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指着旁边的榻几:“舍人也坐。”
山阴施了一礼坐下。她举起茶杯饮了一口:“人人都说王爷与王妃出双入对,伉俪情深,果然不假。”
乐王妃笑道:“舍人见笑了。舍妹婚宴在即,到时还要请舍人一起参加才好。”
妹妹?
如果她没记错,那日在太子的东宫之中,乐王妃还在她与卫玠面前抱怨家中没有妹妹白白错过卫玠这个女婿,今日怎么又出来一个妹妹?
应是关系较好的庶妹吧。
她应道:“这是自然。山阴也正想讨杯酒喝。”
只听乐王妃继续道:“这个妹妹虽是半路得来,却是深得我与父亲之心。她蕙质兰心,可叹身世堪怜,我这做姐姐的,也是刚刚从王爷处得知了她的婚讯。不知父亲给她找的是谁家公子。只盼着她能嫁入一户好人家,有一个好依靠吧。”
自古女子以夫为天,仰仗夫君才有一席之地。这在她看来虽是极为不耻,然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听着乐王妃伤感的语调,她不由劝慰道:“王妃的妹妹成亲,是大喜事。王妃应该高兴才是。”
两人小坐着聊了半刻,天色已经逐渐黑沉。
这三日中,已走了三分之二的行程,明日再坚持一下,便可以提前到达洛阳城了。
于是山阴吩咐下去,夜间不必赶路,所有的人皆在客栈中休息一晚。
等到第四日黄昏时分,离洛阳城郊的北门不远处,一支阵容颇大,两百多名护卫拥着十辆马车的队伍从山路上浩浩荡荡而来,在离北门将近五百米处,他们停下了。
山阴从马车中走出,来到乐王妃的马车前,道:“王妃。北门就在前面。这般进去,太引人注目。不如你我二人与近身护卫先入城,其余的按照王爷的吩咐各自行事吧。”
乐王妃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舍人安排吧。”
很快,队伍分头散开,山阴与乐王妃带了几十名护卫,先行从北门疾驰而入。
连着赶了七日车,大奇边挥舞着手中长鞭,一边暗道。小郎办事,确实极有魄力。一个姑娘家,屁股被颠得生疼,愣是没喊过一声苦。他将身子往后一倚,钦佩道:“小郎,一路辛苦了吧?我们总算回洛阳了。比郎君的预期还早了一天呢!”
山阴撩开车帘笑道:“七日马车算什么。回洛阳时,连着个把月在船上颠簸才叫辛苦,睁眼闭眼皆是黄黄的河水,能让人连口饭都吃不下去。”
不知怎地。听着她云淡风轻地说着这话,大奇忽然之间就生出一种敬意来了。与以往的畏惧不同,这种尊敬,是发自内心的,他头一次发现,郎君的眼光真叫一个好。山家小姑子,年岁不大,然心智阅历皆不是寻常人能比拟,更不用提那些整日坐于房中,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莺莺燕燕。
能跟在她身边。护着这样的主子。实不算辱没了他与二奇呀!
突如其来的欢喜中,他高兴地一抽马鞭,提议道:“小郎,待送完乐王妃,去郎君处坐一坐吧。郎君定会吃惊!”
浑然不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将山阴放在了卫玠的前面。
谁知山阴摇摇头。她指指自己灰灰的衣裳:“满身尘土,此刻我只想先回府中。好好洗上一洗,睡上一觉。你也累了,等回了山府,好好歇上几日,让二奇守着。”
“谢小郎。”他咧着嘴一笑,直道,“还是小郎对属下体贴。”
两人驾车边走边聊,不多时。乐府庄严气派的大门已在眼前。
此刻,这座大宅院的院门两侧红绸飘扬。绫花飞舞,便是临街的房舍之处皆是张灯结彩,喜气一片。
尤其院门上贴的两个大大的“喜”事,恁得醒目耀眼。
山阴跳下马车,快步走至乐王妃身前,道:“王妃,乐府已到。连日赶路,快些进去休息吧。”
乐王妃掀开车帘,笑着相辞道:“舍人也辛苦了。待到设宴之日,必会送上请帖,还请舍人赏光。”
“这个自然。”山阴忙道。亲眼看着马车一辆一辆驶入乐府侧门,她才放心地坐上马车,道:“大奇,走了。”
回到山府,先行沐浴净身。她将身子往桶中一浸,直在浴桶中足足泡了一个时辰,才意犹未尽地起身。
待换上一身干净的裳服从房中走出时,婢女已细心地拿了浴巾小心地擦干她湿湿的长发。
将眼睛惬意地一闭,她伸了个懒腰问道:“我不在的这几日,何人来过?”
婢女边擦边回道:“郎君走后第五日,刘琨刘大人命人呈上了一封书信。昨日,刘容刘管事也来过。见郎君不在,匆匆走了。只说有要事需亲口禀报。郎君若是来了,便立刻知会他一声,他立即前来。”
刘琨来书信了?这个消息信令得她双目一睁,急切地命人取过桌案的信展开细看。信中内容不多,只有简略的几句话。然她越看,越是眉飞色舞,待到后来,忍不住轻笑出声了。
随随便便绾了发,换上另外一身行头,吩咐了句“我先去刘琨处,令刘容一个时辰后来见我”,便大步便朝院落外走去了。
来到刘府,刘府的守门人已得了刘琨口令,见是她,二话不说便敞开大门将她迎入。
刘琨的院落她曾去过一次,因而仆人稍一指引,她便循着记忆找到了。
有些眼熟的院落前,院门虚掩,静静悄悄。
刘琨好像将所有的下人皆遣走了。
她试着推门而入。正逢春日,刘琨院中满林子的桃花在微风的轻拂下,已经落了大半。整片整片的粉红由眼前蔓延至院墙处--清一色的微粉,清一色的娇嫩。
犹记上次来时还是青翠竹林与各色松柏互衬的满园树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然换了新颜,改了旧貌。
没有见到人,她索性提步走入树林深处。
脚踩花毯,一路走入。行约十几米。顿见林中有一人,手持画像,长身玉立,静静凝视着画中之人。
这画,山阴认得,正是她第一次在刘府中为绿珠所画之像。刘琨曾言不慎丢失的那幅。
画中女人巧笑顾盼,眉眼含春,一如刚落笔时的鲜活。生动。
刘琨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一动不动。他的表情,有疑惑,有苦恼。或许连他自己也在暗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绿珠情根深种了?乍见她时的惊艳?还是为山阴牵线那一日的萌动?好像说不清,也道不明。等他有所察觉时,她已经不容抗拒地走进他的心里了。
静默中,山阴站在他的身旁。微咳一声,唤道:“越石。”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的刘琨,蹙着眉回过头来。他看看手中持着的画像,又看看眼前微笑凝视的山阴,大大方方地收了画像往袖间一放,笑道:“舍人来了?”
“正是。”山阴接道,“多谢越石相助之情,我是来接绿珠回去的。”
接绿珠回去?
刘琨的眉间又是轻轻一皱,他想起来了。当日,他得了山阴的书信住入金谷园时。正逢孙秀持了皇帝的诏令前来收捕石崇。那厮要将绿珠占为己有。石崇不从,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性烈的绿珠竟从高高的竹楼之上直直跳下。脑浆迸裂,当场倒在血泊之中。
求而不得的孙秀大怒之下,拘了石崇等人拂袖而去。留下他呆在原地肝胆欲裂,伤心至极。哪料孙秀等人刚走不久,便从园中蹿出一名黑脸侍婢。这侍婢央着他。求他带她出园。纵然相貌不相仿,听声音,他便认出了这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绿珠。一路之上,绿珠刮去脸上黑糊糊的易容之物,又对他细说了实情。他方知道原来绿珠与山阴早在江南便已相识,今日的一切,不过帮着绿珠逃过孙秀的魔掌,逃过一死而已。
本以为一代绝色已在眼前香消玉殒的他。知道自己此举居然保住了佳人,不由得又是高兴又是庆幸。对山阴。更是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
接了绿珠,小心翼翼地置于自己的院落之中。因怕她的行踪被有心人知道,他索性遣了院中侍婢,一应东西皆亲自处理。
如今绿珠才刚刚在他府中住上两日,山阴便说要接回去了?
那么,他的这腔情苦该向谁诉?他的这番痴情如何得偿?
直视了山阴好一会儿,他开门见山道:“听绿珠言,山舍人对她有救命之恩,待她如兄长般亲厚,然绿珠亦是我心头所爱,此次她能得生,刘琨幸甚喜甚,不愿再错过佳人。看在你我一场交情的分上,舍人可否割爱?”
割爱?原来刘琨以为她也想得到绿珠。
低低地笑了一声,她神情磊落道:“越石此言谬矣。山阴对绿珠,唯有兄妹之义,绝无男女之情。越石一片真心,山阴看在眼中,才敢将此事委托于你。然割爱一事,”她笑道,“我如何做得了主。绿珠的终身大事,理应由她自己拿主意。越石若是有心,讨了佳人的欢心,再上门求娶也不迟。”
将嫁娶的自由交由绿珠自己手中?
刘琨一怔,继而一喜,他急道:“舍人此话当真?”
“当不当真,问过绿珠便知。”她眉毛微挑,复道,“今日,还是请越石先完璧归赵才好。”
刘琨与山阴相识虽不久,然心中对这份友情早已肯定。
如今听山阴铿锵有力的话,更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般。当下一哂,道:“舍人已放话,刘琨再不从,显得太没道义了。”他将手一扬,道:“舍人跟我见过绿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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