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口城天空之上仿若压城欲摧的愁云惨雾,丝毫没有影响周曼云欢喜雀跃的心情。
她与周慎正一道参加着蔡府的践行宴。过了今晚,文大先生就会带着周慎离了让人提心吊胆的夏口城。
宴分内外,周慎自然和他的老师一起留在了外边。内院里的周曼云全无了在高家紧绷的防备,悠然自在地新结识了几位蔡家媳还有年少的蔡家小姐。
因为身量仿佛借衣服给曼云的蔡四小姐蔡丽珠,与她更是自然地亲近一些。与曼云最初的想象相同,比她小一岁的丽珠小姐果然是个娇憨天真的性子,已定下了人家,婚期就在九月末。
想想前世的夏口九月,周曼云就直觉得脑仁儿生疼。
在与丽珠姐妹几个说笑了一阵儿之后,曼云就仿若无意地转脸儿隐晦地劝了蔡家当家的蔡夫人道:“陛下眼看着在七八月间就会到了夏口。若是大胆的反贼闻风而来滋扰圣驾,地方上可就麻烦了,况且夏口行宫里还在甑选着伴驾的美人,据说要填满那些个宫阙楼台还差了许多。”
“周姑娘可是听令姐说起过?”,蔡夫人眸中精光一闪,正色地问上了周曼云。
当初丽珠的婚事同样因为要躲过采选才定得急,而在年初也得到过行宫里连有婚约但还未出阁的女子也要拉去凑数的消息。
只是过了两三个月见没动静,蔡家才跟其他人家一样放下心没去改丽珠的婚期。
周曼云重重地点了下头,将前世残留的记忆尽推到了曼音的身上。在她的印象中,应当大约从这时候起,接到御舟传来旨意,高维忙里忙出就都是在帮高恭在探寻着民间美人。
因得了内幕资讯相报。蔡夫人对着曼云更显和蔼,曼云也乘此机会又多说了几句,鼓捣着蔡家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地尽早南迁。
“不比丽珠的婚事还能跟亲家商量,虽说局势纷乱,蔡家确实也有南迁意,但涉及了家中连主带仆百余人的大迁移根本不可能就贸然行之。”
蔡夫人微笑着。反过来安慰了操心过甚的曼云道:“虽则往西有伪楚反贼与逃逸河人,东边黄胄军在邓州一带杀官食人,但允州却从来没有大乱过,夏口城墙更因修建行宫而加高加固过的。
待陛下御驾到此,带来的护驾精兵自会让这地界更加安稳,到那时我们再徐图缓之再往南边就好。”
“夫人若是真打算到南边,还是宜早不宜迟!”,曼云眉眼弯弯笑道:“有道是手快有手慢无,若待别人家都到江南占地买房。可不就处处都贵了。蔡先生他们下棋,还讲究抢个金角银边呢。”
前世里,夏口城会堆了一堆儿没法渡江避难的居民,就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有着与蔡夫人相类的想法,想着圣驾来了夏口会更安全,却不知这天子来这儿就是专门来招贼的。
为促着蔡夫人早下决定,曼云想想又道:“明日我与五哥就要回乡,若是夫人信得过不妨就派上个得力的家人一道去了江南看地。霍城周家的几位兄长。应当能帮得上些忙。”
“若是周家能帮忙是再好不过!”
蔡夫人只微眯眼沉呤了下,就合掌称善。干脆利落地吩咐自家的二儿媳妇退席去收拾了他们小俩口的行李,好明日一早就跟着周慎等人一起南下。
本来到江南就得要托亲朋故旧帮忙,现有着周家关系,蔡夫人自不会白瞎了。她并不信着曼云一个小姑娘能说话和顶话,但是前院自有周慎在,随势跟着去江南确实比今后再套找上门去更来得方便。
待安排完一干事宜。蔡夫人才抱歉着请曼云不必介意她的直接。
“世人都如夫人如此爽快才好!”,曼云笑应,真心实意。
曼云到这会儿,一下子明白过来。即便刚才自己不提,蔡夫人也会顺竿上讲起要周家南边在南边张罗的事。
姜终究是老的辣!
不过前世没有任何印象的蔡家。若是今生有缘相识,能还他们些留宿赠衣的恩德也是好事。
从蔡家离去时,与曼云结下手帕交的丽珠小姐送了她一套玳瑁头面,而出门在外各种不便的曼云在临时买的玉簪之外,多回赠了丽珠一套衣裳。
衣非新衣,已下过次水,还是套黑色的男装。只在领袖纫边处滚了银线,云腾蛇纹,细究起来与云锦帆的旗子是同样的做工。
从没有穿过男人衣服的蔡丽珠并不嫌弃,饶有兴趣地收下了,说是有机会定要穿上试试。
“若真有机会,穿着男装总会行动方便些。”,曼云抿嘴笑着,又再提醒了句。
虽然蔡家已有意往南迁,可是有些举手之劳,少一事不如多一事。
她跟蔡丽珠所说的方便,不仅是衣裳掩踪藏迹的方便,而是那能让自己人认出的银蛇纹,更能提供些便宜。
细雨中的高家院,灯火阑珊……
与周慎一起依依惜别地离了蔡府回到高家客院,已近了戌时中。
曼云一走进院子,就看到了侯在门房等了很久的画屏。
画屏等了多久,曼音自然也等了多久。她劝留不住自家兄妹,也就带了一堆儿要托兄妹两个带回霍城送给闵氏等人的私礼在曼云房里等着。
周慎跟曼音打了个招呼,就借口微醉急急遁了。女人们纠结的事情,对他来说比解着棋坪上的死活局要难出千倍万倍。
只留下两个姐妹,守着盏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心里面给自己下了雪诃子的嫌疑人由曼云转成了送儿入府的薛素纨,曼音却只字没有提起,打落门牙和血吞,坚持着家丑不可外扬。
到末了,只是伸手向曼云讨要需转过三次方的解药。
“已然嫁进高家,我也只能呆在这家里了。这一生生是高家人。死是高家鬼。”
曼音的悲切催促,让曼云终究还是犹犹豫豫地提腕写下了数纸药笺。
忠贞执着是种美好的品质,但是细究了值与不值,曼音的决绝之言让曼云根本无法去赞美。
“五姐,小心些画屏!”,将怀中揣上药方子的曼音送到门口。曼云挑起眼尾扫了下正提着灯笼迎来的画屏,快速地在曼音耳边交待。
今生的周曼音是否将画屏笼住了,她不得而知。但就前世而言,那个本以为主仆同历生死已亲密无间,却在双桥镇向黄氏指认又将萧泓引来的画屏并不足信。
曼音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面带笑容向着画屏走了去。
信谁?周曼音谁也不信,也不敢信。她自觉在高家并没有给薛素纨任何下药的机会,可是还是中毒了,身边的丫鬟们一个个都有着嫌疑。
七月初十。象是知道有船将往南行,天公作美地放了个大晴,让在夏口渡口的送别也多出了几分明媚。
高家来送行的只有紧戴帷帽遮着头脸的曼音一人。陪妻数日的贤夫高维正忙当着好“叔父”无法脱身,可怜的瑾哥儿又一次发病拖住了他的步子。
虽然自觉有些不厚道,可又穿回了一身嫩黄襦裙的周曼云,依旧忍不住喜色上了眉梢,象是只要离了监管的小仔鸟。
这样的曼云不免挨了曼音的一记白眼,拖着曼云的双手再三地千叮万嘱了半天才从码头离开。
曼音没法送客上船。她要讲究着大家少奶奶的规矩和矜持。
自一年前顺意船行刻意收了北行路线之后,在夏口已未再设了驻点。
曼云等人上的船是艘别家专跑着南北江渡的客船。船上分着三个等阶不同的舱位,杂着各色的南北客人,桅杆挂着张蓝布帆写着船号“联丰”。
不是自家的船确实不方便,人多眼杂,却是换个衣裳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和机会。
曼云看看远去的高家车影,再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的一身嫩姜样的打扮。嫌弃地撇了撇嘴。
船甲之上有水手在呼喝着要收了搭板,解缆起锚。
“云姐儿,进舱吧!”,周慎站到曼云身边,小声提醒。就连并不算敏感的他。都意识到船上各处有许多双眼睛正盯着亮眼的妹妹直勾勾地瞅着。
“四哥,妹妹就且祝你回乡一帆风顺了!”
曼云扬脸儿冲着周慎露出个璀璨笑容,抱着没撒过手的小包袱,顺着已抽回了一半的搭板几步急跑,纵身跳下船去,引得了码头与船上一阵尖叫惊呼。
再接着,黄色的身影就窜没进了码头拥挤的人群
靠身在船栏边的周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将唤妹的声音喊出口,反折身对惊讶问他的船员道:“船家还是按着吉时行船吧!”
这么看来,六妹曼云来夏口必有他事。她要留,周慎也只得尊重她的意思,更不好当众乱叫出她的名字,毁了自家妹子的闺誉。
码头还算僻静的转弯处,驻足目送着南归的联丰号已行出了近二里,曼云掂了掂手中的包袱,决心要找个妥当的地方先把身上招摇光鲜的颜色换下来。
就在这时,一辆黑顶青布帷的单辕马车正对着曼云行了过来,施施然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曼云急忙向后退了两步,右手扣上了绑在左臂上的潜霭。
“周六小姐是想要找个地方换衣吗?不如到老奴车上来。”
一个面容平凡却笑容温和的老妇掀开车帘,温柔地对着紧绷身体的周曼云发出了邀约。
“无事献殷勤!”,曼云不客气地对着眼前有几分脸熟的老妇发出声冷笑,目光冰冷。
马车御者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正局促不安地捏着缰绳。而青衣蓝裙的老妇人,看着也不会武,而银子也没有发出侦知任何毒物的警告。
对付两个常人,曼云自信还是可以手到擒来。
“周六小姐,是想着出手杀了老奴离开吗?”。,车上的青衣老妇伸出一只手,指向江心,淡然笑道:“您杀了老奴尽可干净利落,这样那艘联丰号撞礁沉船也能快些。”
曼云微侧脸顺指瞥了眼,重又将目光盯紧在了阴阳怪气的老妇人身上。
江上的情形,只要匆匆看一眼就够了。
挂着蓝帆的联丰号,在她们说话这当口还在刚才已然行到的水面上转着圈,象是遇上鬼打墙寻不着方向似的。
“你们在船上安排了人?”
曼云恍然大悟地笑语相问,待老妇人胜珠在握地点头之后,她向前走了两步,一个侧跃就斜坐在车架上。
“就当敬老,我就暂且遂了妈妈的愿!却不知我跟妈妈一起走了,这联丰号会再怎么个行法?”
“不过是船上有客人带了禁通私货,要拉到双桥水军营中搜检一番罢了。”
小姑娘配合上道,敢大着胆子单身空手前来劫人的王妈妈自然也知无不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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