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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月下剖心
第章:月下剖心
月上天,光华如染,温弦的身影已经远去了。
苏谧趁着月色走院外的草地上,一阵微风吹过,苏谧抬起头来,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穿过了屋后的小竹林,沿着溪流,走到了村边的大树底下。
溪水蜿蜒流过碎石遍布的堤岸,如同清风微微拂过身侧的树叶。
沐浴满地的月华之下,使得身边的溪流凭空多出了一分空灵,水流叮咚的声音此时此刻听起来只余下满地清幽,恰如这浓淡相宜的月色。
苏谧抬起头,朦胧的月光透过斑驳的树枝交叉空隙撒落下来,影影绰绰,一阵风过,树叶晃动,影子也随之明灭动摇,游移不定。
就好像她现的心情。
“二小姐旁边传来一声低呼,苏谧转过头去,是葛澄明不知道何时来到了这边。
“先生怎么过来了呢?”苏谧问道。刚刚他还屋里和齐皓商谈下一步的动作。
“温弦已经走了?”葛澄明问道。
“嗯,”苏谧点头道。
两人沉默了片刻,葛澄明神色凝重地看着苏谧,犹豫了一下,终于出言问道:“下午谈话的时候,看到小姐神色郁郁,若有所思,可是有什么烦恼的地方?”
苏谧默然了瞬间,苦笑着说道:“果然瞒不过先生的眼睛,我确实是有心事
她回头看着身后的村子,思了一阵子,问道:“先生,一旦如你所说的,辽军南下,与倪源争锋。
辽军势力庞大,铁骑精良,天下无人能及,一旦他们举全国兵力南下,就算是倪源也难以有几分胜算?到时候兵马混乱,民不聊生,何日才是个头呢?”
她指着眼前的村庄,幽幽说道:“如今。这些山里的姓纯朴自然,只希望能够过上和平安稳的日子而已。可是马上就要到来地战乱会让这样简单的心愿也都化为泡影
刚刚齐皓和葛澄明还商议如何才能够量使得倪源晚一些时间北上,至少要拖延到秋收之后。好让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准备接下来的动作。
秋收的时候没有了倪源的打扰,京城周围的村庄少不得要遭到辽人的肆虐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村子里地人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家人一般照顾,苏谧此时的心情矛盾而犹豫。
葛澄明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这个女子,他一直把她当作自己的后辈子侄一样的照顾,却不知道她何时有了这样的忧虑。
她的身影被斜照地月色拉长。显得格外孤单清冷,仰头看向他,神色迷蒙之带着淡淡的怅惘。
“小姐说的是,一旦辽军南下,这些人多半难以保全葛澄明错开视线。
随着苏谧的目光回头看着寂静的村庄说道:“两军交战地时候,京城一带必然是主战场,到时候战火连绵,这些附近的村民确实是难免遭受池鱼之殃
“倪源于这个天下。布局精略、老谋深算,说句实话,这个天下,他已经到手了七分,我们要拼的不过是仅存的三分而已
“为了这三分值得付出这么多去拼吗?”苏谧言词模糊地问着。
“值不值得去拼,就要问小姐是不是甘心了葛澄明回过头去,目光炯炯地直视着苏谧,让她无处可逃。
“二小姐可是心甘情愿地看着倪源完成心愿。一统这个天下?”他问道。
“我不甘心!”苏谧地语气里面依然带着深沉的恨意:“可是……”她的目光投向远处的村庄,“这些人何其无辜,他们对待我们从来只有友善,可是我们却要为了自己的仇恨和利益,带给他们战乱和痛苦
“小姐此言差矣,即使我们不采取任何的行动,这些人将来也势必难以保全葛澄明摇了摇头说道,他语气悠然淡定。却又隐含森森杀机:“这些天来。
我们暗得到消息,有人正秘密联络各州的府兵驻军。包括建州将军沈约,水军统领陈述等人。小姐可知道是谁?”
苏谧吃了一惊,随即回过神来。
“……是齐皓?!”她低头说道,语气里隐约有几分苦涩。
她知道齐皓的野心不小,只是没有想到他地行动这样快捷深远。
这些人都是手握兵马的大将,镇守各地,尤其是陈述等人,原本是属于王家的势力,与王家都是其极密切的关系。例如陈述本人,其夫人就是王奢的表妹。
随着太后,王奢,皇后这这些人的相继死亡,原本以王家为心的门阀贵族势力大受打击,而且大齐主要的门阀豪门都聚居京城,如今直系亲族死伤殆,群龙无。
只是大树倒了,猢狲还没有散,把这些散开地猢狲集起来,也是一份儿不小地力量。
苏谧沉默不语,想起今天齐皓收到信笺的时候言词闪烁地模样,忍不住一阵心寒,他终究是防着自己的。
“齐皓此人,心机深沉,智谋过人,绝对不会甘心情愿地就此平淡隐居,他偏偏又是皇室贵胄身份,正好可以作为反抗势力的心人物。
倪源虽然机关算,却没有料到此人能够逃遁大难,潜出京城。他将来必然是倪源的心腹大患,倪源的这七分天下坐不坐的稳,此人是个关键
“就算是他收罗起了王家的势力,只怕也难以与倪源手的兵力相抗衡?”苏谧蹙眉问道。
“并非如此,依我看,如果居禹关一事不成,他必然是要凭借手的这些势力,与辽军结盟了
“与……辽军结盟?!”苏谧悚然一惊。
“不错,此人原本就有一半的辽人血统,只要局势运用得当。与辽军结盟极有可能,而且辽军与倪源只不过是互相利用,当然希望能够得到大的好处。
三方势力相争的时候,两方稍弱的共同对付强势的一方,正是兵家常见地手段葛澄明颔道。
苏谧一阵恍惚,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相处了这些日子的人其实还是极其陌生的,也许是这样长久的家常琐事一样的温馨生活已经消磨了她的锐气。
使得她竟然忘记了,他是个怎样意志坚定而且富有野心的人,虽然几乎每时每刻他都提醒着她……。
她想起两人困守于东来楼的时候,言谈起来,齐皓就曾经开玩笑一般地说道:“干脆我去投靠辽人算了,好歹能够混个功名
那时候地苏谧不过当那些话是个无意之间的玩笑,只是给了他一个白眼,可是此时想起来。只怕他早已经有这样的筹谋,甚至已经有这样的行动了。
“如果小姐真的希望倪源可以一统天下,将战乱快平息的话,只有一条路,这里杀了齐皓!”葛澄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森冷的寒意。
这个初夏地夜晚里面竟然让苏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看小姐对他有所动心,可是此人出身皇室贵胄,终究是功利之心太重,难以预料。小姐说他对于小姐有救命之恩。
其实也大可不必考虑,毕竟,他救小姐是几分出于真心,几分出于对小姐手势力的考虑还很难说葛澄明逼近苏谧,直盯着她,寸步不让地说道:“齐皓武功极高,可是比较起温弦来,还是差了一筹。只要二小姐命令。
温弦必然会为你出手,到时候……”他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就可以眼看着倪源一统天下了
月色之下,葛澄明句句紧逼,毫不放松地紧紧地盯着苏谧,一字一句地说着,语气之带着切金断玉的决然。
这些言语凌厉如利剑疾风,每一字,每一句都狠狠地轰击苏谧的耳畔。
苏谧忍不住身子一颤。步步后退。她地神情不自觉地恐惧迷茫起来,她要怎么做?
却不防备一脚踏空。脚下一片泥泞冰凉,原来就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退入这冷清的溪流之了。
脚下泥泞纠结,难返难解,待她拔出脚来,鞋袜已经湿地透了。
她朦胧之,恍悟惊觉,原来,一旦入了这深水寒潭,想要保得自己周全,不然片尘,全身而退,只是笑话而已。
这湿冷清冽的感觉直透入内心深处,像是要将什么生生的冷冻起来一样。
原来她早已经没有退路了。
仅仅是这样想着,心就好像是要被撕裂开来。
可是她已经别无选择。
她仰头,苦笑道:“先生……可真是严厉啊,苏谧如何能够为了自己地仇人,而亲手伤害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无论齐皓是怎样的人物,他对她的救命之恩是不能够磨灭的,而且,别说自己心那份萌动的感情了。还有……这近半年以来的朝夕相处,一点一滴地涌上心头。
葛澄明的眼掠过一丝不忍,却只是转瞬即逝,神色依然郑重严格。
“如此,只有这一条路了。二小姐不必犹豫,只要能够说动那个居禹关守将慕轻涵,自然大事可成他坚持着说道,语调转而温和:“待我改日便亲自启程前往居禹关,小姐只要留这里静心等待消息就好。待倪源北上之前,我们必然会派人前来迎接
苏谧沉默不语,像是思考着什么,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抬起头,问道:“如果按照先生地说法,将来这个天下会变成如何呢?”
“辽人南下,与倪源争锋,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依我之间,伤得必然是辽军无疑。
耶律信虽然与倪源齐名,其实空有勇力过人,智谋上比起顾帅和诚亲王来说,都逊了一筹,而比较起倪源来,加差的远了
“但辽国的铁骑比较起倪源的兵马加精良,所以一开始辽军能够占据上风。
不过倪源还有墉州的兵马,只要适时出动,两面夹击,辽军终还是要败退倪源的手上,败回漠北
“河蚌相争,渔翁得利。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要力去做这个渔翁。如果能够把握时机,趁两军混战地时候出兵攻打京城。就可以趁机收复京城
“之后呢?”苏谧低声问道。
“再之后……”葛澄明似乎是凝视着夜色一样,沉默良久,方缓声说道:“这样,倪源地势力也要大受损伤,那时候,就算他已经权倾天下,功勋无双,但是朝依然存着能够与他相抗衡地势力。
他就没有机会行篡逆之事。齐泷的帝王之位反而会加稳定了。而齐皓只怕能够取代王家地势力,成为朝廷之上的权贵。说不定朝又是两派相争的局面。
大齐虽然统一了天下,隐患依然重重
“到时候,如果二小姐想要报仇,只要与齐皓联手。必然能够达成所愿
月华如染,淡淡的光辉之下,葛澄明缓缓地诉说着他推测谋划地未来。
“……其实,所有的这一切。
不过是我一个老头子的信口推测,虽然考虑了种种势力,但是只怕谋事人,成事天,到时候风云变幻,你我又是那里呢……”说完之后,葛澄明忍不住摇了摇头,神色之间亦是带着淡淡的苦楚。
“比如现,我们原本以为会延续的事情,却被倪源一手打乱,此人心机之深,智谋之狠,我都要自愧不如。与这样的人为敌,后果是吉是凶难以预料
他轻叹一声,黯然神伤。
苏谧回头凝望着那道宁静的溪流。沉默了一阵子。终于展颜笑道:“朝政原本就是制衡一道。如果事实真的如同先生所料就好了。
如此也好,只希望能够快结束这些战乱
转而又问道:“先生准备亲自动身前往居禹关吗?”
“正是如此。事不宜迟,我准备明日就动身出葛澄明颔说道。
居禹关此行路途遥远,耗时长久,齐皓地眼光瞩目于南部各个地方势力,根本脱不开身,自然不会亲自前往。
这样决定性的行动,两人都不会放心派出手下前去,势必要他亲自走一趟了。除了他之外,也找不到合适的说客了。
“先生到时候要怎么说服居禹关之的守将呢?”苏谧低头徐徐问道,她眉宇之间带着深深的倦意,那倦意之间却又隐含一种难以言喻地清丽。
“不外乎是诱之以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葛澄明坦然笑道。
“不错,正是这样的道理,诱之以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苏谧自嘲一般嘴角一扬,轻声呢喃道。
说话之间,她从袖子里面抽出一方鹅黄色的锦帕,对葛澄明笑道:“先生说明日就要动身前去居禹关试着说服慕轻涵了。
只要带着这个,慕轻涵必然会依照先生的意思,弃守关隘
葛澄明愕然看着那一方鹅黄色地锦绣。
“我观慕轻涵此人爱护士卒,礼贤下士,也算是个将才,只是经验尚浅。希望先生好好辅佐教导于他,待会儿我自然会修书一封,交与先生带着苏谧继续说道。
葛澄明惊异地接过那一方锦帕,低头看去,上面绣工精美的金线蔷薇闪烁着流离动人的光彩。他抬头看向苏谧。
苏谧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先生不必怀疑,苏谧深宫两年,终究也是得了些宠爱的,自然也就会有一些旁人所没有的机会
葛澄明顿时明悟,眼前的女子聪明而又不缺乏手段,如果给她足够的时间,确实可以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
“二小姐放心,下一定不负所托葛澄明神色郑重地收起这一方锦绣,说道。
“一切就拜托先生了苏谧轻叹了一声,说道。
我们世人终究还是太自私了,如今她已经能够明白枯叶禅师地高明之处,那是真正的能够放开个人,真正的关怀天下,有大慈悲的人,才能够作出的选择。
“可是……可是我终究只是个凡人而已嘴角浮起一抹酸涩的笑容,苏谧轻轻叹了一声。
葛澄明看着苏谧离开的身影,忍不住心头微酸,他刚刚步步紧逼,也是存着一份私心的,
这个世间倪源、顾清亭、陈潜、耶律信齐名,并称于当世,但是顾清亭失于国弱兵少,空有一身本事无法施展,难成大业。
陈潜虽然天时地利均有,却偏偏是皇族出身,平白遭了忌惮,失了人和。耶律信不过是塞外武夫,蛮力武艺当数第一,智谋上却差地远了。
唯有倪源,纵观全局,算无疑策,把握时机,眼光犀利,堪称一代枭雄。
他葛澄明先是辅佐顾清亭,后投效陈潜,却都是功亏一篑,无论是顾清亭还是陈潜,可以说,都是输了倪源地手上,这让他如何能够甘心……
只是,他仰头看向天际,天穹浩瀚,月色清冷。
天下局势变幻莫测,浮生挣扎其间,谁知道究竟哪一个会笑到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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