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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休问今夕
等待之的时间流淌地分外缓慢,即便是忙碌不堪的时候,也禁不住挂念着前方的战事。
随军的医官们已经莫钦的指导之下开始准备各种药材了,苏谧正患得患失地坐轴重车边,她负责煮药的大锅旁边照看,按时地添加恰当的药草进去。这一场突击的战役下来,必然会有不少的伤员需要医治。
远远地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欢呼,似乎是士兵们欢庆高呼的声音。
赢了?!
不等人招呼,苏谧从大车上跳下,奔上山坡,放眼望去,
倪家的兵马正从远处撤回来,看样子是赢了这一场短暂的突击。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接触战争。
阳光之下,隐约可见被众人围间的倪廷宣,银色的甲胄之上溅着点点血红,被明晃晃的阳光映着,泛起璀璨耀眼的金红光辉。
忽然倪廷宣抬起头来,看向这边。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隔着遥远的距离,又埋重重的人群里,苏谧却感觉到他看见自己了,心脏忍不住漏跳了一拍。
进入辽国之内的第一战几乎毫无悬念,辽国南部多荒漠山地,土地贫瘠,人烟稀少,国境线上原本就守备疏松,设置的关隘简陋空虚,与其说那是关隘,简直不如说就是一段土城加恰当,驻扎的兵力是稀少地可怜。与居禹关、断墉关这种战雄关根本无法比较。
虽然与倪源密约之后,耶律信已经预料到这里的重要意义,特地留下部分精锐兵马辅助防备,可是关卡的防务设备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善的,尤其是此次面对的是倪源苦心训练筹备的精锐之师。一切防务简直形同虚设。支撑了不到一天,就被倪家地兵马攻陷了。
北方的雪比起南方似乎加的晶莹剔透。
从傍晚开始,原本细碎散乱间或飘落的小雪花开始变大了。逐渐变成了鹅毛一样大小,带着“簌簌”的声音,从灰暗的天际洋洋洒洒。
不知道是否是上天为了迎接这场即将到来的残酷战争,降下层层的白雪掩盖那**裸地血腥。
就是一小会儿的功夫,洁白轻盈的雪已经地面上覆了浅浅的一层。
只是这薄薄的一层,就有一种阴冷的寒气从人的脚边升腾起来。苏谧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脚下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
这是今年苏谧见到的第一场大雪。不得不说,它来地恰到好处。今天墉州的兵马已经攻陷了辽军的边陲关隘,全军自从出征以来,第一次不用住帐篷了,如果这一场大雪提前几天到来,远征军翻山越岭的难必然大增,而且崇山峻岭之间。安营扎寨的危险也大大增加,只怕路上就要冻死人了。记得前几天那一场小雪就让远征军吃足了苦头。
今晚幸亏还有一片完整地屋檐为远征的士兵们遮蔽风雪。
苏谧穿过低矮的土墙,来到主帅居住的屋子。原本边关守将地居所,此时自然变成了倪廷宣的下榻处。
这样简陋的边关之,主帅的房间也只不过是一个简单朴素的小院子。虽然该有的东西一概不少。
苏谧推开房门,有点意外地见到屋里只有倪廷宣一个人。
“事情已经交待完,我让他们下去休息了看出她眼的疑惑,倪廷宣解释道:“今天的一战大伙儿都辛苦了。天气也不好,让他们早些休息也好。何况今天……”
“嗯,”苏谧点了点头,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落了屋子一角地桌子上。
倪廷宣平素军行事严谨,他虽然身为主帅,向来也是和普通的士兵一样的待遇,吃穿用并不比寻常的士兵强多少的。
可是此时……苏谧看着桌子上排列整齐的几个菜式,奇怪的是。旁边还有一壶酒,除了重大战役的胜利,可以以酒犒赏之外,军不是严令戒酒地吗?怎么他这个主帅带头违背起军规了?
“不会是庆祝今天地胜利?”苏谧抬头看着他问道,他不是这种会为了些微的功劳而自傲地人。
“不过是个开局,有什么好庆祝的。以后还有很长时间的辛苦呢倪廷宣展颜一笑,说道。
“那这是为了什么?”苏谧瞥了桌子上的那壶酒一眼,疑惑地问道。
看着她偏头看着自己。眼神清丽难言。微带疑惑的神情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怎样的明眸善睐,也及不上这一眼的风华。
聪明如她,竟然也有迷糊的时候,也许是她那敏锐理智的模样看的多了,这份偶尔的迷糊显得尤其可爱。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倪廷宣好笑地看着她,提醒道。
苏谧的脑海里飞快地转动起来,今天的日子,他们十一月末的时候整军出,一路走了……今天……
“今天……”
苏谧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她这才猛地意识到,今天,竟然是过年了!也许是因为军的日子太过于规律繁忙,让她忽视了时间的流逝,也许是因为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太迟太迟,以致于她迟迟没有冬天的感觉,竟然连这样重要的日子也忽视了。
倪廷宣眼的笑意弥漫上来,他已经满上酒,然后伸手递给他。
苏谧呆呆地接过来,然后低头看着杯子里面清冽甘醇的液体。
身处边塞,当然不会有宫廷里那样的羊脂白玉,鎏金雕花的酒杯,拿手的不过是一个简单粗糙的青瓷杯。
肌肤接触着这微带寒意地酒杯。她忽然感觉到指腹处,掌心里,隐隐已经有薄薄的茧子。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手也变得粗糙了啊,苏谧猛地注意到。跟随军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原本润泽如玉色的纤细手指,虽然还是那样白皙精致如春葱,但是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
她抬头看向他。
日子过的真是快啊,当她身居宫廷地时候,怎么会想到,她竟然能够有一天辽国的边城里,广阔的大草原上,冬雪飘飞的夜晚,烛影摇红的灯火旁,与眼前这个人共处于一个房檐底下。渡过两个人的年呢。
他正凝视着她,对上她的目光,他的眼神也变得温和起来。
不用任何暗示,两人一起举起手地杯子,仰头一饮而。
入口的酒带着丝丝凉意。进入腹,却又立刻化作暖流,升腾起火焰一样的热。
苏谧和他对坐桌旁,
几杯酒下去。她的面容上浮起淡淡的嫣红,清丽妩媚,难以言喻,原本秀丽地樱唇因为这火热的酒而散出晶莹的色彩,暗夜橘黄色的烛火照映之下,鲜活诱人宛如阳春三月地桃花瓣不经意的落水面上。
让他禁不住思绪飞扬,他想起,那丈高耸的悬崖之下。那滴水成冰的冬日夜晚,那清冽恍如月色的一吻。
如同冰雪一般的清冷而又轻柔的触感,让他眷恋一生的纯净甘甜,就那抹妃色地近乎透明的红润之上。
明明是清凉如冰雪一般的记忆,却绮丽璇旎如同三月里开至荼蘼的桃花,一点一滴的涌上心头。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山来他无意识地喃喃说道。
“啊?”苏谧听到这莫明其妙的一句,睁大了双眼,疑惑地看着他问道。
被这一个简单的音节召唤回心神来。他抬起头。却现苏谧正疑惑地看着他,如冰雪般晶莹的黑眸睁地大大地。映射出他局促不安地身影。
倪廷宣的脸色一红,窘迫地低下头去错开视线。
苏谧却全然不知道他心里想地,只看到他刚刚专注温润的眼神和此时尴尬局促的神情,顽皮心起,仰含笑追问道:“什么春归无觅处,如今可是万里冰封,难不成还能见到桃花始盛的春色?”
倪廷宣猛地心头一热,顺口说道:“何须寻觅?眼前不就有人面桃花,只是……却不知道要归于何处
苏谧脸色顿时红了,这样**裸的话语简直就是近乎……
如果这些话是从温弦的口说出,她只会给他一个狠狠的白眼,然后捶他几拳出气。
可是……他……
苏谧只觉得心情恍惚难安,感受到倪廷宣灼热的目光正投注自己的身上,苏谧失措地低下头去。
其实,那个冰雪交加的一天一夜,那个滴水成冰的悬崖之下,那晴朗温和的声线里,那平淡却蕴含着层层激流的眼神里……
那些小心守护,那些体谅周到,那些关怀备至,那些细心安慰,她岂会不懂?
但她却情愿自己不懂,情愿自己看不见,听不见。
她的目光逃避一样地停留桌旁轻轻晃动的烛火上,久久不移,这温暖的橘黄色竟然也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已经不敢去审视自己的内心,不敢去亲手揭开这谜底,
她一直以一种默然的抗拒的姿态拒绝着这份感情,但是依然有什么东西她的心底深处,悄然无声地抽动萌芽,
如同冬雪初至,一树梅花迎风而绽,如同甘露天降,干涸了很久的土地抽出朦胧的绿意。
很久之后的一天,苏谧回忆起那段金戈铁马的时光,恍然惊觉,也许就是那一夜,那一点温馨的烛火,她的心,热和亮都远远地超过了世间任何的光和热,她晦涩艰难的内心,照出一片淡淡的光亮来。
那一瞬间,不知今夕是何夕,那一瞬间,不知此身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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