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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绮年虽养在深闺,但因父亲时常关注朝堂之事,对此亦非一无所知。
哥哥口中的杜太医,乃是前太医院院首杜秦的幼子杜文新,二十岁进太医院,数十年来颇受皇家倚重。
他是已故廉王生前的主治太医。
听到这话,顾绮年并不见如何惊诧。
素来,为皇家当差,原就是祸福难定的事。
廉王身为帝后亲子,本就身份尊贵,更有言者,道其较太子更得圣心。
他不治身亡,帝后悲痛之下罪责太医,确是无可厚非。
她困惑父亲将这事特地告知哥哥的原因,更不理解母亲为何要强调。
很显然,顾南华亦不明白。
在他看来,延庆侯府与杜家虽有交情,但父亲与杜太医私下并无往来,且已离京多年,究是为何要过问?
“前太医院杜院首曾医好太后娘娘多年的顽疾,圣上表彰过杜家,还御赐了妙手回春的金匾。爹说,若是常理,不该因廉王薨逝而牵连杜太医的。”
顾南华说着止步看向顾绮年,皱眉询道:“妹妹,是不是有功过相抵的说法?”
朝堂职位上的事,顾绮年不能确定,没有回答。
她觉得,这该取决于廉王的病因。
若是不治之症,那杜太医治好是功,不能治好亦不能算过。
她曾听爹提过,当今皇上是明智的君主,赏罚分明,鲜少殃及无辜。
只要不是错诊病因、误开药方致使廉王病情恶化,相信都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毕竟,圣上若是因丧子之痛而大发雷霆,那牵连的人可就多了,除了皇子/宫中服侍的众人,怕是连曾去诊过脉的太医都难逃其咎。
顾绮年便问哥哥,是否只有杜文新一名太医受罚。
顾南华点头,添道:“不过只是罢官发配,并未牵连家中亲眷。”
她蹙紧眉头,其中的蹊跷已无需明言。
杜太医若真犯了医术上的失误致使皇子丧命,这种罪名别说他性命堪忧,便是抄家灭族都不为过。
“妹妹,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顾南华思及父亲早前说与自己听时亦强调了仅有杜太医一人被处分,此刻顾绮年询问,莫不是有了头绪?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廉王的离世,许是另有隐情。”
涉及皇家,顾绮年自知该谨言甚微,不敢将话说得太肯定。
因为廉王妃李氏的缘故,爹娘曾提及过廉王,她亦知晓一二。
据闻廉王比穆贵妃所生的二皇子仅小了两个月,兄弟感情甚好,而反与同为王皇后所出的太子似有不合。
二皇子最得圣宠却常年卧病,寝殿旁边就住着随侍太医,日日用药续命;而廉王却身强体魄,从没听说过有何顽疾。
故而,当廉王病逝的消息传出时,众所惊诧。
“另有隐情?”
顾南华惊呼,因这次回京的决定或多或少都与廉王离世有关,兄妹俩难得聊上了这种严肃话题。
“我只是说可能。”顾绮年侧首强调。
哥哥将来是要入仕的,这就好比母亲教育自己般,父亲重在培养他的思虑分析能力。
而朝堂上的事,她不需要搀和太多。
故而在对上其探究迷茫的目光时,顾绮年一言而过道:“这是爹用来考你的,我琢磨得头疼,不想了。”
顾南华并未强求。
沿径的花圃里种植了大片芍药,此刻花开繁茂,浓艳夺目。
闲聊了几句,顾南华停在花丛边言道:“刚听说范家小姐过了府,妹妹还是赶紧去吧,将客人撩在那总是不好。”
他对范倩婷了解不深,没有反感。
顾绮年答道:“银娟在陪她游园,稍会我就过去,哥哥这是准备去前院吗?”
前院是父亲理事的地方,但大书房旁设了间小屋以供哥哥平日读书,方便父子交流外,亦利于哥哥了解时事。
“嗯,娘说我以前都只是跟在爹旁边,不曾真正经手过铺子生意。等回了京,你与娘不方便在外行走,这重置产业的任务便落在我身上,要我这几日跟爹多学着些。”
顾绮年点点头,她只有这一个兄长。
母亲虽能干,但终究是妇人,等到了京城怕连清闲日子都过不着,哪还能像如今般自由?
父亲不在,外面的事就只能倚仗哥哥。
不过,她仰首担忧道:“操劳这些,会不会影响哥哥念书?”
明年二月,可就是春闱。
“耽误不了几日的,再说我也不可能终日待在书房里。爹说了平常心应对,不妨事的。”
顾南华笑着回了话,刚侧身想提步却瞥见东南方向的庑廊下站着两抹纤细的身影。
庑廊上盘绕斜卧着紫色藤蔓,串串花序悬挂于翠羽般的绿叶之间,花穗在枝间迎风摇曳,风景如画。
那两人背对着这边,不时侧首对视,该是相谈正欢。
顾南华定睛仔细瞧了瞧,迟疑着惊道:“穿黄衫布衣的不是李莲吗?旁边的是……?”
“是范小姐。”
顾绮年的视线随之望去,一眼就认出了范倩婷。
银娟不在旁边。
她的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目光了然。
“这是怎么回事?范师爷的女儿认识李莲?”
不得不说,自李莲母子进府后,顾南华就没少将精力放在他们身上。
在他心中,家里人的反应都太过淡然。
毕竟,虽说父亲失忆不记得两年前在李家村的点滴,真相成谜,但就这样留她们住在府里也不是个事。
顾家曾派人前去暗中调查,得知在文水县水灾前半个月,父亲同范师爷到过李家村。
因为要事耽误,当晚并没来得及赶回,便宿在了农家。
农家的主人姓江,正是李莲母亲的娘家。
说起来,李莲的身世也坎坷。
她母亲年轻时跟了位从京城来的公子哥,后来随着离开文水县,只是没过一年就回了李家村。
江家的左邻右舍称,李莲娘到了京城后连夫家的大门都进不去,那位公子哥只将她安在外面当了外室。后来被正妻知晓,不肯放过她,故而就只能逃回来。
逃回来的路上,知晓自己有了身孕。
那个孩子便是李莲。
毕竟是跟过京中贵人的女人,且还生了女儿,当地男人担心日后麻烦自无人敢要李莲娘。
她们娘俩留在江家,李莲母亲过世后,她就跟着舅父舅母生活,听说日子并不好过。
李莲抱着儿子来找父亲的第二日清早,范太太碰巧带着范倩婷来府里,正好撞见这事。
范太太朱氏称对李莲有印象,那年她家老爷跟着知县老爷去李家村回来后与她提过,道那晚遇见个挺可怜的姑娘,还言顾大人见江家夫妇苛待外甥女时出了面,又送了银两接济。
与打听到的情况相符,父亲是曾替李莲在其舅父舅母面前说过话。
但顾家上下都知晓,以前的父亲是个老好人,且身为文水县的父母官,见到不平之事出头实属正常。
可若是因此就认定那个晚上,父亲溜进了李莲的屋里行了那等事,却是让人难以置信的。
顾南华不相信,顾绮年亦不相信。
爹娘起初很不确定,因为他们都不记得过去发生的事,甚至连习性性格都和过去大相径庭。但渐渐的,便发觉得事情不对,好似那日范太太过府,就是特地来替李莲说话的。
范师爷是什么人?能将个乡下姑娘的可怜记在心上?
朱氏又是如何的性子,她丈夫跟她主动提起别的女人,范家的屋瓦还能不被掀上了天?
娘亲敏感,让爹调查范家,却没有结果。
故而只能这样僵持着。
然而,眼前的这幕,范倩婷与李莲在此私聊?
顾南华左右看了看,这方察觉到刚出了母亲院子后,他们便一直往东北方向走来。
此地鲜有人迹,偏僻寂静。
他不解的望向旁边的人。
顾绮年则转身望向来时的路,眨了眨眼反问道:“哥哥,你不还要出去找爹吗?”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范小姐在花园里闲逛吗?她怎么会和李莲在这?”
范倩婷是个极注重言行举止的人,给顾南华的印象是知书达理,并不与其爹娘相似。且因为妹妹和她有所往来,他对范倩婷亦是礼待有加。
“不知道呢,我正想过去。”
顾绮年笑着,还问道:“哥哥一起?”
顾南华有些犹豫,他对李莲是排斥的,但对范倩婷的印象还不差。
心中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毕竟内宅里,对方又是未出阁的姑娘,男女之别的礼教根深蒂固,他终是摇了摇头,“我先去见爹,傍晚到桐凉阁寻你。”
上月的账簿,顾绮年还没有对完。
她点着头应好。
转身,望向那边正谈得起劲的二人,顾绮年琢磨起范倩婷平时的为人。
初时,她与自己走近一是因为顾家的地位,二则是意在哥哥。
每每哥哥在场时,她总是格外殷切积极,有好几次更是含蓄暗示。可惜哥哥和爹以前一样,最守的便是圣贤礼义,得知她身有婚约从来都是敬而远之,根本不做他想,是以她还好几次和自己开玩笑道哥哥木讷。
她总是认为,自己和她亲密无间。
而早前在浮波亭对弈时的话意,何其明显?
现在,范倩婷是想母亲认她做义女,然后等父亲期满后,随自家回京。
顾绮年不知道范师爷夫妇的想法,总觉得荒唐了些。
“小姐,难道您猜对了?”身后的蓝苏近前一步,轻声低语。
顾绮年不置可否,范倩婷是不会将时间浪费在于她无用的人身上的。
但以李莲的出身,能助她得到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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