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飞快地下床拖了木屐,她取出桌案上的纸与炭笔,拿了一块薄薄的木板复又爬回床上。
在卫玠困惑的眼神中,她却是一边看着,一边手下不停,刷刷刷地在纸上大力画起轮廓来。
不出一刻,月光下,半裸了肩膀,青丝横披,墨眼如漆的卫玠,已在纸上现出了个大概的形状。
她还在打算上大块阴影时,月光下,却听见卫玠一双无辜的眼睛瞅着她,突然之间打了个又响又亮的喷嚏。这喷嚏,令得她一个惊吓,猛然醒悟过来了。虽是春夜,这般裸露着肩头,到底能感觉到寒意入侵的。
赶紧将手中画笔往旁边几上一放,她快速爬至他的身边,将他衣服拢上,又将棉被重重一压,轻声骂道:“冷了?怎地不出声?”
卫玠任由她将他包棕子一样包好,扭头看向山阴放向榻几的画像,奇道:“卿卿在画什么?”
“没什么。”她干笑着敷衍两声,不等卫玠再次发问,她也将外裳一除,只着单衣钻进了被窝。被窝中,因着卫玠在,已有了一层淡淡的温意,和着他身上熟悉的若有若无的体息,几乎是她一爬进,便觉得全身被暖意轻轻地包住了。
两个人睡,确实比一个人睡要舒服很多。
被窝底下,她情不自禁地朝着他偎了偎,倚上他的肩头,随口便喊了声:“阿卫。”
“恩?”卫玠一个侧身,长臂一揽,将她整个人抱入怀中。两人脸贴着脸,鼻尖对着鼻尖,双腿相互交叠间,卫玠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道:“就这么躺着。看看月色也是极好的,若是困了,便自然睡去。”
山阴点点头。
静谧中,两人深深浅浅的呼吸就在耳边,越升越高的月亮,淡淡地照在两人相交而眠的身影上,照亮了一室的温馨与自然天成的契合,山阴的心神渐渐放松,隐隐约约中,她的眼皮开始越来越重了。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卫玠低低的声音。他似是在自说自话,又似是在对着山阴悄悄耳语,那刚一出口的话。在深夜的月色下,竟是即刻化成一阵轻烟消散开了。山阴没有听见,她抬了抬困重的眼皮,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腰,“恩?”了一声。
卫玠拍拍她的背。哄道:“无事,睡吧。”在他这般带着宠溺与沙哑的声调中,她真的头一沉,很快进入了梦乡。
将近凌晨时,天边下起了阵阵春雨。细细密密的春雨斜织而成,透过微开的窗棂吹入阵阵寒意。恍惚中。好像身边有人起来关窗了。睡得既深且沉的山阴没有醒转,她只是习惯性地翻身,双腿一夹。抱住了身边的抱枕。迷迷糊糊间,总觉得这个抱枕与往常的不大一样,似是大了些,又暖了些。还带着她极为熟悉的气息。又因着这个抱枕老是动来动去,她有些不耐烦了。便狠狠反身一压。将它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软软又厚实的触感中,她得意地想。这下你动不了了吧。
这一下,直睡到了天色大亮。晨光中,山阴揉揉惺忪的睡眼,抬起了头。她一动,便听到了身下传来的一阵轻轻的呻吟。
却见被她压在身下的卫玠脸上泛着妖艳的红,带着隐忍的表情直直瞅着她道:“阿阴醒了?”
他的气息压抑中,带着重重的喘息。这种热热的呼吸令得山阴一窘,这才发现昨夜抱得死紧的抱枕竟是卫玠?
看他双眼血丝红红,眼眶微青的样子,难不成一夜被扰得不曾安睡?
她忙不迭地从他身上爬下,呐呐道:“吵到了你?我的睡相有点不好……”
何止是有一点,简直是全部好不好?
亲眼看着她滚来滚去,又像一条八爪鱼巴住自己不放的卫玠非但不恼,反而双眼一眯,利落地一个侧身,以肘撑头,由着满头墨发披散在枕头上,哑着声音调侃道:“卿卿想睡,尽管再上来睡上一阵。”
“不睡了!”这回真是丢脸丢大了,山阴慌慌张张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她就说嘛,别睡在一起。这下,她的形象一落千丈了吧。昨夜就该咬紧牙关坚持到底,赶他回隔壁房间睡的。
心中嘀咕了一阵的她,在飞快地披好外裳时,想了想又坐回床榻。有些不好意思地替卫玠掖好被角,她道:“你再闭会儿眼。我陪着你。”
她的样子,仍是带了点害羞的。
这一次,卫玠没有取笑于她,他顺从地躺下,依着她的话双目一闭,不消几分钟,山阴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看来,他确实是累了。
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呆呆地看着他的睡颜出神的山阴突然想起了昨夜里画到一半的画。她轻手轻脚地拿起搁在几案上的画,继续画起来。
卫玠与她耳鬓厮磨不是一日两日,他那风情撩人的模样便是不摆出姿势,也已深深印入她的脑海中。因此,她在凝神细想了一会儿后,手中炭笔已刷刷刷上色了。
一幅画完成,她满意地看了看画中男子倚榻而坐,半裸肩头,眸光流转的样子,心中不无得意道,什么时候,等成了亲,再给他画上一幅裸体画,若是日后不听话时,正好可以拿出来威胁恐吓一番。
正沉浸在美好的构想中,身后卫玠沙哑的声音响起:“卿卿昨夜里画的,原来是这个。”
他探过身子。
画的表现形式极为独特,画质清晰,画面立体感极强。他只扫过一眼,便认出画中男子正是自己。复细细端详了一番,他伸手在画纸上轻轻一抹,指尖上立刻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黑。
“这是黑炭所画?”他取过山阴手中的画像,自己欣赏了一番,赞道:“卿卿画得逼真至极。想我时,对着画像聊寄相思,确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谁想你!”山阴瞥了他一眼,一把夺回画像,“我忙着呢。”
这一句“忙着呢”出口,她陡然想起了今日还有要事在身。看看外面的天色,她赶紧一推他,道:“快点洗漱,我与人有约。”
一刻钟后,两人皆已快速地准备妥当。
一边坐上马车,一边朝着四下看了看,山阴叹了口气道:“阿卫这般光明正大地从我房中出来,我这英名,算是连点渣都不剩了。”
剩渣?坐在马车前头的大奇顿时就乐了。他嘴巴一咧,控制不住便脱口而出:“小郎,你这英名,现在还是有的。等哪日小郎的肚子大起来时,才算真正栽在郎君手里了。”
大肚子?果然!凡是目睹了她与卫玠相处之道的,皆不约而同地认为她与卫玠已有了名副其实的夫妻关系。
她银牙一咬,火大地想,奶奶的,什么时候索性就把这罪名给坐实了,省得一个两个地拿这事奚落了她,她还发不得火。
却见卫玠对着大奇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在他这个若有若无的目光审视中,大奇识相地将头一缩,嘴一闭,一甩马鞭赶起路来。
车帘轻轻拉上时,卫玠轻笑一声道:“卿卿去哪儿?今日我什么地方也不去,便与卿卿一道吧。”
他得了闲了?心中一喜,山阴回道:“也好,我要去一趟燕脂铺,你正好帮着我挑一挑。”
燕脂铺?卫玠瞅了她一眼:“卿卿要买燕脂?”
“恩。”在山阴的秘而不宣中,马车很快停在了洛阳城中最大的一间铺子面前。
这间铺子,集合了城中最齐全,最名贵的脂粉用品。进进出出的,不但有女郎,也有郎君。
风采卓越、相貌不俗的两人刚刚提步入内,自有眼神通透的伙计迎上前来一路相引道:“郎君,可是为心上人买些讨喜的玩意儿?”
山阴应道:“把这铺中最好的燕脂都取来我看看。”
她一边吩咐,一边在这铺子里随意走走,在看到二楼雅间微微探头,向这边看来的绿衣女郎时,她的唇边不由绽开一抹极淡极淡的微笑。
伙计的动作很快,不出片刻,他从柜面取出一瓶瓶,一盒盒小巧精致的燕脂水粉一字排开,摊在了山阴的面前。
山阴当即挑选起来。说实话,自打来了这儿,她还未买过这种姑娘家的玩意儿。不是她想素面朝天,而是女扮男装这么多年了,根本已经忘了还有搽粉这回事。
拿起其中一瓶形状圆圆的,看起来很普通的燕脂,她打开细细一看,脂膏稠密润滑,香气浓而不呛,膏体上还泛着一层极淡极淡的油脂。
有点意思。
伙计见她拿在手中反复把玩,忙推荐道:“郎君的眼光真好!这盒燕脂看起来不出众,抹在脸上很是好用。郎君不妨试一试。”
山阴笑道:“我一个郎君,如何试?这种燕脂铺子还有多少?我全要了。”
她一开口,便是全要,伙计一喜,忙道:“不多。铺子里还有三十盒。我这就给郎君准备去。”
她正拿了这瓶燕脂转身,却见身边卫玠将她轻轻一拦,道:“我也想要买几瓶,阿阴帮着我挑一挑。”
他纤长的手指划过一众排列的小瓶,飞快地从中拿出几瓶:“阿阴看看,这几瓶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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