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只是越靠近四两千斤堂,能瞧见的人越少。
四两千斤堂门前百步之内,仅稀稀落落地站着三十余人,而姜逸尘却不在其中。
哪里有热闹,哪里便少不了鸡蛋和梅怀瑾,如此热闹之事,他们怎会错过。
人群渐稀后,姜逸尘赫然瞧见尚未退走的二人,他只能退隐暗处。
他自然知道在小弄堂之时,为何鸡蛋既已对他在有福客栈中时留存印象,却非要他现身露面。
对易容之术有所研习者,除却对他人面貌特征特别留意外,对于每个人的样貌,总会在脑海中形成特殊的印象。
尽管他现在的容貌与三年前改变了许多,但他绝不意外,若给鸡蛋多些观察机会,定然会被其识破身份。
三年前,埠济岛已深入兜率帮中调查此帮底细,三年的时间,绝不可能毫无进展。
可这三年间,双方似是达成了某种共识,安稳如初,行事却更为低调隐秘,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兜率帮于姜逸尘而言,意味着一桩桩血债,丈三的形如废人,司徒钟的死,还有道义盟、太极村等人的一条条性命,这些他无法忘怀。
埠济岛、兜率帮为达相同的目的或能搁置争端,求同存异地合作,可姜逸尘不能,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行事,胜过阴沟翻船。
姜逸尘隐到暗处,却离四两千斤堂门口近了不少。
他分明瞧见本已站立不稳,几欲跌倒的男子,在女子失声惊呼后,却定住了神,像柱子一般扎在地上,牢靠得很。
封住了右手经脉,使之不再淌血,瞪大了双目,怒视前方七人。
午间,姜逸尘在有福客栈碰见紫夜轩三人时,悄然听知三人不过是路过汉阳村罢了,此时对这一男一女出手,应属临时起意。
他不认识二人,也未能辨识出他们来自何门何派,可通过紫夜轩三人与另四人的同仇敌忾,也约莫猜知二人或是九州之人。
再看那端,汪大锤和洛鸿鸣一左一右紧拽着流星锤和链子枪的锁链,制住女子。
白轲持刀而立,似还未从先前的硬悍中舒缓过来。
毕竟,气劲激碰的冲击能将男子的虎口震裂,已可见二人一击的力量非凡。
论底子白轲还要比男子差些,此时自然还无法出招。
随同紫夜轩三人一路追杀而来的四人中,终于有人动手了。
动手之人颇为年轻,和姜逸尘约莫相同年纪,一出手便是点点星光,十数道流星镖齐齐射出。
姜逸尘虽非暗器名家,可也经过韩无月这高手指点过手法精髓,更何况他也见识过易无生、八臂夜叉、鬼手罗刹这等暗器高手的厉害,只这一手,他已瞧出此年轻男子武功一般,暗器手法一般,在江湖中应也不过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可偏偏是这籍籍无名的小辈,这一出手恐怕就能要了这对男女的性命。
即便再籍籍无名,在众目睽睽之下,了却前辈高手的性命,想必也要闻名江湖了。
在姜逸尘看来,那重伤男子应在江湖上有不低的名头,怎奈他见识到底有限,无法辨识出其姓甚名谁。
十余道流星镖就像是即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令为男女担忧的旁观者心中一紧,掌心湿润。
噹噹噹……
一连串的器刃落地声,证明了受伤男女依然存活。
重伤男子仍未倒下,他将残存的气劲外放,震落了那十余道流星镖。
可是,男子的身子却不由发颤,并非是因为力竭,而是出于恐惧,对爱人身死的恐惧。
在飞镖落地的间杂声中,他分明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呼。
那一声轻呼仿若一计箭矢,直入其心,痛如锥心刺骨。
他当即回转过身,一低头,果然瞧见在他发散的气劲下,依然有漏网之鱼,穿过了他的防线,直刺入女子的后心窝。
剧痛让女子直接昏厥倒地。
夜幕降临,长街静寂。
众人只见男子蹲下了身,左手把住一道锁链一拉一扯,汪大锤手中的锁链当即脱手而出,掉落于地。
再一拽,洛鸿鸣手中的锁链也脱落。
汪大锤和洛鸿鸣竟一时看得痴了,全然忘了将锁链拾起,阻止男子的行动。
不只是汪洛二人,白轲也毫无动作,另四人也纹丝不动,余下的围观者更是目瞪口呆,不知作何言语。
男子轻缓地将缠绕在女子手上和腿上的锁链除去,小心翼翼地将之抱起。
本该举步维艰的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步又一步,直朝四两千斤堂快步行去。
没人忘记男子的右手虎口迸裂,封住了经脉不能动弹,可为何此时还能抱起女子?
再看地上,每随男子多踏出几步,便要多滴落上一倍的血迹。
众人心下已是明了,男子解开了右手的经络,才能活动手臂。
只是,照此下去,即便他能活命,他的右手恐怕再难握刀,便是干些力气活,都使不上劲,若情况严重些,更可能是个毫无用处的摆设之物。
地上的血迹只有一道,显然,男子已帮后心窝中镖的女子封住了经脉,这是他能做的为数不多的,能延缓女子生命流逝的手段。
滴滴哒哒!
血滴落在地的声响明明微不可闻,可众人总觉着那血滴之声如在耳畔,清晰可闻。
此情此景,激起了不少人的恻隐之心,当即便要挺身而出,相助他们一臂之力。
可抬眼一瞧见那七人的阵仗,他们旋即便打消了脑海中那荒唐的念头。
紫夜轩、琥珀山庄、真武道馆,一个人得是有多么地不痛快,才会去和这三个帮派作对?
若是早几年,九州结义也好,四海会盟也罢,两大新兴江湖帮盟尽管理念不同,却都恪守侠义之道,可这些年,这“侠义”二字,恐怕早已被利益给磨灭得荡然无存了。
四海会盟中,以紫夜轩、烽火楼、真武道馆几个帮派为首,极为不安分,他们四处捅娄子,唯恐天下不乱。
在众多江湖人眼中,这几个帮派早已褪去“正道”二字的外衣,蛮横行事,为人所不耻。
四海的大帮派对其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内部不合的九州,在魔宫连窝被端之后,已是元气大伤,再难与四海制衡。
这些跳梁小丑只会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
怜悯?
别人心中会有,这来自四海三个帮派的七人可不会有,既已决定出手,必然赶尽杀绝。
否则,让男子此番逃了性命,恐怕只会是自找麻烦了。
眼看男子抱着女子一步步走进四两千斤堂,七人再不敢有任何迟疑,同时动身,各施本领,如饿虎般直朝他们的猎物扑去。
背后的猎猎风声,男子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可他却无能为力,他只能继续前进,离四两千斤堂近些,再近些。
众人见状怔住,便是姜逸尘也不例外,如此走下去,七人攻势先至,二人只能是死局,先前的百般挣扎岂不是功亏于溃?
可男子依旧向前走着,那般坚定,那般执着,似乎只要走入四两千斤堂定能活命般。
然,刀剑无眼,他们能活着走进去吗?
四两千斤堂?
他们二人和四两千斤堂有何关系?姜逸尘不由起疑。
“四两千斤”,夜色下,四个赤金大字仍尤为醒目,仿佛这光辉与生俱来。
当姜逸尘的目光自大药堂的匾额往下挪动后,他愣住了。
不知何时,四两千斤堂的门口阶梯前,已多了个人。
那人他不陌生,几个时辰前,他才刚会过那人。
那人是药堂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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