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寿先是惊愕,但他立刻便明白弟弟的心思。周彧这是横了心宁愿自己挨罚也不肯让张家兄弟钻这个空子。
这么做其实需要很大的勇气,因为搞不好皇上便会生气降罪。但是在家族利益面前,周彧是要冒这个险了。周寿也很感动,弟弟这么做其实是将责任揽在他的身上,事实上这完全是周寿自己的主意,想要压价和顺利得到皇上的特许的手段罢了。
“皇上恕罪,这事儿老臣也失查,老臣也该受罚,请皇上降罪!”周寿也在旁跪下说道
朱佑樘眉头紧锁,心中确实有些恼火。但这样的事情其实司空见惯。朱佑樘知道勋戚之家的这些花样,他们哪一次要地不是把那块地说的极为不堪,什么荒山野岭不能种植之类的。朱佑樘知道他们的把戏,只是并不想戳穿他们罢了。既然赏了他们地,便是维护之意,说成荒山野岭对官员们也好交代些。就算是这一次,周寿说是荒地,朱佑樘其实也是心里有所保留的,并没有细细追问罢了。
“周彧,你们这是欺君之罪,你好大胆子。”张鹤龄倒是像抓住了把柄一般跳了起来。
张延龄没说话,只面带冷笑。他自然看出来周家兄弟这是以退为进,非要跟自己死磕到底。以皇上的性子,多半不会因为这种事真的降罪,最多说他们几句罢了。
果然,朱佑樘叹了口气开口道:“你们何必如此?朕自问待勋戚之家不薄。你们周家也是国戚,朕对老太后也是极为敬重。放眼勋戚之家,你们周家朕可没少看顾。你们又何必为了区区四百顷地跟朕说谎?”
“皇上恕罪,臣等老糊涂了,昏了头了,对不住皇上。”周寿叫道。
朱佑樘叹了口气道:“罢了,都起来吧,朕也不想怪罪你们。你们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好好的想一想吧。”
周寿周彧两兄弟谢恩起身,心中宽松了下来。张延龄心中叹道:果然自己这个姐夫皇帝是个烂好人,周家兄弟怕是正因为了解他的脾性,才敢这么做的。
“那也就是说,那四百顷的良田就是鹤龄和延龄你们买的那四百顷地了。怎么这么巧?你们怎么也跑去宝坻买田产?朕记得没有准许你们去买地啊。朝廷不许随意购买百姓田产,你们两个为何这么干了?这是违抗朝廷旨意你们知道么?”朱佑樘对张家兄弟说道,口气有些严厉。
张鹤龄看了张延龄一眼,心道:完了,这话可怎么答?
张延龄忙道:“回禀皇上,臣以为周家可买,我们便可以去买。看来是臣误会了。臣错了。”
朱佑樘呆呆看着张延龄,他没想到自己这么严重的责问,这厮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便过去了。一句误会便带过去了,可真是无耻的很。不过,自己难道要治他们两的罪不成?那也不能够。
“原来是误会了,好吧,那倒也情有可原。”朱佑樘点头道。
周寿和周彧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心想:这也叫情有可原?皇上你也太好说话了吧。有心想要阴阳怪气几句,但一想皇上适才不也轻松的饶了自己兄弟么?皇上本就是那样的人。
“然则,这件事该如何处置呢?现在看来,鹤龄和延龄也是不知情,无心之失。庆云候长宁伯,你们也是误会了他们了。这事儿都是赶巧了。他们不是有意横插一腿。”朱佑樘道。
“才怪!”周寿心里想道,口上却道:“皇上明鉴,看来都是误会。可事实却是我们要买的地被他们给抢先买了,这事儿该怎么处置?”
朱佑樘咂嘴道:“是啊,这倒是棘手。朕也不能重新许你们买地。这件事朝廷里已经知道了,今早朝会,刘健谢迁他们已经拿出来说了,说朕不尊重他们内阁的决定,朝令夕改,为勋戚搞特权。朕好一番抚慰才平息,答应他们再不许勋戚随意购田。朕总不能转眼就又食言吧,那朕怕是不得安生了。”
书房里一片沉默,周寿周彧脸色阴沉着,他们可不甘心到手的鸭子飞了。那四百顷地本来是他们周家的,张延龄和张鹤龄明显是故意为之,跟周家作对跑去硬抢的。前天周彧就在宝坻县城坐镇,准备到了期限便去割韭菜的。结果半路上杀出来张家兄弟,到嘴的肥肉就这么没了。
周彧当时做了补救,找了宝坻县城里的混混头子给了他一千两银子叫他带人假扮盗匪抢回地契,那已经是很冒险的事情了,可惜没有得手。但周家兄弟是绝对不肯放弃的,所以周彧才迅速赶回京城,来皇上面前告状。要他们放弃是不可能的。
“怎么都不说话?事儿总要有个解决。要不这田产一家一半,皆大欢喜。如何?”朱佑樘决定和稀泥。开口道。
这个方案周寿和周彧虽然不满,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总比两手空空要好。
张延龄咳嗽一声,拱手道:“皇上,既然是我和哥哥误买了周老侯爷家的四百顷地,那我们自然是要还给人家。君子不夺人所爱,这地本来就是皇上许周家购置的田产,我们也没话可说。”
此言一出,御书房里的几个人都惊讶不已。周家兄弟没想到张延龄这么干脆。张鹤龄更是没想到张延龄居然会认怂。连朱佑樘都觉得意外,他本以为自己两个小舅子定会不会让到手的肉拱手让人的。莫非自己这个小舅子当真已经彻底变了,不但深明大义,而且谦逊忍让?那可真是那一摔的功劳了。
“建昌候当真愿意这么做?把地还给周家?”朱佑樘笑道。
“当然,臣不能夺人所爱,也不能教皇上为难。不过那地是我们花银子买来的,周家也得将我们花的银子都给我们才是。外加车马费辛苦费什么的。皇上您说是不是?”张延龄道。
朱佑樘点头笑道:“那是当然,难道叫你白送不成?”
张延龄点头道:“那好,周老侯爷回头带着五十万两银子去我哥哥府上,我们一手交银子,一手交地契便是。”
“什么?五十万两?”周寿惊愕的叫出声来。
“你怎么不去抢?”周彧怒道。
张延龄道:“咦?这可怪了,四万亩良田,一亩十二两,一共四十八万两。外加车马费人工费辛苦费两万两不多吧?凑个整数五十万两,难道有差错么?”
张鹤龄在旁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来,他早就在怀疑弟弟怎么会认怂妥协,估摸着张延龄必是有什么意图,果然,兄弟这是将地价涨了三倍要卖给周家了。
“你……你这是胡说八道。你们买来的价钱怎会是一亩十二两银子?简直岂有此理。”周寿怒斥道。
张延龄道:“京畿外良田十五两一亩,宝坻县虽在京外,价格低一些,但十二两也是个公平的价格,哪里有错了?你周家的地难道不是这个价格买来的么?难道二三两一亩?那可是良田,你当是荒山大漠贫瘠之地么?”
“张延龄,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买来的地价格是四两四一亩,当着皇上的面你也撒谎。欺骗皇上么?”周彧沉声喝道。
“四两四一亩?长宁伯,你疯了吧,地价有那么贱么?咱们大明朝便是偏远府县的良田也不止这个数吧,何况是京畿周边?这么着,你说是四两四一亩,我出五两,你把你家的庄园全部卖给我得了,我让你赚便宜。土地如此宝贵,四两四一亩?是你撒谎还是我撒谎?”张延龄冷笑道。
“你……”周彧涨红了脸,怒不可遏,但却又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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