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侯爷,人体之中血有定数,出些血不会损及性命。这些我都是考虑过的。放血的量也是有计数考虑的,自不会害人性命。”谈如青忍住心中愠怒,耐心解释道。
张延龄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我问一下,这种法子在别人身上用过么?”
谈如青一愣,皱眉道:“昨日情形危急,所以我决定用放血疗法……如青学医时间不长,也没救治过多少病人。”
张延龄点头笑道:“明白了,也就是说谈小姐是拿我当试验品,验证你这没有任何人用过的放血的疗法是么?厉害厉害,只是你便不怕我被你医死了么?可也太不拿人命当回事了。”
此言一出,谈如青脸上色变。站在她身侧的随行婢女小竹可受不住了。小竹本就岁数不大,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正是心直口快的年纪,但听她大声说道:“你这个人也太不讲理了吧,我家小姐救了你的命,你居然还责怪她,还真是不近人情。怪不得外边人说你这个侯爷不通事理嚣张跋扈,还果真如此。你莫以为你是皇亲国戚便可以随便欺负人。早知如此,昨日咱们便不来了。若不是你家管家和那个李神医跑去求肯,谁愿意来替你治疗?我家小姐昨日回去后被老夫人训斥了,现在却还要听你这番言语,真是莫名其妙。”
谈如青沉声制止道:“小竹,莫说了,他说的对,我昨日冒失了。张侯爷是皇后的弟弟,皇亲国戚,我不该用那种法子。毕竟……那是极为冒险的。祖母训斥的也是对的。”
谈如青心里确实很是委屈,昨日回家后,老夫人谈允贤得知谈如青用了那从来没有用过的放血的法子甚是惊愕,而且又已经从别人口中得知那张延龄是皇后的弟弟,是在京城名声狼藉之人,便斥责了谈如青几句。
谈如青其实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那个人是皇后的弟弟,自己冒的险太大了,倘若出了差错的话,便是害了谈家全家,想想都后怕。又得知那个张延龄平素飞扬跋扈名声狼藉是为京城一霸,更是心中不快。所以今日见了张延龄态度大变,不肯多跟张延龄啰嗦,但却又不得不来查看病情,因为不能出差错。现在这个张延龄果然露出了嘴脸,救了他反倒被他怪责了。谈如青现在就想赶紧离开这里,不愿跟张延龄多啰嗦半句。
“原来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这倒也是瞒不住。看来她对自己态度转变是跟此事有关了。”
张延龄听了那婢女的话心中也是了然。他故意说这些话只是想戏弄一下谈如青罢了,见她对自己冷淡心中有些不忿而已,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出不忿之感。
“谈小姐,我并无怪罪之意,无论你用何种办法,总归是救了我一命,我还能怪罪你么?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待我身子痊愈之后,我必登门道谢。”张延龄笑道。
谈如青摇头道:“不敢,我只希望你早些痊愈,这样我便不用担心了。你一日不痊愈,我谈家便担着干系。张侯爷倘若真认为如青对你的病情做了那么一点点事情的话,便请好好静养,如青便感激不尽了。”
张延龄听着这话不知为何心中很是闹心,给自己的感觉是,这谈如青似乎恨不得早点甩开自己,再无相干一般。不知为何,谈如青表达出这种意思来让张延龄格外的受不了。
“谈小姐,你不必担心这些,我的病情已然无碍,我会让我的皇后姐姐派宫中御医前来驻在我府中帮我疗养,之后的事情便不劳谈小姐费心了。病情好坏也不会怪你,你大可不必为此担心。救命之恩还是要感谢的,你诊资多少?我付你十倍便是。明日起,你不必来了。”张延龄沉声道。
谈如青怔怔发愣,张延龄摆了摆手道:“杏儿,送客,告诉马管家一声,帐上支十倍诊资给谈大夫,以示酬谢。”
谈如青脸上发白,咬着下唇愣了片刻,转身快步离去。
谈如青走后,张延龄回房中静坐,心中有些后悔。自己这是干什么?怎么忽然有些意气用事了?人家其实并没有得罪自己,反倒是救了自己一命的,自己怎能无礼?这也太不成熟了。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是感觉受到了谈如青的轻视所以心中恼怒。但这种恼怒其实很没道理,自己穿越之后便想好了要承受之前的这个身份所带来的一切后果,怎地突然恼怒了起来。难道说……是因为自己喜欢上了这个谈如青?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喜欢了其实也没什么。被喜欢的人轻视自会愤怒,这怕便是自己失态的缘由了。但既然别人不待见自己,自己又何必为此而恼怒不快?虽然觉得心中有憾,但张延龄还是告诉自己,不必为这种事儿乱了方寸。自己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呢。
但不得不说,张延龄穿越以来第一次有了一种兴味索然之感。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张延龄的身体也一天天的恢复。一晃七八天过去,张延龄头顶上的疮疤掉落。李神医来看了之后告诉张延龄,伤口的新肉已然长出来了,并且受伤处已经开始长头发,那便意味着头上的外伤已经好了。
身体上的疲软无力感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消失。宫里皇后送了几次补药,加上哥哥张鹤龄也送来不少,天天各种补血补身体的药吃着,恢复的速度自然很快。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穿越带来的记忆上的混乱和缺失也逐渐消失,张延龄也想起了许多属于这个世界的一些事情和细节,对这个时代的认识也更加的清晰。
自那日之后,谈如青再也没来过。倒是张延龄时常脑子里闪过她的倩影,记起她在自己那天伤势复发时轻柔的话语。但张延龄并不是一个死乞白赖的人,他承认自己应该是对谈如青生出了好感,但是很明显谈如青对自己不感兴趣,自己又何必去念念不忘。李神医来的时候张延龄曾想过问问谈如青的情形,但话到嘴边还是没问出口。
伤口愈合,身子也感觉无碍了,张延龄不想再困在家里了,他有不少的事情要去做。按照谈如青的说法,起码得在家中静养半个月的时间,但张延龄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了。
六月十二,张延龄起进宫去见皇上和皇后。这是他穿越之后第一次进宫。他脑子里的记忆恢复,已经记得弘治皇帝和自己皇后姐姐的音容笑貌和之前交往的一切事情,所以这次见面倒也顺利。
张皇后确实很疼爱自己,见到自己之后恨不得搂着自己问话,张延龄虽然不太习惯,但却也很是感动。虽然此张延龄已经非彼张延龄,但是血脉相通情感相通,还是能感受到姐弟之间的真挚情感。况且张延龄也想明白了,自己虽然穿越而来,附身于张延龄身上,但其实自己已经就是张延龄了。张皇后和张鹤龄就是自己在这里唯一的亲人,自己必须认同这一点。
姐夫朱佑樘也很亲切,就算知道他是爱屋及乌,因为自己的姐姐的缘故对张家兄弟极好,但是那可是大明朝的皇帝,张延龄面对他的时候还是感觉到颇为紧张。
觐见之时,弘治皇帝和张延龄说起了他和朱麟之间发生的事情,大加褒奖。
“延龄,这一次的事情你让朕刮目相看。有人在朕面前说你张家兄弟恃宠而骄,说你们不通事理,但这一次的事情朕可是看清楚了。延龄,你很不错。知道朕的难处,懂得为朕分忧,很好。你和成国公府的纠纷能如此解决,甚合朕心。成国公昨日回到京城,特意上了折子跟朕说,他感谢朕的恩典,不计较朱麟之过。呵呵,他以为这是朕从中弹压的结果,殊不知朕可一点也没插手。朕直接告诉了他,这是建昌候的大度,我想成国公一定很惊讶。”
张延龄道:“说是皇上的恩典也没错,臣正是因为平素受皇上教诲,所以这次才做出这样的决定。臣虽无能,但体恤忠君之心还是有的。”
“瞧瞧,延龄多么会说话,这一摔似乎开窍了啊。”张皇后在旁笑道。
朱佑樘抚须笑着点头。
张延龄道:“不经劫难难成人,臣弟不是因为摔了脑袋,而是这一次鬼门关走了一遭,很多事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这也算是不幸中之幸吧。想起之前种种作为,都有些惭愧。之前给皇后和皇上添了不少乱,真是不应该。”
张皇后点头笑道:“小弟能明白这么多事理,我便安心了。娘在世的时候总是担心小弟不懂事会惹出乱子来,娘若在世,听到小弟说这话来,不知多高兴呢。”
朱佑樘呵呵笑道:“皇后这下可放心了。延龄,你之前也没给朕和皇后添多少乱。也不用介怀。你只记着,朕和你们是一家人,朕把你们张家当做自己家里人一样,有什么事朕都不会怪罪你们。谁都比不上你们在朕心目中的重要,包括成国公他们。但这些话你们心里明白就好,朕毕竟是大明皇帝,对王公大臣们还是要交代的,最好便是平安无事,两全其美,朕也少操些心。”
张皇后闻言拉着张延龄便给朱佑樘磕头,连声谢恩。朱佑樘连忙将张皇后扶起来,笑着责怪她小题大做。张延龄心中很是震惊。史书上说弘治皇帝对张家兄弟多么多么的偏袒,现在自己真算是见识了,果然是真当是一家人的说法。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身为一个皇帝却如此偏袒外戚,这是否是个好皇帝的作为便值得商榷了。虽然史书上说弘治皇帝是个好皇帝,但自己目前看到的只是个好姐夫罢了。
朱佑樘提出要给张延龄嘉奖,张延龄却表示这一次的事情是因为自己而起,理应自己解决,不应该得到褒奖。这话又引起皇后一番感叹不已。
入宫回来当晚,张延龄叫来马全黄四,命他们做好准备,自己打算次日一早出发前往自家的西山庄园去瞧瞧那里的情形。这几日张延龄一直在想为何庄园产出不佳,百姓的租子收不上来的事情,之前便想着亲自去一趟瞧瞧,现在终于可以成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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