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句话后,再看向左思鸢,她的眼神已经可以杀人了。
“牧青寒,你敢再说一句?”她一字字说道。
牧青寒抓抓头发,及时转移话题道:“咳,天色也不早了,时七,早点歇息吧。”
夜阑如水,月光透过窗纱铺在房间的地上,照着两个各怀心事的人。
左思鸢身体朝内侧躺着,她一贯有些认床,再加上脑子里不断盘算着宴会的事情,更是难眠。
牧青寒同样睁着眼睛,耳朵无时不刻不警觉地立着。
直觉告诉他,吉默使计把左思鸢叫进宫,绝不仅仅是为了做顿宴席这么简单。
身后床上不断传来翻身的声音,他知道她也没睡着。
“时七。”牧青寒翻了个身,低声唤道。
因着方才的事,左思鸢本不打算理他,却感觉到两道灼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盯得她浑身不舒服,这才睁开眼睛,果然看见牧青寒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
“干嘛?”没好气地应了声。
“把手给我。”
左思鸢不解道:“为什么?”
“你先给我。”
牧青寒拉着她细嫩白皙的柔荑,薄唇微扬:“拉着你的手,我比较好睡些。”
“拉着你的手,我就睡不着了。”左思鸢微怒,瞪了他一眼。
牧青寒却仍拉着她,微微闭上眼眸,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皮子底下轻颤,他低声喃喃,彷如呓语:“时七,你别误会我,在你我还未成亲前,我绝无半分想轻薄你的意思。”
左思鸢的呼吸一下子变得缓慢,下意识转向他,只见他睫毛轻颤,显然是不愿当着自己说这些。
“你在我心里是很神圣的,我只是害怕你会出什么意外。”牧青寒又道。
一股浓浓的感动自左思鸢心底攀升,他一个王爷,愿意为了她混入宫内,还睡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仅仅是为了守护她的安全而已。
她一抿唇瓣,有些懊悔起来。
人家生怕她会有危险彻夜守着她,她居然还对他用那种态度。
“青寒。”她轻声唤道。
回答她的,只有深沉的呼吸声。
左思鸢又叫了几声,牧青寒确实已经睡熟了。
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想要转过身去,发现手还在牧青寒手里抓着。
没法,只得面朝着他睡了。左思鸢侧躺在床上,面前是他的睡颜,就着月光,她用眼神细细描绘着他的五官:狭长的双眼下,是浓浓一片鸦青睫羽,英挺的鼻梁下红润嘴唇抿成一线。
不说话的牧青寒,还真当得起“眉清目秀”四个字。
若是搁在现代,或许还能进军影视圈,吸不少女友粉。
她忍不住偷笑,不知不觉闭上眼睛……
夜更深了,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窗外飞快掠过一个身影!
紧接着,窗户纸被捅开,一双眼睛借着那小洞朝里看。
左思鸢侧躺在床上,牧青寒躺在床前的地板上,两人紧紧牵着手,俱已经睡熟了。
吉默站在窗边,静静看着屋内的情景,忽然,深邃的眼眸之中拂过讽刺笑意,转身消失在浓郁的夜色之中。
次日,当内监来敲门的时候,左思鸢还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笃笃”声响个不停,牧青寒走至门前,打开门,一张俊脸上散发出迫人的寒气:“做什么?”
那内监看见衡王殿下的脸,顿时吓得话都不会说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战战兢兢地回道:“回殿下,奴才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来请左姑娘的。”
牧青寒满脸的不耐烦,他揉了揉眉心,轻描淡写地说:“她还没起呢,你过会儿再来吧。”
“不行啊殿下。”内监都快哭出来了:“皇后娘娘已经在正殿等着了,若是奴才没法把姑娘带过去,皇后娘娘会责罚奴才的!”
牧青寒忍住想要把门狠狠甩上的冲动,回头看了眼时七,只见她已经醒了,用眼神示意他不要生事。
“你等一会吧。”
他说完,更不由分说地把房门关上。
那内监吓得腿肚子直打颤,这主子的秘密教他一不小心窥见了不说,还偏偏是最不好惹的衡王殿下!
约莫一炷香功夫之后,房门被推开,左思鸢站在门口,冲他淡淡一笑:“公公,我们走吧。”
那内监吓得脸都不敢抬,生怕被衡王记住了长相之后杀人灭口,身子弯得虾米一样,磕磕巴巴道:“姑娘,这,这边请。”
跟随着内监指引,左思鸢来到云轩殿的主殿之前。
“不是去御厨房吗?”她疑惑道。
“回姑娘。”自从知道了她跟衡王之间的关系后,内监对她的态度简直好得没话说:“皇后娘娘说要先教您学习礼仪,下午再让您去御厨房。”
闻言,左思鸢星眸一眯,心下默默盘算起来。从昨天她住进云轩殿后,便已察觉到皇后处处挤兑她,这下又美其名曰教她学礼仪,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只是没法,毕竟现在皇后为刀俎,她为鱼肉,真有什么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定了定神,她走进那气派堂皇的云轩殿中。
殿内四处点着婴儿手臂般粗细的蜡烛,烛火摇曳间,苏合香的味道传来,配上四处悬挂着的水晶帘,更显得此处清静幽雅,而不失华丽。
左思鸢一面走,一面用余光打量着这周遭的布置,看来,这皇后还算是个品位不错的人。
走了数十步,在重重珠帘掩映之下,她才算是见了皇后的真身。
她梳着高高的凌云髻,头上戴着顶金丝掐制而成的凤冠,一串长长的红宝石璎珞垂在她眉眼之间,一身雪青宫装用银丝绣着牡丹祥云图,动辄流动着华丽的清光。
一只通体雪白,眉眼却是碧蓝色的猫蜷在她怀里,正恹恹地打着盹儿。
“你就是京城第一酒楼的老板娘吗?”她淡淡启口,声音也是软绵绵的。
左思鸢勾了唇稍,谨慎地回答:“并不是什么第一酒楼,只是小本生意而已。”
皇后闻言,却是冷笑一声,突然,把声音拔高了些许:“左思鸢,见了本宫你居然不跪,好大的胆子。”
左思鸢心间一动,牧青野是皇宫的主人,理应要跪,这皇后还是后宫的女主人呢,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她跪在地上,微一欠身:“草民不懂规矩,还忘皇后娘娘原谅。”
“听闻你以前是李大人的夫人,怎么连这点规矩都没有学过吗?”皇后言语锋利,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左思鸢忍着怒气,客客气气地笑着解释:“草民跟李大人相识于微时,家中并无人教过草民宫中的规矩。”
“那好。”皇后懒洋洋把猫放了,不怀好意地道:“既然你没学过,本宫就来教教你。银雀。”
一个宫女走了出来:“奴婢在。”
“这位姑娘好像不太懂得规矩,你教教她,省得让南疆王子觉得我们大穆人不知礼数。”
“是。”
说罢,那宫女趾高气昂地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左思鸢面前:“姑娘请看好了。”
接着她转过身去跪下,对着皇后的方向行三跪九叩之礼:“草民左思鸢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福泽永享,长乐未央。”
左思鸢在一旁看着,都傻眼了。
她在现代社会长大,一双膝盖连父母都不曾跪过,凭什么进了宫,就要成天三跪九叩的折煞自己?
银雀行完了礼,默默站起身来:“请姑娘按照奴婢做的再做一次。”
左思鸢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皇后嘴角牵起抹冷笑,换了个角度斜倚在贵妃榻上,以手支着下颌,等待着她的回应。
过了一会儿,左思鸢才淡淡开口,声音泠然回荡在屋内:“皇后娘娘,不是草民不想跪,皇上找草民过来,乃是为了南疆王子的宴席,我们现在做的事,好像跟宴席无关吧?”
“大胆。”皇后拧了眉头,冷冷说道:“难道你觉得本宫受不得你一拜吗?”
一时间,仿佛无数双眼睛同时盯着她,叫她浑身不自在。
膝盖像是被上了夹板,忘记了要如何弯曲,左思鸢目光泠泠,闪着玻璃般的光泽,红嫩的唇瓣抿成一线,更让她看起来如同拢上层冰霜般不可接近。
皇后默默打量着她,眼底浮起惊异来:她还从未见过哪个民女身上能有如此清寒孤傲的气质。
“你跪不跪?”
这是左思鸢第一次意识到,自尊被人践踏的感觉有多差。
不同于面对成英、或者面对李老太太时,现在她所面对的是绝对权力的操控,在这样的权力面前,她一度感觉自己渺小得不值一提。
垂下眼帘,她将眼底波澜彻底隐藏在浓密卷翘的睫羽之后。
跪?还是不跪?
两种念头同时在她心中冲撞,她额角青筋突突地跳着,却无论如何做不出这个下跪的动作。
“银雀,去帮帮她。”皇后高傲地一抬下颌。
“是。”
左思鸢感觉背后有股力量在逼近,她眼内神色一紧,冲口而出道:“慢着!”
宫女停了动作,在皇后的逼视下,左思鸢扶着膝盖,一点点地蹲下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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