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冬素忙一把接过来抱住,责怪道:“小心点,摔坏了可难修了。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就是木头、铁和牛筋做的假腿。”
甲十八再次小心翼翼地接过,细细摸着这条假腿,发现腿腕处用的铁器非常精致。
而整个脚都是软软的,摸着跟真人的脚无二,只是没有温度。连五个脚指都栩栩如生。
他只觉这是神仙才有的手段,惊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冬素笑道:“像吧!我拿我爹另一支脚倒的模子,用牛筋熬煮做成的。”
甲十八这才有了反应:“你是说,这条假腿你要送给沈叔?”
沈冬素差点就翻白眼了:“不然你以为呢?你俩条腿好好的,我送你一条假腿做什么?”
甲十八沉思片刻后道:“你是怕沈叔参加你婚礼时,拐着拐杖不方便见客人吗?”
沈冬素这回白眼翻上天:“亏咱俩合作过那么久,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他可是我爹,我怎么可能嫌弃他?
若是你家王爷嫌弃我爹没了一条腿,那就别娶我好了!
你以为这条腿只是个假把式,看着好看的?
只要练久了,走路跟常人无二!”
她近来总让沈父给另一条腿吊个沙袋练走路,沈父虽不解,可女儿说的他都认真记着。
白天怕别人瞧见说闲话,夜里都在院中练习。相信他装上这条义肢后,很快就能适应。
甲十八一闻此言,不禁激动起来:
“你是说,就算断了一条腿,戴上这条假腿,也能正常走路?”
沈冬素得意道:“这是定制的,我按我的爹的情况,做的贴心女儿高定款,装别人身上是没用的。”
甲十八:……贴心女儿高定款。你是怎么把这么肉麻的话说出口的?
“那你能给别人定制吗?”
“当然!不管是断腿断手,我都能定制义脚,呃,断脖子不行啊!”
甲十八:……我又不是傻子!断脖子的除了阎王爷,谁能救活?
沈冬素疑惑地问:“你好好的,为什么对义肢这么感兴趣?”
甲十八沉声道:“你知道我有多少兄弟,在沙场上变得缺胳膊少腿吗?
如果能让他们重新走路,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沈姑娘,你收我为徒吧!教我做……义肢!不论多少学费,我都愿意付。”
甲十八无比后悔,之前跟在她身边那么久,怎么就不知道她有这本事呢?
若是那时就跟她学做义肢,现在他肯定已经出师了。
沈姑娘马上就要做王妃,和王爷一起去京城,而他被王爷留在光州,根本没几天能学了。
沈冬素感念他的真诚,轻声道:“好!我教你,不用学费。
不过这是个漫长的细致活,你不可能一、两年就能学会的。
我先教你做模子,你再跟我爹学做木工。待你学会了基础本事,我再教你核心技术。”
甲十八感激不尽,他拱手一拜,又觉得不够重视,随即一撩衣裳单膝跪下。
沈冬素吓一跳,忙扶他起来:
“不必如此!说实话,你这么快就接受了我会做假腿,我挺高兴的。
我昨晚想了很多词,想着怎么说服你们,不把我当妖怪看,不觉得我这是巫术。
现在,我要请你帮忙,你将这个送给我爹,就说是王府神医做的。
我马上就要离开家乡了,如果世人知道我会做这个,肯定会来骚扰我爹娘。”
甲十八表示理解,同时又不理解她的想法:
“巫医使的都是邪术,如剥人皮、用小儿肉、女人血制药等等。
能治好的病也有限,很多人治好也残疾了,要么性情变得古怪。
你这是用木头、铁和牛筋做的假腿,怎么看也不像巫术!
沈姑娘,我知道你是有大本事的,只是你太过小心谨慎,生怕被人当成异类,故而一直藏拙。
但你嫁给王爷之后,有王爷给你撑腰,你不用再怕,不管你有什么想法,只管去做。”
沈冬素干笑两声,连甲十八都看出来她在藏拙,凌墨萧会没看出来吗?
他选自己当成婚这么重要的合作伙伴,是不是也是为了自己那藏拙的‘本事’呢?
如果他发现那些本事不中用,会不会提前毁约啊?
对了,好像忘问了,他提前毁约的话,赔偿金是不是照付?
沈冬素脑子就没闲过,哪怕吃饭睡睡觉的时候,也在担心这,操心哪的。
她把这归纳于婚前恐惧症,咱这婚虽是假的,可那恐惧感是真的啊!
前世看电视剧也好,小说也好,王妃就没有好当的,不是这个立规矩,就是哪个找麻烦。
她丢脸不怕,万一丢了凌墨萧的脸怎么办?
她再烦,婚期也近了,婚礼前一天,是女方摆出阁宴。
本来沈爷爷和沈父盘算过的,全村人都来吃席,最多五十桌也尽够了。
结果这天从早上县太爷和县太爷夫人来了开始,那人就跟赶集的一样,排成长龙来送礼。
女眷说是来给冬素添妆,农村也有亲友添妆一说,不过是添点衣料、日用品之类。
有些穷亲戚,添一包绣花针的都有,反正女子嫁人后,那绣花针是绝对少不了的。
但这些跟着县太爷来的地方商人和乡绅,还有县城中的大小官,添的都是贵重东西。
你一个金钗,我一个玉镯,还有直接送金镶的送子观音、一箱子凌罗绸缎、各种样式的银锞子……
蒋氏大喜,忙腾空几个箱子,专门装添妆之物。
但沈爷爷和沈父吓的不敢收,这些人他们连认都不认识,怎么能收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
再说,送礼讲的是礼尚往来,今日收了别人这么贵的礼,明日拿什么还人家?
直到刘管家赶来道:“今日沈姑娘出阁宴,不管谁来送礼,沈家都照收无妨。
王爷身子骨弱,明日的婚礼无法邀请太多人观礼,只请了县太爷。
所以这些地方豪强,只能趁今日来送贺礼。”
有刘管家发话,沈父才敢收礼,结果就是蒋氏准备的箱子不够用,又临时腾了五个大箱子才装完。
准备的五十桌酒席硬是吃成了流水席,从晌午吃到天黑,还有赶来的客人上桌。
幸好厨房被胖大厨接手了,否则凭蒋氏和村里的妇人,根本做不过来。
十里八村的乞丐、送福帖的、唱小戏的、玩旱船的,一波接一波来道贺。
农村有这习俗,今日凡上门皆是客,乞丐也一视同仁,摆了一桌酒席招待。
沈爷爷还爱跟乞丐聊天,一再问他们吃饱了没有?喝好了没有?席上剩的都倒碗里带回家慢慢吃。
沈冬素这个准新娘今日依旧不能见人,她从窗口往外看。
见沈爷爷跟县太爷喝了杯酒后,就一直往乞丐桌上送菜,不禁好奇。
直到小虎闷声闷气地说:
“表爷爷挑着我们从麻城走到光州,半路我们就断了粮。
能吃饱饭的时候,就是遇到红白喜事,我们三个也是坐乞丐那桌。
主人家看桌子上有小孩子,也会多送些菜肴,还会装些饼子让我路上吃。
我都的那份都吃了,小满总是偷偷藏起来,藏到长绿毛了,不能吃又舍不得丢……”
小满顿时心虚地看一眼床底,小虎瞬间心领神会,跳起来道:
“你又藏了吃食是不是?”
忙去床下扒拉,扒出来一个小竹盒子,那还是之前卖梨糖剩下的,打开一看,里面藏了一盒子肉脯。
这是沈冬素从凌府拿的,每次回家都会分给几个孩子吃。
没想到小满当着她的面吃两口,剩下的全藏起来了。
小虎责怪道:“这放久了不能吃,还会招老鼠。”
小满大眼睛里瞬间蓄满眼泪,小手背在身后,委屈地说:“攒着回家吃。”
小虎哽咽道:“我们回不了家了。”
沈冬素再看外面那些乞丐,只觉一股悲从心中来,其实,她也回不了家了。
我要成亲了呢,如果院长爷爷能看到她穿婚服的模样,该多好啊!
同时,她对沈爷爷的眷恋更深了,没想到爷爷一路吃了那么多苦,却从来没在他们面前堤起过。
在爷爷心中,仿佛苦难只是生活的一部份,根本不值一提一样。
她以后要更加孝顺爷爷,三年后,她要带着养老金回到家乡,陪在爷爷身边,哪都不去了。
她让小虎去找蒋氏,就说她说的,给今日上门的乡亲,包括乞丐,都送一份回礼。
就送新做的米粉。她知道蒋氏舍不得,又让小虎加一句,米粉钱她来出。
并且,趁这个机会,也能给沈记米粉打个广告,特别是县城来的客人多,他们吃过米粉,觉得好,以后肯定会来买的。
蒋氏这才大方了一回,把所有囤的米粉、红薯粉都取出来,按人头算,给每个来客都包了一份。
今日整个沈家村都极为热闹,几乎全村妇人都来沈家帮忙,当然,朱氏和王金花,还有肖氏没来。
她们远远看了热闹,沈大志让青牛盯着,不让她们来,生怕村民看到她们,当着县城贵客的面说闲话。
他好不容易跟大哥的关系缓和了一些,再因为这两女人,又惹得大哥大嫂不喜,那就亏大了。
他侄女可是要做王妃的人!以后他们沈家在光州,就是一等一的大户人家了!
想到他家冬月,都是沈氏女,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之前他们一家把冯文生当个宝,支持沈冬月从沈冬素手中,抢走冯文生。
没想到落得这么个结局,冯文生发配边关,沈冬月成了残花败柳,没脸见人。
而被打成天煞命的沈冬素,竟然一朝飞上枝头,麻雀变成凤凰,要嫁给皇帝的儿子!
沈大志至今还觉得不敢置信,同时也在盘算着,这件事能给他一家带来什么好处。
青牛得送去读书,有个王妃堂姐,考秀才还不轻而易举。
幸好之前没把冬月卖到窑子里,否则现在只能捂死她了,王妃肯定不能有个当窑姐的堂姐啊!
冬月的亲事就请冬素帮忙,王爷身边的达官贵人多,肯定有愿意为巴结王爷,娶冬月的。
看看自家那黄脸婆,沈大志心中狂喜,嘿嘿,我这个王妃亲二叔,娶个二房不过份吧?
瞧凌府来的几个婢女就水灵的很,肯定有愿意嫁他当二房的。
他再多生几个儿子,长大了就是王妃的臂膀,沈家成了大族,人口不多怎么行?
对了,大哥腿脚不方便,王妃身边总要有个信得过的亲人,陪着同去京城。
他就是不二人选!等到了京城,他也像官老爷一样穿衣吃饭,青楼的头牌都能睡,这辈子美啊!
没想到沈大志把这事跟父亲一说,沈爷爷直接用鹰一样的眸子盯着他道:
“你胆敢跟冬素去京城,我就打断你的腿!”
沈大志吓的一缩脖子,委屈地道:“我就想去帮帮王妃,王妃身边总得有个跑腿的吧?”
沈爷爷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
你要是勤快务实,那作坊外送的活还归你管。
你要敢起花花肠子,这活也没你份了!你给我滚回去种你那几亩地去!
冬素嫁的好,跟你有什么关系?别忘了,你可是跟大房,断灶分家了的!”
沈大志心有不甘,还想去说服大哥,如果大哥同意,冬素肯定没二话。他就不管父亲。
结果沈大成跟沈爷爷的态度出奇地一致,他太清楚这个弟弟有多会惹事了。
直接道:“你若敢以王妃二叔的名义在外面惹事,别怪我不顾兄弟情谊。
立即建祠堂,立家规,以后你就守祠堂,再也不许出沈家村一步!”
连分家沈父都没说这么重的话,可见冬素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沈大志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彻底绝了以王妃二叔身份,混吃混喝的心思。
喝完出嫁酒,收拾了酒席残羹,送走了所有客人,已是月上中梢。
几家亲戚都留下来帮忙,沈爷爷想到白天沈大志的话,便将所有亲戚都唤到堂屋。
特地让仲阳去把沈大志请来,包括三个姨母三家人,整个堂屋坐的满满当当。
沈爷爷让冬素把小孩子领到她屋里玩,现在是大人说正事。
小孩子怎么舍得走,连沈冬素也舍不得啊!
都跑到屋外墙根处听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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