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若望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你若不信……要不咱们就试一试?”
胡氏语塞了。
一旁的程立诚突然开口道:“我说……当初是我娘亲手拿手帕捂住了那孩子的嘴……”
胡氏一脸震惊地看着他,“立诚……你胡说什么呢?我可是你的亲娘啊!”
程立诚的眼神有些躲闪,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当时她有些害怕,所以并没有检查孩子是不是死透了……直接就让杜梨抱出去埋了……”
胡氏萎靡在地上,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太了解程若望这个人了。
对他来说,后院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只要闹不出人命,他或许可以为了表面上的和睦去容忍。
但一旦惹上了人命官司,那就算是犯了他的大忌,他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不过……那个孩子毕竟没有死,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那她的罪名就不算是落实了。
这样想着,她用手指着苍耳,有些急切地开口道:“可她并没有死啊!她还活生生地站在那里……”
程若望对着她怒目而视,“难道就因为她的运气好,你身上的罪孽就能减轻了吗?”
他之前着实没想到这一点。
主要是在他的印象中,胡氏虽是个自私自利,有些斤斤计较的形象,但并不算是一个特别有胆量的人。
真是权势熏心啊!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权柄,竟然能让人完全丧失了良心!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有些灰心丧气起来。
他这辈子到底是造了怎么什么孽,才会摊上这样愚蠢无知的妻儿?
程立诚跪在了他的面前,声泪俱下地开口道:“爹……我是个没用的人,可我不想让您死……”
他也不是一出生就这么荒唐的。
小的时候,他心里一直很渴盼父亲的认可和夸赞,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心理开始逐渐扭曲了,扭曲到他都忘了自己以前是什么模样的了。
他以为自己是个懦夫,面对死亡一定会很恐惧,可真的到了这种时候,他才发现……比起自己死,他其实更不想看到父亲死。
这毕竟是他曾经十分崇拜的父亲啊!
曾几何时,父亲一直是他心目中的大山,是他心底引以为傲的存在。
他不希望这座大山倒塌。
程若望却已经对他失望至极,就算他此刻一本正经地说着话,他也觉得他惺惺作态,“你以为随便说几句软话……我就会放过你吗?”
程立诚沉默地摇了摇头,“不管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儿子都接受。”
他如此反常,程若望反倒有些吃不准他到底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想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向了赵云稷,“殿下……”
赵云稷站了起来,他走到了程若望跟前站定,“时候不早了,孤该回宫去了……”
程若望有些意外,“殿下……不等着看一看最终的结局吗?”
“不了。”
赵云稷朝后面伸出手,示意苍耳跟上他,“孤相信老国公会妥善处置,不会让苍耳吃亏的。”
老国公的态度他已经看得十分清楚了,他只要确保苍耳不会吃亏就行,别的事情……毕竟是老国公的家事,他再留下去只会让老人家觉得难堪。
田文儒和莫羡之也站了起来,“那我们也告辞吧!老程……你要多保重身体,回头我们再来找你一起喝酒。”
这高门大院里,偶尔出个不肖子孙也不稀奇,倒也犯不上为了个孽子搭上自己的性命。
不是还有成才的孩子吗?
这么一想,心里是不是就平衡多了?
程若望送他们出了正厅。
他的心情有些百感交集,想了一会儿,他最终朝着赵云稷开口道:“殿下,还要劳烦您将苍耳送回去……等府里打扫干净了……我再去接她回来。”
赵云稷点了点头,“老国公放心,孤一定亲自将她送回去……”
程立德有些不太乐意,“我也要跟怀葭一起走……”
他跟女儿分开太久了,今后她在哪里他就跟去哪里,再也不要分开了。
苍耳有些无奈地安慰他,“我就在程宅又不会走,您就留在家里……帮一帮祖父吧!”
程若望怔住。
他抬头看向苍耳,嘴巴动了动,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眼泪却先一步落下来了。
苍耳看得心里难过,她走到程若望身边,一脸愧疚地开口道:“是我不好,我不该犹豫……后来又遮遮掩掩的,害得您干着急……”
她只想着要看胡氏母子的好戏,却没有考虑过老国公在这个过程中要遭受多么大的痛苦,这一点确实是她的错。
她不知道这个祖父跟前世的祖父有没有联系,但他们有一点是相似的,那就是对她的付出都是真心实意的。
她真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害得老人家难过成这个模样。
程若望一脸释怀地看着她,“有你这一声祖父就够了,足以抵过我心底所有的伤痛。”
苍耳有些无地自容。
程若望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沉重,“怀葭……你不用觉得抱歉,该说抱歉的是我这个祖父……我毕竟是虞国公府的掌权人,不能不顾忌程氏一族的名声……你的遭遇,可能不会公诸于世……”
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势必会成为全京城人的饭后谈资。
他得为立德和怀逢他们的脸面考虑。
退一步来说,苍耳是个姑娘家,姑娘家的名声大过天,他也不愿意别人在背后非议她的身世。
苍耳听了他的话,她不住地摇头,“祖父,我没关系的……能和家人团圆,我已经很知足了……您不能通过伤害自己来弥补我……那不是补偿,那是陷孙女于不义。”
刚才祖父的话着实吓到她了。
若是真的要靠伤害他老人家来报仇,那这个仇她宁可不报。
程若望哭得老泪纵横,“祖父刚才那是诈人的……我怎么会舍得死呢?我还想给我孙女做好看的衣裳,买漂亮的头花戴呢!”
苍耳哽咽着开口道:“那您说话要算数。”
程若望被她一脸认真的表情给逗笑了,“行,祖父说话一定算数。”
田文儒适时地走了过来,他围着程若望和苍耳转了一圈,这才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那我呢?”
他也是苍耳嫡亲的外祖父呢!怎么不见喊他一声呢?
程若望瞪了他一眼,“你裹什么乱呢?”
他才刚跟孙女相认,心里正兴奋着,因此对打断他们说话的田文儒十分没好气。
苍耳笑了笑,大大方方地朝田文儒行了一礼,“怀葭见过外祖父。”
田文儒顿时就乐了。
他连声开口道:“好,好……今天太晚了,改天你一定要到外祖父家里去,外祖父介绍你的舅舅舅母,还有表哥表姐给你认识……对了,外祖父还给你专门准备了屋子,就在你娘出嫁前住的院子里,你回头看看喜不喜欢。”
程若望怒了,“怀葭姓程,以后自然要住在虞国公府里!”
田文儒瞥了他一眼,“姓程怎么了?姓什么也不影响她是我的孙辈……再说你这府里污七八糟的,怀葭住得也不舒坦,还是去外祖父家住吧!外祖父家里干净得很……”
程若望简直要气疯了,“田文儒!”
程立德和田子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尴尬,“……您二老消消气。”
就连田子越和程怀逢他们也上前来劝架,“您二老……别着急上火啊!”
程若望和田文儒很有默契地冷哼了一声,两人同时别开了脸。
程立德挠了挠头。
这……怎么跟俩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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