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复河套的捷报传来,大明朝廷上下震动,朝野欢呼雀跃。
朱厚照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乾清宫后园用张延龄赠送的双管火铳打鸟。激动之下,一枪轰偏,差点掀了一名内侍的天灵盖。
确定了捷报是英国公张仑和护国公张延龄联袂签名送来的之后,朱厚照当即召集群臣上朝,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同时下令满城钟鼓齐鸣,庆贺这个历史性的时刻。
朝会之上,朱厚照下达诏书,昭告天下,向全天下人宣布这个好消息。同时宣布大明上下欢庆三日,普天同庆这个扬眉吐气的时刻。
接下来数日,群臣上表道贺,恭贺大明开疆拓土,收复河套。从此边镇防线将推到河套黄河以南,重创之后的鞑靼人将更难侵犯大明边镇。
在京众勋贵也是欢天喜地。之前保国公朱晖进军失利,兵败身死。其灵柩在一个月前抵达京城。众勋贵都目睹了其家中众人悲痛号哭的情形,个个心有余悸。
许多人都担心,此次英国公和护国公的出征也会没有什么好的结果。有些勋贵自以为聪明,已经开始钻营两位国公兵败之后的门路,想着要规避风险,借此机会捞些好处。
有些人之前跟定国公府徐家父子走的很近,之后也为了避嫌不再前往。就是估摸着英国公和护国公还要败在鞑子手里。
但现在,捷报传来。定国公府,英国公府,护国公府顿时门庭若市,贺者如云。
英国公府和护国公府主人不在家中,两家国公府内眷都吩咐了闭门谢客,一切等英国公和护国公回来再说。所以这些家伙便纷纷跑到定国公府去道贺,因为这是张延龄的老丈人家,得先去露脸表示恭贺。还有的跑去寿宁公张鹤龄府上去道贺。
一时间,人来人往,应接不暇,处处笑脸相迎,满耳恭维之词。
徐光祚私下里不仅对自己的儿子徐延德慨叹道:“世人见风使舵之本事,令人咂舌。之前对咱们敬而远之,见面都要躲着走的人,现如今居然又能笑脸相迎的贴上来,真是令人不知说些什么。也难得他们能够拉的下脸来,装作无事人一般。”
徐延德倒是干脆,对他父亲道:“统统打出去便是了,爹爹还跟他们虚与委蛇。之前担心兵败,危言耸听,躲得远远的。现在又来恭维。这等虚伪之人,根本不必搭理他们。妹夫还好争气,这下打了多少人的脸,也教我们识破了多少人的嘴脸。”
徐光祚瞪了徐延德一眼道:“延德,你要学的东西还多得很。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哎,何时你才能明白这道理。爹爹活不了几年了,今后咱们定国公府要你掌舵的,万不可依着你那暴脾气。不过还好,延龄在,也没人动的了你。你记着,今后任何事情,都得听你妹夫的。不许和他对着干。这一次,你妹夫凯旋之后,在朝中的地位将无人能及。明白么?”
徐延德翻了翻白眼,点头应了。想了想又问:“不知道妹夫这一次会得到怎样的封赏。他又不要田亩,又贵为国公,封赏也到了头了。还能得什么封赏?”
徐光祚啐了他儿子一口道:“这便到头了。国公之上还有王爵。就看皇上肯不肯了。权力方面……难道我勋贵只能掌兵?不能担任朝廷之中的其他要职?”
徐延德惊愕不已道:“封王么?掌朝廷其他职位?我的天呢,那可真是了不得了。”
……
七月十三,连续狂欢数日之后的京城终于慢慢的安静了下来。从七月初八捷报抵京之后,五天过去了,京城的百姓们也早就回归正常的日子了。
虽然人人欢喜,战胜鞑子,收复河套是令人心鼓舞的好消息,但终究还是要挣钱吃饭养家,不能靠着好消息过日子。
鸣玉坊南岔街中,昏暗狭窄的小酒馆低矮的二楼上,一盏烛火昏黄跳动。桌旁,一袭普通布衫的杨廷和坐在那里,目光透过小阁窗看着外边街市的阑珊灯火,皱眉沉吟。
楼梯咯吱咯吱作响,人影闪动之际,一个人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桌子旁的另一张凳子上,粗着嗓子咳嗽了一声。
“杨首辅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这陋巷昏暗,有什么好看的?”身旁那人咂嘴道。
杨廷和头也没回,沉声道:“江大人,景无好坏美丑之分,关键要看你的心境。你心境坏时,看一朵鲜花也会觉得是一坨粪。心境好时,看一根枯木也会觉得它有生机,会发现它的不同寻常之美。明白么?”
江斌皱着眉头,摆手道:“杨大人,我可不懂这些玄的。你还有心情去说这些?你想出来的这些再有道理又有个鸟用?有闲心多想想我们该怎么办才是。”
杨廷和叹了口气,转头看着江斌道:“江大人,这不是我想出来的。这是那位两广总督,南京兵部侍郎王守仁说的。这是他弄出来的心学的理论。他说,任何东西无善无恶,无丑无美,你看到它,只是在你心里形成你自己的认知,认为他是美丑好坏。这其实跟你看到的东西无关。它还是它。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江斌紧皱眉头看着杨廷和,眼中充斥着不耐烦。
“你该不是叫我来这里见面,便是要跟我谈这些的吧?”江斌道。
杨廷和笑道:“当然不是。先吃东西,一个月没吃烧鹅了。”
杨廷和伸手拉动绳索,下方档口里的铃铛叮叮响起,店家驼背老者立刻将准备好的食盒拎着,一步步的上了楼梯进门,行了一礼后,将食盒里的烧鹅和酱料以及自酿的一壶酒摆在桌上。又捧着空食盒行礼离开,放下阁楼的门帘。
咚咚咚,脚步离去。
杨廷和用布巾擦了擦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烤鹅慢斯条理的蘸着酱料送入口中,脸上露出满意和享受的表情来。
“真是好吃啊。人间美味啊。江大人,我劝你尝一口,你会喜欢上它的。”杨廷和道。
“吃个屁。杨大人,你还有心思吃么?你是怕你以后吃不着了吧?”江斌冷笑道。
杨廷和冷声道:“江大人,你若如此沉不住气,如何成事?”
江斌嗔目道:“皇上都要给张延龄封王了。你倒是沉得住气。很好,那你就等张延龄他们班师回朝之时对你下手吧。我可不想等死。你说,到底干不干吧。”
杨廷和冷笑道:“蠢货,这等大事,难道不用全面谋划?考虑周全?动手容易,善后却难。你想动手是么?你自进攻,一刀杀了他便是。蠢材。”
江斌怒目圆睁,却见杨廷和面目冷峻,自有一股威严冷厉,却又软了下来。
“时间来不及了,再过十多日,我便要离开京城了。我说的日子是在八月里。再说,他们大胜之后即将班师,难道你要等着张延龄他们回来再动手?你是不是怕了?是不是想不干了?我可告诉你,你休想害我。背地里动我的心思,拿我当傻瓜。惹恼了我,我向皇上坦白了,大不了一起死。”江斌低声咬牙道。
杨廷和一拍桌子,烛台倾倒了下来,烛火登时湮灭。黑暗中,便听到杨廷和粗重的喘息声。不久后,喘息慢慢的变的轻微平静下来。火折子亮起,杨廷和重新点亮了烛火。
“江大人,张延龄他们回不来,北征还要继续,你担心什么?况且,我今晚叫你来,便是要告诉你,我们可以动手了。便是要跟你商量细节。你如此暴躁作甚?来,喝杯酒。听我跟你细说。”
杨廷和一边说,一边为江斌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
江斌接过酒杯,一口干了。杨廷和也喝了酒。低声道:“今日十三,后日是十五月圆之夜,我决定,后天晚上动手。”
江斌身子一震道:“后天?这么快?”
杨廷和冷声道:“你不是着急么?你怕啦?”
江斌抓过酒壶来斟酒,一口喝干。低声道:“怕个屁!富贵险中求。你若全部安排好了,我便动手。”
杨廷和点头道:“很好。那便后日晚上动手,事情要做的干净利落,不留破绽。相关知情之人,必须全部灭口,不能露出半点蛛丝马迹,也不能被人查出任何的异常。不能有血,不能有火,不能有混乱,不能张扬。要做的顺其自然,天衣无缝。明白么?”
江斌咽着吐沫没说话,抓着酒壶喝酒。抹着嘴上的酒水低声道:“之前我说的几种法子,是否可行?”
杨廷和摇头道:“全都不能用。我已经为你想好了法子。你附耳过来。”
江斌缓缓侧耳过去,杨廷和凑近他的耳边低低细语。江斌一边喝酒,一边频频点头。
烛火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烛火跳跃,影子忽长忽短,忽左忽右的跳跃,活像是两个张牙舞爪的鬼影。
时近三更,大明京城街市宽阔,灯火闪亮。
仲夏之夜,京城夜市繁华。酒楼之中,依旧有划拳行令的喧哗。店铺之中依旧有购物的人群。歌肆、青楼、灯红酒之间,红男绿女做着勾当。街市上,熙攘人流,匆匆如织。
千家万户,太平岁月,焉知风雨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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