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头渐渐向着天空当中移动,浣香院内院正厅房门虚掩着,端坐在里面的闵氏直觉得一阵儿闷热心烦。
闵氏抬袖掩唇,喝了口清茶,也借机打量了下还在身边的几个周家姑娘。自家的两个女儿自是没挑的端淑,而二房的曼清则是一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手里的帕子都拧成了麻花。
五房的曼云整个呆得就象个木雕泥像。
闵氏不由得暗嗤一笑。再怎么吹着被公公带着身边教养的孙女中的第一人,毕竟年纪小,只听得个贱奴有孕,就慌丢了神。比之自家女儿处变不惊的自若差了老远。
一个婆子悄没声儿地蹩进堂来,附在了闵氏的耳边报了消息。
闵氏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此前被带到耳房让大夫看诊的银霞被重新带进堂来,依旧老老实实地跪在了闵氏的跟前,只是一双手比之前番更刻意地护在了肚腹之上。
“你倒是个有机缘的!还真有了身子……”,闵氏冰冷的视线凝在了银霞的手背上,满是鄙夷道:“你原本是母亲房里的吧?可是回了霍城没多久,就擅自勾搭了二爷,那时还应当还是太夫人的孝期,按着家规本该立时把你打杀了!”
银霞仓惶地瞪大了眼,双目垂泪道:“四奶奶明鉴!当时可是夫人安排奴婢去伺候二爷的……”。
豁了脸的银霞干脆据实回了当初失身的具体时日、地点,还扯了周夫人身边的余妈妈做证人。
语中带出的几句暧昧话语,直听得未出嫁的几个女孩面红耳赤。
“够了!”,闵氏砰地拍了桌子,银霞立时闭上嘴。
一高一低,一坐一跪,闵氏直盯着银霞似要瞪出些根底出来。银霞只是一味地哭着,目光不闪不避。
银霞的说词一时倒真也辨不清真假,她是当初周显清查府中丫鬟后才被查出来送进浣香院的。按着面上论,真也不象是周夫人送到儿子的房里人,起码当时还未与周柏别居的高氏就一无所知。
去问现在被囚在庄子里听说已有些脑子糊涂痴呆的周夫人,怎么可能?余妈妈更是银霞的干娘,说不准两个刁奴几年前早就串过了词。
永德十五年周家丧事颇多,周柏要服着太夫人的齐衰还有周柘的大功,不得亲近妻妾。不声不响不通过儿媳安排了身边的丫鬟给儿子用,倒确实极象是周夫人的手笔。当初曼音的娘亲。就是这样被安排到四房的通房丫头。
闵氏冷哼了一声,飞快地瞥了一旁静坐的周曼音一眼。
虽说这些年,闵氏与已记在名下的曼音。母女还算相处和乐,但曼音越长越象了那个女人的样子,也常让闵氏恨不得曼音能早点长大,早嫁早好。
“现下浣香院的人只剩下你一个了,我且留两个婆子陪你在这儿先呆着。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二伯的。我作弟媳妇的不敢自专,已派人通告了老爷,结果如何,由他老人家定夺了……”
冰冷而又平板地说完,闵氏就带着几个女孩离了浣香院,空荡荡的院子只剩下银霞在堂上跪着。背影寥落。
过了许久,才有两个婆子上前,一左一右将银霞架了起来。
重新躺回了往日住的小床。银霞平摊在床面上,忍不住发出了一串儿低嚎……
待到黄昏时,周显指示着暂留下银霞,待她生子后再行处置的消息,传到了四房住的和院里。
正呆在长女曼妍房里的闵氏只应了声“晓得了”。就打发着报信的婆子去了浣香院。
闵氏无暇他顾,她带着两个女儿看着曼妍已备下的几样嫁妆。
鸳鸯交颈。蝶翼双舞,摞在窗前桌上的锦缎绫罗交叠压着,在烛光映照下明晃晃地耀眼。
料子上好,花样儿活灵活现倒是其次,主要是堆在一起的大红色极正,光艳而又端庄。
“青芽!领了她们把这些个收回箱子里,记得手脚轻着点!”
这两年眼见着富态了一圈的闵氏放下了手里正拿着的一件百子百福的床幔,拉住了长女的手,欢喜中透着几丝怅然,道:“等着明年,曼妍就该嫁了!”
羞意满满的绯红色,立时由周曼妍秀丽的脸庞延伸到了颀洁的脖颈。
“娘!妍儿还要留家里伺候娘呢……阿爷有说长幼有序,要先嫁了曼清姐姐,才会轮到女儿。”
“可不敢瞎说!”,闵氏手中的帕子立时掩上了女儿的嘴,眼梢轻挑起嗔意,道:“老人家也就只是那么一讲。二房的曼清是庶出,还摊上那么个爹,想找好亲,可难着呢。不比我的曼妍,就是命好!”
闵氏向来不是个敦厚内向的,此时得意着女儿的婚事,更是自觉扬眉吐气。
二房里的曼妙与曼清都是庶出,曼妙嫁的一般,曼清的婚事还没着落,接下来的几个女孩又差着岁数,这么一算下来,最近这两三年,周家最隆重的嫁女就应当是曼妍的亲事了。
虽说周檀是白老姨娘的庶出子,但这一两年周夫人远在乡下庄子养病,作为周显尚存的唯一妾室,一向安分守己的白老姨娘也算是周宅里可以勉强数二的长辈。
更何况,闵氏娘家父兄争气,她的嫡亲三叔已于年前升了户部左侍郎。现下闵家在几个妯娌娘家中排在了首位。大房谢氏娘家是有个爵位不假,但奈何当年谢氏去信讨要周家洛京财物时遭拒,周谢两家更显着交恶了。
因此,与嫁到霍城普通人家的周曼妙不同,曼妍已定下的郭家虽远在义庆,但却是正经的官宦人家。
闵氏毫不遮拦的夸耀,涉着曼妍,所以有些害羞的少女只低了头,露了半截火烧样的粉颈吃吃地笑了。
坐在一旁的周曼音,眉眼弯弯,附合着露出一脸甜笑。
借着桌子挡着闵氏的视线。一只鹅黄鞋面飘柳叶尖的绣花鞋狠狠地踢到了曼音的小腿上。
不一会儿,曼音糯糯的声音怯怯地响了起来,“娘亲,女儿想回房去了。白姨奶奶让抄的心经,我还没抄完。”
曼音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转着盈盈的水波,惹人心怜。
闵氏皱了皱眉,温言道:“那音儿就先去吧!”。曾在平州共历生死的曼音,她很是喜欢的,但就是见不得这副似曾相识的楚楚可怜。
恭敬地向母姐行了礼。曼音小小的粉绿色身影快速地从曼妍的房门口闪了走。
“改不掉的狐媚样儿!”,曼妍不屑地撇了撇嘴,留仙裙底露出了一尖儿嫩嫩的鹅黄色。曼音变庶为嫡已有了年头。但当时已十二岁的曼妍一直对突然转了身份的妹妹无法真心接纳。
虽然心底对着女儿的评语也有几分赞同,但闵氏还是正声喝道:“周曼妍!你给我收敛着些,那是你妹妹!”
“娘!她就是丫头生的!她娘也就跟白日里见的那个银霞一样是十成十的贱人!”
闵氏看到女儿脸上毫不掩饰的厉色微愣了下,缓缓地坐了下来,拉着女儿的手。郑重道:“妍姐儿,你也是要嫁的大姑娘了。娘也正经地跟你说,这话你放在心里想着成,在娘面前说着成,到了郭家可不敢。”
周曼妍低下头,把着腰上挂着的香囊。轻嘟粉唇,很是不忿。
“若是你今后遇上银霞那样儿的,要如何?”
“打了孩子。把她拉出去卖了!”,周曼妍回得不加思索。
“若她真是长者所赐呢?就象当初曼音的生母,娘亲再不满,也得收下。她怀了胎,也是照例好生待着。只是她命不济生了曼音就去了,否则现在也还是要在我眼前晃着咯应。”
“娘!”。曼妍用力地抓住闵氏的手,惊恐地问道:“我若进了郭家,她们也会塞了通房来不成?”
闵氏有些语塞了,她很想安慰不安的女儿一定不会,但在她的印象中,妾室、通房一个都没有的亲戚人家还真不多。她与周檀这样只夹过一个“偶然”的夫妻,已是令人称羡的对象了。
郭家的婚事由闵氏的三叔保的媒,周显看着不错,也就应了。
那边也是家中庶子嫡孙,比曼妍大上两岁,学业不错,为人也好,但是官宦子弟不比贫家子,身边也是少不了有丫鬟伺候的。
“妍姐儿,郭源那边本来有个屋里人的,但郭家已承诺,待到明年开春,就会将那个女子打发了……”,闵氏斟酌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对女儿说道:“可待你们成婚后,再多出别的女人也是会有的。”
“娘!”,曼妍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望向了闵氏。
“千百年来,女儿家皆如此。娘亲能遇上你爹爹也是运气了。你五叔也是寿数短,要是时间长了,谁能保准?”,虽然不忍心,闵氏还是决心要把话说透。
“妍姐儿,你且看周家各房,可曾发现各房中,除了生育艰难的二伯娘,其他年长的孩子都嫡出……女人就得在进门后先生下子嗣把位子占住,那些个围在丈夫身边的女人,只要不让她们坐胎生子就好……若待嫡子立住了,就不妨让几个还是听话的妾室通房生些个孩子……”
“不让她们生不行吗?”
“哪一家的老人不想着家族枝叶繁茂。就象银霞那个贱人,你阿爷让留着,不也是不想背上坏了子孙的罪名?要防,就得在事前,等要防备的女人有了孕或是生下孩子,就得养活着,显得贤德才是最好,就象……就象当年你祖母,忍了一辈子,到最后功亏一篑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吧……”
伏在闵氏膝上的曼妍,带着涩意点了点头。
紧挨着曼妍绣房的一间小耳房里,一只白嫩的小手翻开了荷包,一粒银瓜子塞到曼妍的大丫鬟绿芽的手里。绿芽推了推,也就在眼前小姑娘的坚持下笑纳了。
接着,绿芽扶住椅子,待曼音从后窗跳了出去,她立马迅速地掩上窗子。曼妍出嫁并不带着绿芽,得了白老姨娘暗示去处的她,关照曼音只是举手之劳。
曼音常常去而复返,叩窗而进的事,她跟白老姨娘报过,得了“随她”的指示后,就放心地一做再做。
黑发上沾着曼妍窗下的花叶,曼音蹑手蹑脚地走进了自个儿的房里,眼底一片幽暗。
就算是被记作嫡女,也只是挂个名而已,母亲闵氏始终待着自己不如亲生,也只会给了好吃好穿。
“周曼音!你觉得自己这个样子,象个正经人家的小姐吗?”
曼音惊诧地停住了步子,抬起头,正看着白老姨娘端坐在椅上冷脸看着她,而房里齐齐地跪着四个本应跟在曼音身边的丫鬟。
(https://www.biquya.cc/id11611/6296937.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