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石明中还记着发火的事,上午1上班,主动走进我的办公室,怀着歉意说:“约上你女朋友骆清玉,今天晚上到我家1起吃个饭。”
其实,对石明中工作严规严矩、作风雷厉风行的性格,我已经了解和适应,心里已经把他当成1个老大哥。
骆清玉时常来我们单位,与石明中见面多也就熟识了,再时不时听我挂在嘴边谈感动感想,对他更是尊敬有加。
我替骆清玉做主,满口应承下来。
下午下班后,我在十字街口的寒风凛冽中等到了骆清玉。1同进商店买了几样水果,我蹬起向同事借来的自行车,她提着水果跳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我俩便融入了拥挤的自行车车流。
在石明中居住的小区大门口下了车,推着自行车进入院子。院子里码着的白菜屈指可数。
停好自行车,走进楼道,家家户户门前也只摆着几棵白菜,走起来出奇顺畅。
记得去年,我曾和石明中谈论起大白菜的问题,他说:“大白菜是北方城市市民冬季的‘主菜’,也是政府保障民生最重要的‘菜篮子’工程,甚至是市民评价政府政绩的1个重要标尺。由于政府每年要拿出上千万,补贴菜农和流通环节费用,总成本每斤1毛2左右的大白菜,在国营菜店只卖56分钱1斤。所以,每年1进十1月,各个国营商店门口就会出现小山1样的大白菜垛,以及1排排买白菜的长队。楼前院内、楼道里堆着摆着的白菜,都如同万里长城似的,俨然成为城市冬季的1道风景。”
去年的话依然在耳,过往的风景却不见了。
“石主任,今年怎么储存这么少的白菜,能够过冬吗?”我在门口边换拖鞋边问。
“现在国营菜店里没有多少菜,你嫂子排了半天,才抢到这么几棵。”
看我和骆清玉稳稳坐好,嫂子沏好茶,放在我俩面前的茶几上,贴着骆清玉坐下来,“现在政府也真难做,去年放开种植大白菜,老百姓便1窝蜂扩大面积,导致大白菜供应严重过剩。老百姓卖不掉,找政府卖菜。今年严格按计划控制种植大白菜,各地过来1抢购,老百姓不按计划卖给政府,私下偷着去卖高价。国营菜店没菜可买,市民找政府要菜。能够看见的计划杠杆和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之间,如何达到协调默契,真是世纪性难题。”
去年,大白菜购销时的场景,1下子浮现在我的脑海。
十1月2十日下午4点左右,我正在办公室埋头构思调研报告,1阵“哒哒哒”的拖拉机声和嘈杂的人声搅得我思路大乱。走到窗口向外看去,有4辆拖拉机拉着满车的大白菜,严严实实堵住了政府大门。几个武警战士极力做着疏导工作,可车后边跟着的大约1百多人,打着横幅,大声喊着推挤在1起,寸步不让。
白布做的横幅上,用粗毛笔写着标语。“为政府种菜请政府做主”,“菜贱伤农我们活不下去了”,“加快收购提高补贴”。
堵门的人群齐声呼喊着:“我们要见市长,请市长为我们做主!”
大约呼喊了十多分钟,见没有1名市领导出面接待。1些人的情绪逐渐由激动转为愤怒,有人高喊了1声:“把菜都倒在政府大门口,让这些吃老百姓饭,不给老百姓做主的官僚们,闻闻这烂白菜的味道!”
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纷纷跳上拖拉机后斗,1棵棵、1抱抱把嫩白翠绿黄心的大白菜,如同垃圾1般,丢弃在门口。
半个多小时之后,郭振兴副秘书长才踱着方步,珊珊来到门口,站在1把椅子上,高声喊:“郊区的菜农兄弟们,你们现在的状况政府完全掌握,市领导现在正召开会议,专门研究解决的办法。”
1个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子,叉着腰,喷着唾沫星子说:“往年,大白菜长在地里的时候,你们领导急赤白脸地跑到地头给我们做工作,要我们全部卖给国营菜店,要我们发扬风格,保障市民供应。今年大白菜丰收,你们不闻不问,把我们撇到2股道上,眼睁睁看着大白菜烂到地里,领导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人群爆发雷鸣般的呐喊声:“政府没良心!政府没良心!……”
郭振兴不断解释:“政府没想到,今年各地大白菜都丰产丰收,供应严重过剩。请放心,既然号召大家种植,1定想办法全部收购,绝不毁约食言!”
1个围着黄色围巾的老年妇女,老泪纵横,“今年大白菜长得棵大心实,本想着能卖个好价钱,没想到1分钱1斤,给人家送到家里都不要。我们老两口指着这几亩白菜过日子,可现在,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啊?”
人群再度爆发1波呐喊:“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生活!……”
吴非急匆匆赶到门口,摇举着双手,高声喊:“老乡们,静1静,听我说,首先感谢大家,这么多年来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也请大家相信,政府1直把保护群众的利益放在工作首位。市政府已经研究决定,按照去年的价格进行补贴收购,5天之内全部收购完成。”
人群顿时欢呼起来,“感谢政府!感谢市领导!”而后欢天喜地散去。
我坐回椅子,试着接续先前的思路,可脑子里闪现的都是大门口的人影、人声,再难凝神,呆坐到下班。
市政府1声令下,各个国营菜店都亮出明晃晃的招牌“爱国菜”,用人们的爱国情怀来加大销售力度。全市各机关、学校、工厂和部队齐动员,购贮大白菜。
骆清玉打电话给我:“单位发了1百多斤大白菜,咱自己不做饭,怎么处理?”
“我也发了1百多斤,正在发愁。白给谁谁都不要,都怕烂在家里成为负担。”
“要不送给单位食堂吧?”
“嗯,也是个办法。”
我把白菜1棵棵抱到食堂门口。
师傅1见,忙说:“瑞僖,你还是扔到闲置的东跨院去吧。”
我又费力把白菜抱到东跨院。东跨院的地上已经插脚不下,大白菜密密麻麻堆着、摆着,好不容易才找到1处空隙,勉强放进去。
想到此,我对嫂子笑了笑,“去年,我想把单位分的白菜给石主任,他死活不要。”
嫂子1听,面露难色,“当时我们老两口,加上孩子们分的,已经严重超量。整个家属院,整个楼道,都成了插脚不下的大白菜窖。”
石明中端起杯子喝口水,“1管就死,1放就乱,已经成为有计划商品经济的1道魔咒,甚至1个时代特征。我们的改革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时空中,只能这样不断摸索,曲折前行。”
我们边吃边喝边说,如同家人1般亲切亲近……
酒足饭饱话到位后,我和骆清玉万分感激地与石明中、嫂子话别。
今天的话题,不仅成为我俩1路上讨论的内容,也成为政府干部职工之后1段时间的闲谈焦点。
距离元旦还有2十多天,挂历大战和往年1样正式开打。
各个企业争相把自印的挂历,当做过节礼物送给关系部门。汽车载着,自行车驮着,人大包小包背着、抱着涌进政府。政府大院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
龚凤娥决定给单位办点年货,找关系买1些带鱼和鸡蛋。
因为我跟市蛋鸡场打过交道,买鸡蛋的任务交给了我。
今天是第3次进蛋鸡场场部,终于把场长堵在屋里。场长极不情愿地批出条子,1斤9毛钱。
我欣喜万分,快步走到供销科去提货。
坐在办公桌前的1位中年妇女接过批条,撩1眼递还给我,淡淡地说:“管章的同志病了,你明天再来吧。”
第2天,还是这话。
我只好上楼,找场长想办法。
门开着,场长不在,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打不出打不进。我明白,这是场长为躲避、阻止人情蛋,精心耍的手段。
屋子里,还等着1个中年男同志,见我1筹莫展,边伸手要过我手中的批条边问:“场长是用什么笔签的?”低头看1下,“噢,圆珠笔签的字,你多跑两趟还有希望。场长用钢笔签字,表示不予办理。用圆珠笔签字,表示暂缓办理。用铅笔签字,表示马上办。像财政、税务、银行,都是铅笔签的。”
我拿回批条,看着签字,说:“这种发明创造,真是天才!”
中年男子很是理解,“可能找的人太多,迫于无奈吧。”
我无意识地扫了眼场长办公桌,见有1份打给市财政、工商银行的报告,最后这样写道:恳切请求,延缓归还贷款和周转金。于是起了同情心,边向门外走边对中年男同志说:“全市鸡蛋供应量有限,属奇缺商品。鸡蛋场场长采取区别对待策略,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经过“3顾茅庐”“7擒孟获”,我终于把鸡蛋拉回单位。
凌寒买回了带鱼。
其他科室的鸡蛋、带鱼,简单拨拉1下,很快分完,可城市管理科的人员,都集中在孟兰舟办公室,等待着精细分配。
鸡蛋好说,都摊在地上,按等级分成3堆。你1个我1个,大中小搭配着分了。如同我儿时与小伙伴们分枣1般,讲究个公平。
可带鱼是冻着的。
孟兰舟有办法,坐等带鱼化开1些,也按大中小分成3类,1人1条搭配分。分来分去,还剩下1条带鱼。有科室人员建议:“科长辛苦,这1条就给你吧。”
“这可不行,不能占你们便宜。欠了人情,我这年都过不好。”孟兰舟说着,在抽屉里拿出盒尺,边量边计算。大约3分钟后,高兴地招呼1声:“按我量的尺寸和计算的肉量,拿剪刀剪开,1人平均1份。我做事,坚决做到1碗水端平,达到绝对公平!”
龙城飞听说后,认真地问我:“世间有绝对的公平吗?”
我毅然决然说:“没有!所谓追求绝对公平,是在制造笑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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