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沈爷爷用很严肃的语气道:
“冬素能嫁给凌王,是她自己的挣的福气。咱们这些亲友,绝不能拖她的后腿!
要是有谁敢以王妃亲戚的名义,在外面行坑蒙拐骗之事,别怪老夫不讲情面。
就算是断亲义绝,老夫也绝不允许有人坏我孙女的名誉!”
满屋子的亲戚皆沉默起来,半晌还是二姨母率先打破平静,笑道:
“瞧沈叔说的,我们这些人都是托冬素的福,才有今天的好日子。
哪会干那么没良心的事?”
她别有深意地看沈大志一眼,瞬间让沈大志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
“爹放心,我也不会拖冬素后腿。”
亲戚们纷纷开口保证,绝不会用冬素的名义在外面胡来。
就算有人想利用他们,巴结冬素,他们也会拒绝。
沈爷爷给了大棒,又给甜枣,笑呵呵地说,沈家出了个王妃。
以后不管是家里的小辈读书,还是耕地、做小生意,都不再怕被人欺压。
家里的日子都会红火起来,咱们也要给冬素长脸,家里的小辈都得去读书。
但凡出一个进士,冬素在王府也有了臂膀……
沈冬素在门口听的热泪盈眶,沈爷爷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把她的事看的比什么都重。
他没有因为孙女成了王妃,就借机为家里谋各种好处,反而处处替她考虑,生怕让她名声受损。
见冬素哭了,大麦上前拉她进房间,顺便把一群小萝卜头都给拉走。
她也不安慰让冬素别哭,反而道:
“出嫁前夜都会哭,这叫哭嫁,哭的越狠,在夫家越兴旺。”
仲阳忙问:“真的吗?那我替姐姐哭有没有用?”
大麦故意逗他:“有用啊!你哭一个大麦姐瞧瞧。”
平时仲阳都跟个小大人似的,大麦还没见过他哇哇大哭呢。
结果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不光仲阳,小满、小虎和大莲,全都呜呜哭起来。
把堂屋的大人都给吓到了,几个姨母忙来问:“这是怎么了?“
大麦哪个悔啊,忙笑道:“没事,他们陪冬素哭嫁呢。”
二姨母推蒋氏:“今夜你陪冬素睡。”
又小声道:“洞房的事,你还没跟冬素讲过吧?”
蒋氏面露为难,她现在对冬素的态度很别扭,她跟女儿的关系,从沈父出事后,就变得不好。
之前她还能摆当娘的谱,现在冬素要当王妃了,她又不敢摆谱,又不想在冬素面前落了面子。
便能避则避,反正冬素嫁人后,去了京城说不定多少年都不回来一趟。
而她在老家,还能沾冬素的光,过舒坦日子。
这个女儿也没白生,可让她跟寻常母女一样,睡在一个被窝里,说着那方面的悄悄话。
她尴尬,估计冬素更尴尬。
便推二姨母:“我嘴笨,说不清楚,二姐你替我陪冬素睡一夜。
我还要准备明天接亲人的早茶,跟冬素睡不踏实。”
二姨母一声长叹,她想到自己的阿沅,若是阿沅嫁人前夜,她一定搂着女儿说一宿的悄悄话。
四妹真是,跟冬素母女缘浅啊!
当二姨母表示要跟冬素睡,沈冬素开始不知道,还挺高兴的。
结果见二姨母把大莲、小满赶走,最后连大麦也赶走,隐晦地说:
“你成亲的时候,你娘教你。”
大麦瞬间脸红,而沈冬素也知道二姨母要说啥了,不禁脸颊灼热。
我能说我懂吗?上辈子虽然没实际演练过,可那方面的知识还是学过的。
并且,我确实是成亲,可签了合同的,用不上啊!
她哪敢这么说,只闷着头躲在被子里,看二姨母谨慎地拿出两张避火图。
指着重点部位,详细跟她讲解,还道:“你听仔细了,这事关生儿育女,别难为情。”
沈冬素:“……我,我听着的。”
她才知道现在的人都懂安全期,二姨母说小日子头七后五不易怀上,要克制……
老天爷!救救我吧!真是,太尴尬了!
二姨母见她太过害羞,便道:“还是喊你娘来教你吧!”
一闻此言,沈冬素瞬间坐起,一手拿着避火图,一手挽着二姨母:
“好姨母,你教我就好,我听着呢,保管都学会。别让我娘来。”
二姨母心中又是一叹,看来不光四妹对冬素缘浅,冬素对她娘也一样啊!
老天爷真不公平,我这么喜欢女儿,偏偏要夺走我一个亲女儿,又抢走我一个养女。
四妹有这么好的女儿,却不知疼爱,母女俩就差没成仇人了。
这一夜,沈冬素只睡了三个时辰,天还没亮,纪绣娘就带着婢女来给她梳妆。
先是开脸梳头,开脸要找全福之人,沈冬素的女性亲眷多,可大姨母目盲且父母公婆早丧,不算全福。
二姨母也一样,并且她为阿沅的事正忧心。
觉得自己不光不是全福之人,命中还克女,更不愿意担此大任。
三姨母不用说,无父无母还无丈夫。一般寡妇是不许参加婚礼的,但李玉染坚持让三姨母来,沈父只好由着她。
选了一圈,最后还是纪绣娘担此大任,她父母公婆俱在,还有儿有女,巧的是,儿女也各生了一双儿女。
除了身体低了些,在农村人看来,她就是顶顶的全福太太。
沈冬素笑道:“纪绣娘说自己的身份低,可我还未嫁进王府,也只是一个农家女。
我跟你学规矩,便算是学生,老师给学生开脸梳头,有何不妥?”
纪绣娘很感动,一再说若是在京城,有的是贵妇高门排着队要给王妃梳头。
可惜是在光州,婚礼一切从简,委屈王妃了。
大莲在一旁小声问大麦:“这么隆重还是从简,那不从简的婚礼是什么样的?”
大麦捂着她的嘴:“噤声!”
只听纪绣娘边梳边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行云流水般的吉祥话,把屋里的人都给听住了。
蒋氏庆幸自己没接这活,否则她连一句都记不全。
大莲在那默默地记,悄悄跟大姐说:“等你成亲的时候,我教给梳头娘子,也让她唱给你听。”
大麦笑着捏一下妹妹的小脸蛋,今天大莲和仲阳是做童男童女的。
会跟着新娘子到凌府,滚婚床,拉红绳,撒路花。
本来童男童女是要男方那边的亲戚,可凌墨萧没有,便让沈冬素这边的亲戚担任。
大莲穿了一身大红的春装,扎着一对丸子头,戴着两朵流苏珠花。
粉雕玉琢一般,跟去年刚卖酸辣粉那会,干干瘦瘦,又黑又黄的小丫头,完全变了样。
仲阳也穿了一身大红正装,本来就像个小大人,这衣裳一穿,完全就成了小老头。
他的眼睛有点肿,蒋氏正拿鸡蛋给他滚。
昨夜虽然知道大麦姐是哄他的,可睡到床上,想到姐姐要出嫁,他还是在闷在被子里哭了许久。
新娘梳妆非常麻烦耗时,她早上就吃了两个红糖鸡蛋,听纪绣娘说,直到洞房前,都不能再吃东西。
再次感叹,成亲真是个体力活!
但凡身份弱一点的姑娘,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洞房?
当她穿上那身绣着牡丹,里八层外八层的大红嫁衣,戴着一冠能买半座城的凤冠。
出来跟家人辞行的时候,亲友们都愣住了,这真的是自家的小冬素?
什么时候冬素长成这样明艳的大美人了?
沈爷爷还试探地唤一声:“冬素?”
沈冬素想笑,可一张嘴眼泪就先滚出来,纪绣娘眼疾手快地拿棉帕给她试了泪,一点也没毁眼妆。
“阿爷,孙女穿上嫁衣,您不认得了吗?”
沈爷爷顿时哽咽:“认得,认得。冬素真好看!
在王府,要照顾好自己,要多吃饭,回来瘦了,爷爷可不依你。”
沈冬素又要哭了:“阿爷也是,保重身体,别累着。等孙女回来看您。”
沈父拐着拐杖上前,想拉女儿的手,可伸出手又缩回去,只哑着嗓子道了句:
“出嫁从夫,好好跟王爷过日子,家里,你不用担心。”
蒋氏嘴唇颤抖,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母女之间就算有再多隔阂。
此刻她也心生感叹,拿帕子擦着眼泪道:
“我儿以后,要和夫君和和睦睦,咱们女人,遇事忍让一二,退一步,千万别再任性拿乔。
你在王府好,王爷垂怜,我们在家里才过得好。“
一听这话,沈冬素本来还想重温一下‘母爱’,瞬间熄火了,这蒋氏就差明说。
以后我们要靠你王妃的身份带来好处,你别在王爷面前使小性子,要讨好王爷,给家里带来更多好处……
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能反驳,僵硬地朝蒋氏行了一礼:“女儿谨记母亲教诲。”
蒋氏满意地点点头,希望她听得进去,在王府别像在家里一样,动不动就使小性子。
背她上花轿的是沈林钟,今天大哥可是好好打扮了一番,许是第一回穿丝绸衣裳,让他有点缩手缩脚的感觉。
可他身体魁梧,只是昂首挺胸,再配上浓眉大眼的脸,瞬间成了十里八村最俊的后生。
围在沈家外看热闹的女孩子们,都看的羞红了脸。
今天沈家的俊后生可不少,穿着劲装来接亲的甲十八、甲四,温文尔雅的解元莫修谨。
少年气十足的山山,就连给村民发利市的丁启,穿上一身新衣,都英俊的很。
凌墨萧没有亲自来接亲,想来也是,他若骑着高头大马来接亲,就算消息再怎么瞒。
京城的人也会打探到,凌王竟然还能骑马,这跟他病的快开的传闻严重不符啊!
他人虽没来,可阵势够大,接亲队伍足有数百人,前方是骑着白马的将士开路。
中间还有县太爷,新娘子是八抬大轿,后面抬嫁妆的队伍,足足绵延了十里长!
本以为上次下聘礼已经够热闹了,今天这接亲,才叫热闹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不管是凌府还是沈家,凡是来人都发利市,凌府发的更好,多是穿了一串钱或一枚小珍珠、小玉环的同心结。
这抢到一个,拿到当铺也能当个几十文。并且这可是凌王府的利市,多吉利啊!
留着当传家宝也好啊!
沈家发的普通一些,染红的一文钱,或是糖果点心,但对农村人来说,也够有排面了。
即为看热闹,又为抢利市,早早知道婚期的百姓,从沈家村一路到凌府,都围满了道贺的人。
沈冬素盖上红盖头,被兄长背上花轿,之后的热闹便跟她这个主角没半点关系。
只是听着一路上的乐器声,还有路两边百姓的欢呼道贺声,她嘴角轻扬。
哪怕婚礼是假的,但这份热闹却是真的。
哪个女孩子不向往一场盛大而隆重的婚礼啊!
她太清楚爱情那东西,就是奢侈品,不管前世今生,她都是过惯苦日子的人。
她从不需要奢侈品,她的爱情观跟这个时代的人,格格不入。
她不想去强求一个男人,跟她的三观一致,去求个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怎么可能呢?
所以她早就做好了一辈子不嫁人的准备,能跟凌墨萧合作,来一场盛大的婚礼。
既能弥补她对美好婚礼的向往,又能让她真正的从婚姻这场豪赌中,全身而退。
一本万利啊!看在这场盛大婚礼的份上,凌墨萧,万一三年后你没金子赔我。
我愿意,少要一点……
从沈家到凌府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坐马车还好,坐轿子这一路颠簸的让人受不了。
她庆幸没有多吃东西,否则肯定颠吐了。
她听到哒哒规律的马蹄声,离她的轿子很近,好像从出了沈家,就一直在她左右。
不知是甲四还是甲十八,或者是大哥?
她闷得无聊,悄悄把窗户掀开一条缝,结果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凌王亲卫。
她的眼睛顺着这亲卫骑在马背上的腿往上,看到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
这双手她太熟悉了,绝对不会认错!
不知为何,她的心狂跳不止,她憋着呼吸再细看,这人虽然做了一点伪装。
可她还是认出来了,这是凌墨萧!
他竟然亲自来接亲,伪装成普通士兵来接亲。
这一刻,她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欢喜还是担忧,还有一点激动和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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