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宅子是要等着年谅自己题字的,不只大门上的匾额空着,各个院子的匾额对联也都空着,连个名字也没有,介绍起来就格外吃力。好在吴苌嘴皮子溜,说得也还算明白。
年谅在尹迅、吴栓陪同下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看了个大概便往正厅上去饮茶叙话。
夏小满却并没有跟着他一道看院子,她先打发了采菽采领着自家几个小丫鬟并厨娘去跟着吴栓派在这边的丫鬟交接,熟悉茶房、厨房的位置,一会儿好伺候前厅诸人茶水。自己则送了纪郑氏过去歇着,然后回来才是带着青樱并小韦嫂子等一干管家媳妇,先跟着吴栓的媳妇吴袁氏、吴苌的媳妇吴苏氏熟悉院子环境,边走边掂掇着怎么安置那几船的东西,怎么排从年家带出来这些仆从的住处。
南边儿的院子和北边儿的明显不同,北边儿好个宽敞,房舍院落皆是如此,南边儿则是处处精致小巧,拢共地方不大,却隔断出不少院子来,回廊环绕,夏小满走着都有点儿迷糊,总体感觉像比京里万祥街给纪家找的宅子还要大些,可真正面积却不好说。而看着这里,又是怎么瞧怎么眼熟,院子布局分明不一样,可景色却是雷同,除了内宅主院里那块篆刻着“长生”二字的玄石是长生居的仿版,而其余院子里那些花池假山等设计都好似跟纪家那边儿扒下来的一样。
夏小满心里犯嘀咕,脸上挂出招牌笑容,扭头问身边儿的小韦嫂子。道:“你们把爷给纪家改地院子图送来玫州了?我怎么瞧着这些这么……”
小韦嫂子也瞧着相似了,但宅子的事是韦棣跑的,而不是她丈夫韦楷,因此忙陪笑道:“回二奶奶的话,这实不是我家的那差事。我并不晓得。”
夏小满刚一点头,一旁吴苏氏听见了,以为她嫌弃园子不好,忙抢着道:“二奶奶,是韦大管家书信里带地图纸,叫照着改的。”
吴栓夫妇是年轻时从北边儿南下的,虽然过了这些年,但话里还带着抹不掉的北方口音。说起官话来也是比较标准的;而吴苌的媳妇吴苏氏却是地道的玫州人,典型的南方口音,平翘舌分得不是很好,说话又轻又快,让夏小满听着有些吃力。
她这边咔吧着眼睛,那边儿吴袁氏忙重复了一遍儿媳妇地话,补充道:“可是哪里改得不好,惹得二奶奶不喜?二奶奶千万恕罪,还请二奶奶示下,咱们好依样改来。”
夏小满摇了摇头。笑道:“吴婶子多虑了,我只是瞧着像,这么一问罢了。”
她并不记得年谅提过让韦棣把纪家的院图给吴苌了,只记得年谅兴致勃勃的提过要亲自设计两处景致。以示宅子所属权。许是年谅后来又给了?那些事原不是她能过问的事,她也压根没关注过。。。其实便是韦棣自作主张给的,八成也是为了讨好主子爷罢了,毕竟那是年谅亲自给改的图,彰显他的喜好。只是现在她被“吴苌轮椅图纸事件”整过敏了,听着图纸就敏感,总觉得这些管家自作主张就不是什么好事。
吴袁氏见她没恼,放下心来。指着一处尚空着的水池子道:“现下天儿才转暖,水还不热乎,又怕倒春寒,鱼养不住,才没敢买鱼放进去。”然后又指着不远处的花池,说此处的花儿是买了。也是怕天冷。不敢移植,还在暖坞里放着云云。数来数去,把几处瞧着不大体面地地方都寻了理由说道了一番,极力表白自家工作能力没有问题,
夏小满只笑着,她说什么,就跟着点头,然后像模像样的吩咐小韦嫂子记着。小韦嫂子已是熟悉夏小满办事风格了,也就像模像样的应着,也没往心里去。
才绕到后院库房这边,两个小丫鬟匆忙跑来回道:“爷请二奶奶、青樱姐姐过去说话。”
夏小满和青樱对视一眼,都是不明所以,吴袁氏婆媳还在这里,那么吴栓显然是没走的,这会儿叫她俩过去,不知道什么事情。当下吩咐了小韦嫂子跟着继续看院子,一会儿就先照商量好地把一些东西安置进去,后面的再商量,两人便匆匆往前面来。
乘船进城时,年谅并夏小满同纪家人一条船,尹迅、吴栓并未在船上,刚才瞧院子也没得好好说话,这会儿在厅上落座,小丫鬟上了茶,不相干的人厅外伺候着,年谅吩咐了人去请夏小满和青樱,这才笑向尹迅道:“大管事瞧着比去年冬天还好呐。我的不是,劳大管事等了两日。待会儿吃了席,大管事便在府里歇了吧。”
原本按照正常船速推断,年谅一行最迟二月十四也能到了,是以尹迅带着儿子尹槟并一群家仆,十三就从崖山庄出来,进了玫州城候着小主子到来,唯恐小主子到了现通知赶不及,落得不敬主子的罪过。未成想年谅他们路上减速,又四下逛了,直到今日才进城。这两日尹迅父子住在吴栓家,而下仆一律安排在客栈。
尹迅听了忙道:“爷折煞老奴了,那些都是应当的!老奴谢爷怜恤,爷这边还有用老奴的地方老奴便留下,若无,老奴今儿就想着回去了,收拾了庄上好待爷得闲了过去瞧看。”他顿了顿,诚意道:“都是托主子的福气,老奴这把老骨头还能使得。老奴瞧着,爷比之冬天可是大好了。”
年谅一笑,道:“借大管事吉言。我是好了些。这到庄上也要小半天儿地路,到家怕就要半夜了,且黑灯瞎火行路不便,大管事又何必急在一时。”
吴栓在一旁接话笑道:“师父这是怕爷这边还要收拾,留着给爷添麻烦。依小的看,还请师父在小的家住了,爷这边若没事,师父明儿一早回去也不迟。”他年轻时也跟着尹迅当过差,算是挂名师徒。人前人后便一直以师父称呼。
年谅笑道:“也不碍什么,人手多,一会子也就收拾妥当了。大管事就留下吧。”如此劝了几句,吴栓、尹槟都在一旁敲边鼓,尹迅这才应了留在府上住了。
年谅又转而向吴栓道:“方才一直没得细问,栓叔现在觉得身上怎样?可寻了好大夫瞧了?”
吴栓这也是几年来头一遭见着年谅,因不知道这位小爷脾气变成怎样,今日自己又是乘着轮椅来地。便是见着他就道失礼,说自己摔伤没全好,怕耽误爷的事,所以仍是坐着轮椅过来的。
年谅哪里计较这些,上来就与他十分亲近,张口便叫栓叔,又提当初地人参,感激之意溢于言表。
吴栓一听,这心里便踏实了,又觉得脸上极是有光。说话底气也足了。当时不得空多说,也就几句话便过去了,这会儿听了年谅垂询,吴栓只越发觉得体面。忙笑道:“小地还没好生叩谢爷地恩典。若非爷给小地这轮椅,小的整日里瘫在床上闷着,怕是不会好这么快呢,如今虽是还不大利索,也比先前强了许多。大夫也找了,膏药也使了,又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只叫养着。”
吴栓两儿一女。女儿早出嫁多年,长子吴苌二十三,次子吴荠十七,现下都跟着吴栓打理年寿堂的生意。今儿这两人都到了,听了年谅与吴栓的对话,吴苌先一步站起来。往厅中间走。撩衣襟就跪下了,吴荠一愣。忙也跟上去,跪在兄长身后。
年谅一怔,问道:“吴大哥这是做什么?不必这般,有话但说无妨。”然后吩咐小厮持葛过去搀扶。
吴苌并不受扶,带着兄弟恭恭敬敬给年谅磕了个三个头,道:“小的是代父亲,也是代自家谢过爷肯赐轮椅。”
年谅哂然一笑,道:“这算得什么。吴大哥请起。”
吴苌兄弟这边刚被扶起来,外面来人报说二奶奶和青樱姑娘过来了。
众人多少有点儿惊愕,虽然方才见了两人,知道是管着内宅的二房奶奶和管事姑娘,但内宅和他们这些外面的管事大抵没什么关系,她们有事也是遣派韦棣、韦楷这样地管家出来与管事们说话,而若奉帐,管事们当是直接奉给爷的。
除非……
众人下意识往年谅腿上瞄了几眼,爷这身子骨时好时坏大家也都是清楚的,这怕是要交代谁人主事呢,再瞧向一旁坐着的韦棣韦楷,目光里多少带了些旁的东西。韦楷没什么反应,韦棣却是有些尴尬。
夏小满带着青樱进来,先与年谅行了礼,几位管事又起身过来给夏小满行礼。夏小满先前受过教导,知道不能受其全礼,忙还了半礼。而青樱闪了身子不敢受,倒是要过去给大管事行礼的。夏小满因身份所限,这样的场合是不能坐正座的,又不知道年谅叫她来干嘛,正寻思着是站到年谅身后去,还是在地当间儿站了,就见持葛搬过来了圆凳,放在了年谅下首。年谅冲她点点头,她会意,忙过去坐了。
众人礼毕落座,年谅指着夏小满道:“满娘如今打理着内宅,账目上的事,她也管得。青樱想必在座有认得她的,栓叔认得吧?”
吴栓忙点头应着,这青樱原始年寿堂田管事地独女,田管事夫妇过身后被送进年府,先在内院配药上当差,后被分给年谅的。
年谅点点头,道:“青樱现在管着药。”
众人都是心里有数,在京里知道小主子要来管着玫州,便都把小主子身边人、事儿打听得清清的,对那位夏姨娘自然也是了解的,现下瞧这模样,当和是传闻一般慢性子地人,不足为惧,倒是这青樱瞧着精明,不像个好相与的。
年谅瞧了众人神情,顿了顿道:“今儿,尹大管事和栓叔也都提了账上的事。诸位都是在年家效力多年地老人儿了。今后还得诸位多多帮衬于我,我自是信得过诸位的,然我既来了,少不得要先归拢账目,彼此清明。----今后如何花销。也好有个计较。”
他又道:“腊月之前奉到阜泽的自不必论,这两个月的账需捋顺一番。我初来,这一两日少不得要去拜望亲戚,只待过几日再归拢。以年寿堂这边为先,再是崖山庄。我素不忌讳说病,我这身子,诸位也都清楚,许是有不能跟着的时候。诸位也莫觉得我是怠慢,这事多要托给韦棣韦管家。因着满娘这边要管着菜蔬份例,崖山庄那边地帐她也跟着看;而青樱这边……年寿堂的账、货,她都跟着看。”
管理权交替之际,查账是必须的。
众人自然也是清楚要有查账这遭,那打知道年谅从阜泽动身起,自家就开始捋账了,新主子初来,这是第一印象,哪里能马虎?
至于这谁来查……小主子身子不好。韦棣这一等管家接手账目天经地义,至于女人看账----这可是年老夫人的产业,女人看账那也算有先例了。况且,听说京里铺子说是五爷打理。五奶奶却也把持着账目,如今六爷……这不是没六奶奶么,哎,小主子交代谁主事,就谁主事,二房奶奶管家还是丫鬟管家又能怎样。
而且。不过是女人。
众人心里便是滚烫的开水翻着花儿,面上也得是平静如常,都忙点头称是。
年谅满意的点点头。撇过头来,低声向夏小满和青樱道:“得空也往年寿堂那边去转转,认认门。”顿了顿,又道,“也认认人。”
青樱会意,应了一声。夏小满却是没吭声。瞧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如常,还挂着点子温吞和煦地笑容。眼底却闪出一抹狂热来。她叹了口气,他终是如愿以偿,开始掌控一些东西。
这是一个自己当家作主地新时代。
年谅见夏小满并没什么欢喜模样,只道她担心账目问题。她学账地进度他再清楚不过,这会儿让她拿起来账目那是不可能地,其实他也没指望她一下拿起来,反正他还有心腹账房,并不缺专门看账的人。而他心里也有数,这会儿账面上肯定是漂漂亮亮什么毛病也摘不出来的。他这么一说也不过是先给她个位置,有了这个开始,今后若有什么事方能顺理成章。
他笑着低声安慰她道:“也没什么,勿要担心。”
她一怔,咔吧咔吧眼睛,不明所以,啥?担心啥?
年谅并没有注意她惊诧的神情,而是又向众人问了崖山庄和年寿堂大概的状况,实际管理者尹槟和吴苌捡主要的一一回了。尹槟那边从呀崖山庄上又带了些仆从,是怕年谅从京中带的人手不够用。吴苌那边也寻了几个靠得住的人牙子,道是多暂年谅得空,便人带来与他相看买人。
年谅这边到底需要用多少人还没个定论,只道先叫尹槟的人留下,回头他用多少再筛,多地就打发回庄上去,不够再让吴苌寻人牙子来买人。
该交代的该问的都完事了,这边儿也就散了,吴栓道是晚上在和丰楼订了酒席为年谅接风,算是他与尹槟孝敬的,问年谅是移驾过去,还是叫人提了酒菜过来家里吃。
年谅笑道:“既是订好了席面,便过去吃吧。不止咱们,多订几桌,叫上年寿堂地管事、执事都来。这顿我做东。”
众人忙道不敢,年谅执意要请客,双方推让一番,到底依了年谅的意思,这席上还准备宴请年寿堂里的各级管事、执事并一些得体面的伙计。
众人起身告辞,年谅正准备送出去,吴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一般,一拍大腿,忙向年谅道:“爷稍待,是小的糊涂,方才混忘了。”
他说着向怀里掏啊掏,终于掏出个锦囊来,毕恭毕敬的双手奉给年谅,道:“这是爷恩赐轮椅的图样,小的为父亲做完了,便收在这锦囊中香火供奉着,只待今日还与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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