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真的识字?”韩立文和韩老头面面相觑,再看向韩可舒时脸上还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见他这副模样,韩可舒也没再解释什么,客气地示意从韩立文手里拿回契约书,逐字逐句地念了起来。堂屋里一片安静,只有女孩清丽婉转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响着,甚是悦耳。然而,听在韩立文耳朵里,脸色却愈发阴沉。
“大伯,您看,侄女认得可有错?”韩可舒读罢,将契约书对折后放到桌上,宴宴一笑看向端坐在一旁的韩立文,而一直坐在正位上默不出声的韩老头也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韩立文严肃着一张脸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眼角撇到韩老头一脸复杂的神色,又就着坐姿挺了挺腰杆,轻咳了一声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四丫头,识文断字这事女孩子切不可过多涉及,免得将来被婆家多言。”
“大伯您多虑了,侄女之所以识几个字,不过是在秦府时要替主子收拾书房,伺候笔墨,出于日常需要,这才被允许跟着学了几个常见的字而已,断不敢在外人面前贻笑大方的。”
听韩可舒这么说,韩立文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念叨了两句“当如此”后,一双眼睛却是盯着桌上的那张契约书移不开视线。
“老三,你们和这何地主......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怎么会牵扯到卖菜这样的事?”韩老头这时开口问道。
韩立孝看了齐氏和孩子们一眼,然后才回答道,“不瞒爹,我和芸娘这段时间一直在何地主家打短工,三个孩子懂事,就做了些东西到集上去卖,没成想误打误撞就入了何地主的眼,这才让林管事找上了我。”
“山上那两亩地真的是这三个娃种的?”韩老头惊讶地问道。家里的水田刚刚插完秧,下晌他带着老二和老大家媳妇到山上剩下的那一亩地去拾掇,看到老三家的那两亩地里红薯苗都缓过来了,立立整整的支棱着叶杆,一看就是栽下去有几日了。看那沟直垄平的活计,以为是韩立孝弄干的,可半路上遇到赵三爷,听说是老三家的三个娃拾掇的这二亩地,他当时还没真信呢。
“嗯,是二郎带着四郎和俏俏干的,弄了好几天,累得晚上睡觉都不太安生,这两天才缓了过来。”做饭,栽红薯,照看水田,种菜圃,还又是摘菜捡蘑菇弄鱼虾的赚钱贴补家用,想到这些日子两三孩子比自己和当家的还要忙叨,齐氏忍不住眼角就有些泛红了。
见齐氏这样,韩老头摸出烟袋锅,韩二郎很有眼力价地拿过火折子给点上。
韩老头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想到了什么似的对韩立孝说,“家里插完秧了,剩下的稻苗我还好生苫盖着,你那地里补苗得用吧,明儿我和老二给你倒腾到地头去。”
“爷,家里的田我看着呢,早先爷给的稻苗皮实,根须好,缓苗的时候也没糟践多少,补完苗之后还有剩呢。”
韩立孝点头应和韩二郎的话。自打栽秧后,他和齐氏每天早出晚归忙着打工,家里的田地都是二郎在看顾,没人比他更清楚了。前日他起了个大早去水田边逛了一圈,发现自家的稻苗不但都返了青,而且还开始分蘖了,心里欣慰得不得了。
够了?韩老头闷声吸着烟袋,神色有些僵硬,心里想的是,这老三一家,插秧不和老宅合工,补苗也不要老宅的稻秧,跟何地主有了来往更是没立马告诉他们,看来,这是生分了啊!
想到吃晚饭时侯氏一帮人唠唠叨叨的话,韩老头眼底的光转了转,还是下了决定。
“老三啊,这家里就你一个大男人主事,给何地主那样的大富户采办山菜人多事杂,你一个人怎么也忙叨不过来,而且,你这院子也偏,村里人来卖菜也不是那么方便,这样,你就在老宅那边收菜吧,家里人也好搭手帮你忙叨。”
甫听到韩老头这番话,韩立孝条件反射地看向自家的老婆孩子,见他们也是一脸的惊讶之色。惊讶之后,再看到韩立文眼底掩饰不住泄露出来的算计和兴奋,就觉得满满的失落和失望。
韩立孝和齐氏脸上是明显的凄然和无奈,韩二郎神情凝重低头不语,韩四郎埋着头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不想,更不愿。但韩老头亲自开口要求,让他们无从拒绝。
韩可舒黑润的眼睛缓缓从自家父母哥哥身上看了一圈,确认了形势后,才不慌不忙地往前站了一步,迎上韩老头和韩立文的视线。
“爷爷,大伯,这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况且,你爹都没出声,你个小辈怎可多言!”没等韩老头有所反应,韩立文却先应声,语气甚是凌厉。
韩可舒以轻笑制止要替自己说话的父母和哥哥,伸手将桌上的契约书摊平了挪到韩老头和韩立文跟前。
“爷爷,大伯,这契约书上明确标注了必须保证菜质,否则要百倍赔偿。这收菜一忙活起来难免会看走眼看漏眼,忙中出错也是情理之中。爹娘带着我和哥哥们分家出来,我们一家人,自然是要一起承担风险承担亏损的,可如若真照着爷爷的说法办事,倘出现了纰漏,追究起责任来,怕是会伤了感情,倒时候我们一家都心安不了的。因为银钱这种身外之物而闹得家宅不宁,想来爷爷您也不愿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吧。”
“是啊,而且,收菜这活计人来人往,吵闹的很,大伯和大郎哥要忙着应考读书,万万受不得打扰,不然我们全家都成了罪人了。”韩二郎站到韩可舒身边,不露痕迹地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看向韩老头和韩立文的脸满是诚恳。
“爹,小妹和可欣、可晴也不小了,二嫂还怀着娃,来卖菜的免不了男人和半大小子,也实在是不方便,姑娘家的,这是天大的事。我这边虽然偏了些,但从山上采完菜直接过来也算方便,也打扰不到街坊四邻,挺好!”
韩立孝也站在儿女这一边婉拒他的意思,韩老头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辩白,看向韩立文,也是一脸的没话说,不由得深深吸了口烟,在心里叹气。
“好吧,亏得你们想得周到。如果到时候实在忙不开的话就吱声,我带着你二哥来帮你装装车什么的也搭得上手。”
韩立孝爽快了应下。
韩立文见所求的事没戏了,就再也不想多待一分钟,示意了韩老头后两人便起身要离开。韩立孝一家人一直把他们送到通往村子的大路上才折身回来。
“爹,娘,你们不会怪我私自做主驳了爷爷的意思吧?”一回到屋,韩可舒就主动承认“错误”。
韩立孝伸手摸摸她的头,笑道,“你又没错,爹娘怎么会怪你。来,二郎,四郎,都坐下,爹有话和你们说。”
看韩立孝的表情挺严肃的,就知道他要说的话一定是很重要的,所以一家人立刻围坐到了桌边。
四双眼睛的注视下,韩立孝停顿了一会儿,酝酿够了才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们听。
“本来,这话我是想着等短工完事儿了再说的,没想到你们爷爷和大伯今晚会过来,还会挑起这事,我也就借着这空说了。芸娘,跟着我,让你和孩子们都遭罪受委屈了,我......我这个相公、这个爹当得不尽职啊——”
“孝哥——”
“爹——”
“别担心,你们先听我说完。”韩立孝伸手止住满脸担忧之色的齐芸娘和孩子们的话,深吸了两口气缓和了一下心境。
“我这辈子,前三十年一直在努力做个好儿子,好弟弟,我自认已经尽了力了,就这样吧。现在,俏俏又回来了,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啊,最后一次机会!从分家搬出老宅的那刻起,我就对自己说,往后,我的责任就是做个好相公,做个尽职的爹!所以,俏俏,爹一点儿都不怪你,因为今天就算你没出声,爹也不会答应你爷爷的想法的。往后,年节该孝顺你们爷奶的我们一分也不会少,但是,跟老宅,咱们能少接触就少接触吧,以前的事,你们......你们也不要记恨,可好?咱们一家人就好好过日子!”
韩立孝忐忑的神情看得齐氏忍不住掉下泪来。嫁进韩家这么多年,干的活再多再累,吃得再差,再被不平对待,她都没什么怨怼,韩立孝对她的好足以让她释然,但是,韩立孝的重伤却打破这她心里的平衡。丈夫生死未卜,筹钱无门,生生卖掉了自己的闺女,还要看着他们一脸无动于衷的脸,她心里的恨就像山间的野草一样疯长着,幸而韩立孝伤愈,两个儿子又乖顺懂事,这才稍稍抚慰了她的心境。可是,恨意一旦落了根又岂会那么容易拔掉,尤其是每到年节,看着那两房儿女齐全一家团圆的模样,再想想自己远在府城为奴为婢受苦的闺女,她的心就掉进了油锅里似的难受。所以,当日她是真的打定了主意,宁可自请休离也要抱着受伤晕迷的闺女一起死在外面。韩立孝的难处她不是不懂,也一直在理解,两个儿子她也是舍不得,但在舍弃了一次的闺女面前,她只能这么做,她清楚,在那些人面前,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恨意了。
但是,韩立孝救了她。当韩立孝跪下磕头请求分家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离开那个让她窒息的院子,守着一天天好起来的闺女,有时候半夜醒来,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韩可舒默默地关注着齐氏的反应。其实,心里一直都挺担心她的。经历了那么大的波折和打击,还能保持这么温顺的性子,难以想象要怎么在内心压抑自己的情绪。人的心里承受能力都是有极限的,一旦崩溃就是大罗神仙也没有办法。这个时候,她开始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这个高仿也是很有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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