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牧青野坐在御书房内读书,忽然听得殿外一阵杂乱之声,时不时伴有叫喊,侧耳细听,那声音竟是来自牧青寒。
想了想,他将手中书册放下,把周福海叫来:“去看看殿外是怎么回事。”
他应声而去,片刻之后,只见牧青寒闯了进来,身后跟着来不及阻拦的周福海。
牧青野两道浓眉蹙起,怫然不悦道:“大晚上的,你在殿外嚷嚷什么呢?”
牧青寒立在殿下,若非周福海极力阻拦,只怕已经要走到牧青野案前去了:“皇兄答应过,太子身体痊愈后便把时七放出来的。”
牧青野揉揉眉心:“又是为了这个女人,牧青寒,你成日没有旁的事情了吗?”
牧青寒闻言冷笑:“皇兄答应过的事,都能出尔反尔,岂不比臣弟可笑?”
“放肆!”牧青野倏地抬眸,直勾勾盯着牧青寒:“你觉着你现在说的像是人话吗?”
牧青寒满眼不服气,却迁就着时七的性命还掌握在牧青野手中,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牧青野沉默半晌,语气浅淡:“朕已经把她放了,但她作为衡王妃的训练还没结束,被朕暂时安排在了宫中某处,你也别再问了。”
牧青寒心里咯噔一声,既然木夕颜是奉旨行事,何以她跟牧青野的说法会完全不一样?
他定了定神,漆黑眼底霎时如光闪过,亮了一亮,转而神色如常说道:“既然时七无事,臣弟告退。”
说罢,他行了礼,离开神武殿中。
回到衡王府,茶香已被严飞接出来,一见牧青寒进府,便立即跑至他面前:“王爷,我家小姐还没消息吗?”
牧青寒眉间神色一沉,继而缓缓摇摇头,给严飞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来一下。
进了书房,他将牧青野跟木夕颜所说的话告诉严飞。
严飞听罢,沉吟半晌:“王爷可是怀疑木统领假传圣旨?”
牧青寒默然颔首:“虽有如此揣测,但木夕颜好歹也是将门之后,为了害时七赌上家族前程,未必太不值得了。”
“皇上既已答应放了左姑娘,临时反悔的可能性不大。”严飞思忖半晌道:“不论如何,现在左姑娘极有可能还在天牢里出不来,为以防万一,属下现在去将军府看着她。”
牧青寒点点头,继而嘱咐道:“多带几个人,我去趟天牢。”
夜色深沉,漆黑不见五指的天空之中乌云遮蔽,就连月色也暗淡了去。
左思鸢戴着沉重的枷锁,被侍卫带出天牢,抬头看向云后那一片模糊的月影,口中喃喃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啰嗦什么呢,还不快走!”侍卫无情督促道。
左思鸢瞥他一眼,在侍卫押送下被送到囚车上。
马车平稳行驶在平坦的甬道之上,车后的木质牢笼之中,左思鸢目光涣散坐在其间。
车子才刚驶出宫门,便戛然而止,左思鸢凝眸而视,只见几个披着斗篷的人站在不远处,为首的那人走近了,却是木夕颜。
对于她的到来,左思鸢并不惊讶,甚至有些麻木了,她眼神轻蔑地看着她:“这次你又有什么圣旨要传?”
左思鸢此刻身着破败的囚服,蓬乱的头发随意垂落,贴在脸颊两侧,脸色憔悴苍白到几近透明,而眉眼之中那一抹摄人心魄的高贵依然丝毫未减。
木夕颜不得不承认她嫉妒这张浑然天成的绝美容颜,她走到囚车前,摘下漆黑的面罩,笑的诡谲:“本官这次是来给左姑娘饯行的,来人,上酒。”
身后侍卫端上两杯酒来,左思鸢静静盯着木夕颜不怀好意的笑脸,唇角轻勾:“你现在连托辞都不说了吗?”
“是。”木夕颜唇角勾起,清冷的面目在昏暗的月光下平添诡异:“只有你死了,青寒才能对情爱彻底死心,到时候他就完完全全是我的了。”
说罢,她颇为自嘲般嗤笑一声:“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人了,不妨直接告诉了你,让你死个明白。”
她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朝左思鸢亮一亮杯底:“这酒你喝不喝都没关系,反正夜晚还长着,酒也有不少。”
“吱呀”一声,木囚笼的门被打开,两个侍卫钻进木笼,其中一个将她的身子按住,另一个把她的嘴掰开。
木夕颜端着一杯毒酒,渐渐欺身向她凑近,眼中迸发出怨毒神色。
左思鸢努力朝后闪躲着,却奈何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杯带着剧毒的酒离自己越来越近……
难道就这样憋屈地结束在这异世里的一生了吗?
巨大的绝望,压至左思鸢心头,就像是暴风骤雨之前的滚滚铅云一般。
铮——
电光火石之间,空中横飞来一只暗器,木夕颜的酒杯就这么碎在手里。
“谁?!”
她回头看去,厉声质问。
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当她看清楚那来人之时,最后一点幻想也就此破灭。
牧青寒利落地翻身下马,拔出腰间长刀,三招两式把扑上来的两个禁卫军砍倒之后,横着刀刃指向余下的几人。
木夕颜呆呆看着他,表情由惊愕瞬间转变为癫狂,她猛地拔出身侧侍卫腰间的刀,就朝左思鸢刺去——
刀剑之声铮然,几招之后,牧青寒的剑锋落在了木夕颜喉间。
“青寒。”木夕颜赤红着眼眶,声音破碎地轻唤。
牧青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救过我一命,我不会杀你,可你若是敢伤时七,不管你是何人,我都格杀勿论。”
闻言,木夕颜凄然一笑,笑声愈来愈大,逐渐尖锐癫狂起来,直到满面泪光:“青寒,我为了你连死罪都敢犯下,难道还会怕死不成?今日你若想带她走,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牧青寒心头微动,深吸一口气,索性把横在她脖颈之上的剑刃收了回来,瞥眸向一边道:“木夕颜,趁你还没酿下大错之前,收手离开,我可以不再追究。”
木夕颜朝后一个踉跄,忽然眼中凶光绽放,拔出雪亮的匕首,径直朝左思鸢刺了过去——
“咣当”一声,牧青寒利落抬脚,踢落木夕颜手中匕首,紧接着一个手刀,劈在她脖颈后面。
“青寒……”
木夕颜眼中神情变得迷茫,过了几秒后,彻底晕倒在地。
牧青寒收了手,冷眼瞪视着其余的禁卫军:“木统领假传圣旨,擅自将左姑娘带出宫,已是触犯数则宫规戒律,你们几个非但不劝阻,还跟着一起当共犯,莫非是有心谋反?”
几个禁卫军对视一眼,都跪下来冲着牧青寒磕头,口中连连求饶道:“衡王殿下恕罪!”
牧青寒深目之中神情微敛,正色道:“还不赶紧回宫禀报皇上,本王在这里看着木夕颜。”
待禁卫们都消失之后,牧青寒神情凝重地转身,拔出刀砍断木囚笼之上的锁链。
左思鸢已是半昏迷状态,闭着眼靠在牢笼上,只有出的气不见进的气。
看着心爱之人为了自己,沦落成如此憔悴模样,牧青寒心上宛如受到一记重锤那般,狠狠地疼着。
“时七……”他伸手,把左思鸢从囚笼里抱了出来。
左思鸢白腻的额头上布满冷汗,神智混沌不清,却仍然在嗅出牧青寒的气味之后,把身子朝他靠近,口中呢喃:“青寒。”
牧青寒把左思鸢抱紧,低头看着她那不断颤抖着的纤长睫羽:“对不起,时七,我现在才来救你。”
左思鸢却已意识模糊,听到他的话,却只能抖动两下睫毛作为回应。
这时,严飞走至牧青寒身边,低声道:“殿下,现下恐怕是已经惊动了禁卫军,还是早走为妙。”
牧青寒想了想,略一颔首,把左思鸢打横抱起,放进严飞赶来的马车内,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时七,你愿意跟我走吗?”
左思鸢睡意昏沉,朦朦胧胧听到一声问句,闭着眼睛,紧咬牙关点点头。
牧青寒脸上泛起笑意,颇为爱怜地用指腹划过她的脸颊:“我知道你早就想离开这里了。”
将左思鸢安置妥当后,牧青寒坐在马车前,抓紧缰绳。
严飞眼神微动,上前一步:“王爷,请让属下同去。”
“不可。”牧青寒眼神坚定地摇头:“我离京之后,衡王府内外就要靠你操持了。”
严飞仍是不放心,蹙着眉头,牧青寒淡淡莞尔,开解道:“你无需担心,我跟时七不过是出去躲一阵子,多则三五月,少则两个月就会回来。”
说罢,他抓紧缰绳,一声“驾”之后,马车宛若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夜雨淅淅沥沥,纷纷打在严飞身上,而他始终目光坚毅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
“王爷,保重。”
待严飞也走远后,自宫门上轻盈跳下几个黑衣人。
“那两人走了,还要不要追?”其中一个问为首黑衣人道。
黑衣人沉吟半晌,摆摆手:“头儿吩咐过,咱们只需要保证左姑娘无虞即可,万万不可暴露于人前,还是先回去复命吧。”
话音才落,几个黑影立时登上了一侧房檐,如同暗影般消失在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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