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稷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但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低声喟叹道：“我正不知道该如何向你开口……原来你都知道了啊！”
苍耳擦去了眼角的泪意，她勉强笑道：“你也没想过要隐瞒我吧？”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很坦白地告诉她“我姓赵”，就连送她的匾额，上面也光明正大地写了自己的大名赵云稷。
现在回想起来，虞国公、田太师……好多人初看到那块牌匾时，目光都十分惊异。
是她自己反应迟钝。
或者也可以说，她从没有想过这种活在云端的人居然会出现在她的身边，跟她产生交集，因此才会在不自觉中走进了感知的盲区里。
赵云稷抿了抿嘴。
他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想要瞒你，只是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也没必要特意强调自己的身份吧？再说你若是得知了我的真实身份，肯定就该对我避而远之了，我不想那样，我也想跟个普通人一样与人正常往来。”
苍耳看着他明显示弱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大适应，她叹气道：“你别这样，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是她自己耳聋眼瞎，要怪也怪不到他头上去。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难免有些复杂，“在云来书院的时候，莫院长禁止谈论朝廷中事，我还以为他是不想惹麻烦的意思，现在回想起来……他是不想让大家议论他和皇家的关系，免得那些学子们心浮气躁，反而失
了本心。”
毕竟能成为当朝国丈的门生，怎么说都是一桩值得炫耀的事情吧？
赵云稷的嘴动了动，他有些踟蹰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
苍耳看了他一眼，她低声解释道：“前几天，有几个学子模样的人来用饭，他们谈论时提到了云来书院，我就多留心了几分……他们说，莫院长贵为皇后生父，太子的亲外祖，却淡泊名利，甘愿一直留在白石山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教书育人，实乃朝廷之幸。”
她当时愣了许久。
第一反应是，原来莫院长是太子殿下的外祖父啊？那跟赵云稷不就是姨表兄弟吗？
随后她很快又想到——莫院长只有一子一女。
他的女儿，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原来就是大祁百姓口中跟明钦帝一起出生入死的昭元皇后。
而赵云稷，这个跟皇家同姓，自称与皇室关系不远的皇亲，就只能是传言中那个智谋超群，被称为大祁“明日之光”的太子殿下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她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阿绯担忧她，忍不住开口抱怨道：“整个京城里除了皇家，就没有别家姓赵的了啊！再说他还叫赵云稷，普通人家敢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吗？姑娘素来聪慧，怎么就从没有想过要怀疑他呢？”
她有些无言以对。
她是半路来的，一个不太正宗的大祁人，又怎么会知道京城里只有皇家人才姓赵呢？
再说他的
名字……稷不是一种粮食的名称吗？
她一个只知道捣腾吃食的厨子，干啥要将它跟江山社稷联系起来？
想到这里，苍耳忍不住开口道：“你以前那样繁忙，我还在心里偷偷嘀咕过，大祁又不是你家的，何必如此熬心沥血呢？原来是我狭隘了，大祁真的是你家开的。”
饶是现在心情紧张，赵云稷也被她的话给逗笑了，“这句话说得不太确切，大祁是天下人的大祁，不是父皇一个人的大祁，更不是我赵云稷的大祁，我们不过是个掌舵的舵手，穷尽一生的力量，也只是想带领这艘大船去往一个人人衣食无忧，百姓安居乐业的人间净土。”
苍耳闻言，目光十分奇异地看着他，又过了许久，她才下了结论，“你……很有当明君的潜质。”
作为一个普通百姓，她为大祁将来拥有这样的统治者感到欣慰，可同时她心里也十分清楚，她和他的来往即将要画上句号了。
毕竟就算她再没心没肺，也不至于心大到去和一国太子交朋友的地步。
身处什么阶层，就跟什么阶层的人往来，这才是为人处世的智慧之道。
非要使劲蹦哒，跟比自己层次高的人来往，说轻点叫没有自知之明，说严重点，那叫缺心眼儿。
赵云稷很敏锐地发现了她心底的变化，他没有直接劝她，反而开口说了另外一件事情，“你说你想立女户，想招婿……这是真的吗？”
苍耳怔
住，继而忍不住有些羞恼起来，“你这人……怎么能偷听别人说话呢？”
偷听也就算了，还当面问出来……有礼貌吗？
赵云稷的神色不变，他淡定地解释道：“哦……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刚好走到那里，一不小心就听到了……”
苍耳气得有些牙痒痒。
赵云稷看着她，他突然开口问道：“那……你看我怎么样？符合你的要求吗？”
苍耳呆住，继而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她不是木头，赵云稷最近一段时间对她的态度不同她是能感受得出来的。
可现在他的马甲都掉地上了，还提这件事……这不纯粹是逗人玩儿吗？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心生了几分火气，忍不住开口讥讽道：“不容易啊！我这种小人物，居然还有荣幸成为太子殿下的乐子。”
赵云稷看到她瞬间为自己撑起了防备的屏障，他有些叹息，“你还说我敏感，你自己不也一样吗？”
苍耳绷着脸不说话。
赵云稷看着她，十分认真地开口道：“苍耳，我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事实上在今天之前，母后也曾问过我——是不是真的要把你拉入到你不适应的生活里？我也犹豫过的……今天在门外听到你说的话，我倒是有了新的思路……不说招婿不招婿，我们完全可以继续这种生活模式啊！你开饭馆，我每日处理政务，结束之后就
回来吃宵夜，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大概唯一的不同，就是我不用赶夜路回去了，可以留宿了？”
苍耳听到这里，实在没能忍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赵云稷哈哈大笑。
他现在的心情是真的很愉悦，之前他一直烦恼该怎么样才能不改变苍耳目前的生活，还能跟他相依相守。
今天听了她内心的想法，他突然觉得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什么招婿不招婿的，不过是个名头罢了，其实不就是去谁家里生活的问题吗？
这一点他完全可以迁就她。
毕竟皇宫里是好，但规矩着实有点多，还不如她这里轻松自在呢！
两个人一起过日子，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何必想那么多没用的呢？
苍耳难得看他露出如此放松的笑容，她心里的抵触慢慢淡了下去。
只是一个被父母宠大的，不知道世态艰难的年轻小伙子罢了。
算了，她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他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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