到年底了,万一果子卖得不好,今年年底的赏钱怕是也没着落了。”
“小姐不必担心,那赏钱本就是主子高兴才给,如果主子有困难,即便不发,相信大家也不会说什么!”
“真的吗?没赏钱大家会不会很失望,做事也怠慢懒散了啊?”
“这个······应该不会吧,老爷夫人小姐平时对他们那么好,他们真要为这点事儿就偷懒,这种人不要也罢,干脆辞了再请,反正想到咱们家来上工的人多的是。”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多了!实在不行的话我看干脆把能裁的人都裁出去,各院各房久置不用的东西都清出来卖了,反正能怎么省钱就怎么省钱。”云舒一副壮士割腕的样子,似乎这已经是定下的事,完全没有转换的余地般。
芸娘闻言惊了一下,“小姐,这样……不妥吧?那裁剪人手、变卖东西的做法可是乡里赤贫人家才做的事,咱们家好歹也算······会不会被人家说闲话啊?”
“谁说闲话啊?有什么好说的?我发不起工钱,让家里那些吃闲饭的出去另谋出路,不是为他们好吗?我卖我家的东西,又不是偷的抢的,谁能说我半句不是?要是不裁人,那就得人人都降工钱,这样大家乐意的话我也没意见。”
云舒这话说得大声,附近的人都驻足细听,并朝这边张望,芸娘四下看看,压低声音为难道:“小姐,这不是还没到那时候吗?您别着急,一定会有办法的!”
云舒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不好意思道:“芸娘婶婶,不好意思,方才一着急,说话没个轻重,您别往心里去啊!”
“不会不会,主子的难处就是我们大家的难处,即便真的到了那地步,芸娘自愿月例减半,或者不拿月例都行。”
“真的?!芸娘婶婶果然是自家人,我先代爹娘谢谢婶婶了。”云舒立马站起来对芸娘行礼,芸娘赶紧侧身避过,又说了好一番客套话才算了了这个话题。
之后,云舒几人跟着芸娘去理事堂走了一圈,挪了下桌凳,定了下位置顺序,便回院子了。等回到屋里休息会儿,喝了杯茶,云舒把雁儿蓉儿叫来,让她们去会会自己小姐妹,不用着急晚上睡觉前回来就行。
两个丫头兴冲冲的走了,春秀和小蝶都觉奇怪,云舒却一直很淡定,什么都没说。小蝶总算忍不住了问道:“小姐,这个时候你为何还让雁儿蓉儿到处去玩啊?”
“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您方才不是说……”
春秀笑道:“小蝶啊,云舒是在给那些人下套儿了。”
“下套儿?下什么套儿?”
“这个得问你的好小姐了。”
云舒得意一笑:“小蝶,瞧瞧,你跟我这么久,还没春秀姐了解我了。小蝶,给你个任务待会儿雁儿蓉儿回来了,你仔细问问,她们都听说了些什么?问完了再来告诉我。”
小蝶有些糊涂:“小姐,你不是说让她们睡觉前回来吗?现在天还没黑了,再说您为何不亲自问她们?”
“让你问你就问,其他的你别管。”云舒喜滋滋的喝着茶,连账本都不看了。
小蝶满脸狐疑的下去,屋里就剩云舒和春秀二人春秀看她那样子,嗔笑道:“瞧你那得意样儿,当心你那套儿没套住别人反而套了自己。”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真卖不出果子去,否则我费那么多功夫弄这么大果园来干什么?”
“我不是说这个,方才你那么大声不就是想说给有心人听?可别忘了,哪些是有心人你又不能完全肯定,万一他们在你裁剪人手、变卖家当前就先下手了,看你怎么办?”
“先下手?”云舒想了会儿,脑中灵光一闪,惊得一下站了起来:“他们.不至于吧?”
春秀没答,云舒想来想去,越想越觉得是个后患她几步走到门口:“夜五在不在?”
一个黑影跳出来:“禀小姐,五爷暂时不在。”
“哪儿去了?”
“教三少爷练武去了。”
云舒抿抿嘴,“你去通知夜五,安排两个人手日夜守在山口,凡是下山的,不管人、车马一律搜查不许带任何值钱的东西下山,银两超过十两的也拦下,带来见我。
“是!”暗卫领命退下,云舒回去坐下,春秀笑道:“看你还敢不敢随便叫穷。”
云舒抹抹额头:“我还真没往这边想,芸娘说那些有点儿家底的人家不到迫不得已,绝不会做裁剪人手、变卖家当的事,原来还有这个原因。
我原本就想吓吓洪嫂那群人,可咱们家院子的帮佣签卖身契的极少,他们要是知道我们家发不起工钱,多半会偷了东西溜下山去,到时候我还没开始清理他们,他们就先把我们家给清空了。”
“你也别把大家想得那么快,相信会这么做的毕竟是极少数,大部分人还是好的。”
“那个极少数会带动绝大多数,你拿我拿大家都拿,不拿的人就是傻子。“
春秀笑道:“你有道理,放心吧,有那几个暗卫守着,即便他们有心也不敢更做不了。”
天擦黑的时候,云舒和春秀还在吃饭,雁儿和蓉儿就气呼呼的回来了,一旁伺候的小蝶有些惊讶,云舒给她打个眼色,她点头下去。等云舒她们吃完,小蝶正好回来。
不用云舒问,小蝶过来小声道:“小姐,不得了了,各个院子都在议论咱们家发不出工钱,要裁减人手,还要变卖家当了。
有的怕这个月工钱领不到,说要来找小姐要钱,然后打包袱回家了;还有人说要是实在领不到钱,就拿值钱的东西抵,免得以后被卖光了什么都捞不着!这些人真是……小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咱们再穷也不到那个地步吧?”
春秀笑道:“小蝶,放心吧,你家小姐已经做了完全准备,他们阄不起来的。”
小蝶愣了一下:“是吗?可…···”
云舒点点头:“小蝶,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消息?”
“有啊,说是他们工钱都拿不到了,您还要给那几个管事涨工钱,那些管事不做事却拿那么多钱,说主子做事不公,在这儿待着没意思。”
“还有了?”
“还有很多,反正都是说主子不好,想要辞工的。”
“很好,小蝶,你准备一下,从明天开始,凡是要辞工的一律允许,把工钱补齐了再多发他们一个月的工钱。但要对这些人做记录,以后凡是咱们家的产业,一律不再接受这些人做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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