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兵史陈徐隽虽令范铮略有恶感,他上书提及的粮仓,范铮还是得小心。
无钱不富,无粮不稳。
范铮与贲狐、汤仪典诸官,随司仓参军食无足遍巡诸仓。
范铮人都麻了,咋总遇到这奇葩的姓名?
食之姓极其罕见,然东汉的《风俗通》就记载了博士食于公。
姓都不是问题,连姓带名……
正仓当然是没法与太仓署的规模相比,却也戒备森严,华州府兵至少有一队轮换守护。
入院,即有司仓史虎着脸,从范铮开始下手,验告身、搜火种,当真一丝不苟。
范铮抓了一粒麦子,剥了壳看看色泽,麦粒丢嘴里咀嚼了几口,轻声道:“一年陈。”
这一招,连贲狐都大为诧异。
这是跟太仓令禇缘学的,也亏得司农寺有的是各个年份的粮食,居然让范铮学会了这一手。
连铭刻的砖石、账簿都不用看,直接断了年份,让整个仓曹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遇到那些不懂行的上官,你就是随便糊弄都没事,你说日头是方的,他们也能附和。
不懂行的上官,比比皆是,懂行的却实在不多。
内行的上官面前,最好老实一些,否则连你犊鼻裈都能逮下来。
这个时候,食无足才想起来,这位上官是从司农寺出来的!
幸好华州官吏才换了没几年,没多少肮脏事,倒也不至于心虚。
至于错漏,呵呵,官场有一句话,看着没有丝毫错漏,才是最大的错漏。
有点小毛病才最真实,上官训斥几句、喝令补足,就算雨过天晴了。
范铮抓住钎筒,熟练地插入麦堆中取样。
很好,钎筒所到,阻力并没有太大变化,取出的麦子与外头的麦子,从色泽到味道没有明显变化。
汤仪典拿着尺子比划了一阵,在纸上一通计算,随即嚷嚷:“使君,这一堆麦子九百五十二石三斗五升六合,短一石二斗三升一合。”
勺、抄、圭、粒的计量单位太小,一般不列入计算,只用于分发到个人时。
千分之一强的损耗,放在哪里都说得过去。
太仓署规定的是贮三年,听损一升。
直白翻译就是三年的存储期,允许折损百分之一。
正仓的数量基本正常,偶有损耗也在正常范围浮动。
几座仓屋查验下来,经汤仪典测算,损耗约千分之五。
这也正常了,正仓关系到诸位官吏的俸禄,食无足敢动手脚,但不被同僚打死。
州属的常平仓相对要差一些,倒不是数量差异,是仓储质量。
“这可赖不得仓曹。”食无足隐约有怨气。“修缮常平仓屋,去年仓曹就上文牒,请刺史令士曹办理,奈何没人理啊!”
好吧,都是李君羡的锅,黄泉路上,前任兄记得多背几口。
士曹掌津梁、舟车、舍宅、百工众艺,向上衔接工部政令,也是个苦力。
但是,听食无足的口气,似乎这二位参军之间,多有不睦。
这倒是,衙中诸曹若铁板一块,上官容易被架空。
范铮还不至于蠢到要六曹一团和气。
至于义仓,虽与账簿一致,数量却不足应对危机。
食无足摊手:“莫看我,华州就鼻屎大的地方,区区两县,这几年大灾没有、小灾不断,每年每亩收二升归义仓,还屡屡免征。”
食无足表示,千错万错,不是我的错。
就这屁大的地方,想食一嘴都没地方啊!
范铮皱眉,看向贲狐:“别驾,若是明年大灾,正仓、常平仓加上义仓,能撑得过去吗?”
贲狐苦笑摇头。
莫看粮食堆成一座座小山,真闹饥荒,挺不住多久的。
范铮转头吩咐汤仪典:“知会士曹,抽调各处人手,一个月内,除修缮仓屋,还得保质保量另建十座仓屋。”
汤仪典瞪大眼睛:“使君,这会不会难了点?”
倒不是汤仪典长出了良心,实在是华州的丁役使得过猛,连明年的丁役都在用了。
要不是多数豪强都在称颂使君的曲辕犁、改粟为麦、深耕熟耨,怕是一些脾气暴躁的庶民会闹腾了。
当然,闹了也白闹,无非是多挨白直揍两铁尺。
这就导致士曹来修建仓屋,匠人或可保证,真正出力的民夫却远远不足。
范铮眉眼间透着冷漠:“本官只管下令,如何做是士曹的事。做不到,司士参军辞官罢。”
呃……
汤仪典还是首次发现,范铮对属官也有狰狞的一面。
贲狐轻叹,不开口。
范铮开口:“别驾,本官欲征一人,至同州商榷大盐之事,且一并采买陈粮,闻得贲氏二郎豪侠之名,可为录事史,主持此事,如何?”
贲狐面色复杂。
他的官爵,承嗣的也是大郎,二郎游手好闲也不是个事,能以此入流外官,当真是个前程。
更重要的是,从九品上录事刚刚出缺,那一位府上有能力,让他进雍州渭南县为官了——正九品下畿县尉,不香吗?
也就是说,他家二郎的差事办得让上官满意,并非不能一步蹿入九品行列!
“士曹之事,下官附议。”贲狐果断暂掩顾虑。“只是,犬子贲扬不谙世事,恐难当此重任。”
范铮颔首:“贲扬年轻,意味着经验不足,也意味着朝气蓬勃。这样,令司兵史陈徐隽为佐,想来无误。”
贲狐蹙眉许久。
在他按部就班的观念中,陈徐隽这号总喜欢给使君上书的异类,实在不讨喜。
但是,一代新人换旧人,自家二郎要出头,又凭什么阻止陈徐隽上进?
再怎么说,陈徐隽也比自家那只会声色犬马的二郎强一些。
贲狐叉手:“使君垂怜,下官代犬子谢过了。”
抛出这个位置,倒不纯粹是为了拉拢贲狐。
老八那号人物,范铮可不愿让他去同州,万一同州强留,这买卖可就折本了。
从范铮到汤仪典,堂官、上佐无故不得出境,再让人联想到两州勾结,就黄泥巴落在犊鼻裈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贲扬别驾次子的身份,就恰恰合适了,换中下佐官去,同州懒得理睬你。
虽然对吃枣的事心存芥蒂,范铮还是得承认,陈徐隽为司兵史看城门,大材小用了。
范铮显然忘了,他位卑时,德行其实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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