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老爹你在哪!!咳咳咳……”
“……老爹……咳、咳!”
阿利大喊着,却被红雾呛得咳嗽不止。
以斯特林老爹的年纪和腿脚,根本没法跑,肯定是藏在家里了!
阿利不再呼喊,他焦急穿过红雾,奋力推开家门,却发现无孔不入的红雾顺着自家的烟囱涌入,而斯特林老爹已然昏倒在地上,拐杖倒在一旁。
这一刻,阿利居然冷静了下来,他摘下自己头上绑着的衬衣在水桶里泡了一下,让衣服更加潮湿,随后手忙脚乱地系在老爹的头上;
接着他努力背起并不重的老人,却觉得自己的双腿如棉花般无力,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他用手肘支撑着身体,死死咬着牙站起来,重新背起老爹,却觉得背上这还没八十斤重的老人,此时重得似能压碎他的肩膀,阿利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像是拉磨的驴。
背着老爹走路的他必须大口呼吸喘气,阿利感到自己的肺好像快被红雾撕裂了,可他却不剩时间再给自己蒙一件衣服……
每浪费一秒,老爹活命的概率就要下降一分。
再忍忍,家离村口很近的,阿利,你能行的!
“荷、荷……咳!”
“咳咳……”
阿利吐了一口血,背好老爹沉重前行,但他却觉得好晕,像是喝了太多的烈酒,连脚下都有点看不清了。
接着,他感觉到口鼻传来一股冰凉;
背后的斯特林老爹不知何时醒了,正将湿衣服费力地凑到自己嘴边。
“是阿利啊……你回来了。”
“老爹…咳咳,别说话了,我带你……咳,我带你出去,咳咳!我带你去明斯特。”
“这是怎么了,阿利?大家怎么都睡街上了?”
“老爹,大家、大家……不,别管了……”
斯特林村长的头趴在阿利肩膀,又把湿衣服又朝他那凑了凑:“阿利呀,把水果拿给伊迪了吗?”
“……咳,老爹、没有,都掉地上了……来不及去拿,也没时间去送了……”
“哎,是这样啊…可惜了,可惜了,都是今年的好水果哇……”斯特林村长遗憾地吸了吸鼻子,却咳嗽好几声,“阿利呀……”
“老爹,您别说话了,我们就快到村口了,就快出……咳!!就快出去了……”
斯特林村长好像很累了,他闭了闭眼,却又费力地睁开:“阿利,你怎么吐血了?”
“没事老爹,我就是……没事,您别操心我了……”
“阿利。”
斯特林先生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替他擦了把衣服上的血迹,温和地说道:“把老爹放下来吧。”
“您说得是什么糊涂话!”
阿利把老人背的更紧了,但脚步却更沉重了。
“蠢小子,老爹让你放你就放,听老爹的。”
“我懒得……咳咳咳!懒得理您,您烦死了一天天的!”
“怂包,你这傻小子就是个怂包!你就不能有点怂包的样子,把老爹放下?”
“我就是……怂包怎么了!是怂包也不能放啊!”
“阿利,你身子骨好,自己跑得了。”斯特林村长努力挣脱着阿利如钳子般的手,“去找威廉姆斯大人求救……咳…咳。”
阿利不再说话了,因为老爹已经开始咳嗽了。
他拼命榨取着自己全部的体力,张大嘴攫取着逃命必需的氧气,迈步僵硬地朝村口走去。
但阿利的步伐却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慢……
城里逛街的女人都比你走得快,阿利,你平时白吃那么多饭了吗!
可他刚扯着步子想跑起来,却差点失去了平衡。
“阿利,放老爹……下来……咳。”
“不,我不放。”
“……蠢小子,傻孩子呐。”
斯特林老爹双眼有些浑浊,他扯掉阿利给自己围上的湿衣服,蒙在年轻人的头顶,接着自己张大了嘴,卖力吸着红雾,如呼吸雨后清新空气那般贪婪。
“哈、哈—哈——”
“老爹!你、你在干什么?!”
“难闻……难闻呐……”
扑通。
背后的老爹失去了最后的力气,他终于趁着阿利的慌乱挣脱了他的胳膊,滑落在地。
可阿利刚焦急地跪下,想要重新背起胡闹的老人,他却看到自己日复一日照顾了十多年的、据说一辈子没哭过的斯特林老爹虚弱地爬倒在地,却是老泪纵横。
泪水顺着老爹微睁的眼角流在石板路上,晕开一小片。
“老爹……老爹我背您……我们就快到了……”
可是斯特林老爹,已经奄奄一息,连呼吸都困难了。
他最后费力地睁大眼睛,模糊的视野中只有这个青年的脸——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不是爷孙,十多年前收养了阿利以后,这孩子却反倒照顾起他的晚年,毫无怨言。
“阿利啊……”
“老爹!走,我们走……我带您走……”
“阿利…我的好孙子……”斯特林老爹颤巍巍地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快跑,傻孩子啊,你要跑起来呐……”
阿利还没来得及握住,就看到老爹那如树皮般苍老的手掉回在地上。
老爹不说话了。
睁着眼,带着笑,不说话了。
“荷…荷……”
阿利感到天旋地转,他也再不能讲出一个单词,好似有浓痰堵死了他的喉咙,肺也烧得直疼,好像是被撕破了。
死神的降临总是倏忽之间,令人猝不及防。阿利终于也和斯特林老爹一样,和众多村民一样倒在地上。
他颤抖地用最后的力气伸出胳膊,一点点探去,想要拉住老爹渐渐冰冷的手。
终于……终于是到极限了吗。
伊迪逃出去了吗?
别睡了老爹,快起来,说了多少次了,天冷了,不睡在床上会感冒啊……
老爹,老爹啊……
威廉姆斯大人,海勒先生,你们在哪里啊?
请回来救救老爹吧,求你们了……
阿利感觉意识正在离自己远去,他的身体好软,好轻。
意识临走之前,他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
或许是那些死尸怪物吧……
阿利模糊的余光隐约看到了那些怪物的脚正朝自己和老爹走来。
该死,不许碰老爹……
死尸的双脚停在了阿利眼前,他最后听到了一个沙哑尖锐的声音,不似活物,如从深渊中传出:
“都带走之后,清理血迹。”
这古怪到令人恐惧的声音正在发出命令,可阿利却不知道是哪个死尸怪物在说话,他觉得也可能是红雾本身的声音。
接着死尸动了,阿利感觉死尸开始拖拽自己和老爹,力气极大。
不、不!求求你们了!
把我怎么样都好,求你们放过老爹吧……
下一刻,阿利感觉到自己像是只野狗似的,被死尸在地上无情拖拽着。
他努力抓着老爹的手,却被死尸生生拽着分开,指甲都在地上磨出长长的血痕,可微弱的视野中,老爹还是离他越来越远。
阿利正被拖向红雾更浓的深处,肚皮好像被地上的碎石割开了,他感觉好热,却不觉得疼了。
“不要弄坏实验体,你是想回炉重造吗?”
“……”
“不要浪费宝贵的鲜血。”
“……”
“心怀感激的收下赏赐吧——趴下,舔干净。”
“…感…恩……您的……宽厚……”
阿利又听到那阴凄可怖的沙哑嗓音,而对方好似在和拖拽自己的死尸怪物说话,这令将死的他涌出难以形容的恐惧;
砰、砰、砰……
沉重的脚步声响在阿利的耳边;
他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到,红雾中又走出一个高大的死尸,正趴跪在地上,贪婪而渴求地舔舐着自己流淌在地的血液……
啊,死尸在喝我的血……
哪怕意识越来越模糊,但腹部的炽热与石板路上不断延长的血痕,都让阿利清楚的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
哪怕死尸们现在就收手,把他扔在这里,腹部的失血和吸入的红雾也会要了他的命,这些阿利都知道;
可他不知道的、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必须要死,为什么老爹必须要死?
为什么霜暮村的所有人都必须要死?
阿利不知道,他没读过书,他打心底想不明白。
村里的大家可是一辈子都没干过坏事啊……
哪怕是有远道而来的商队来采购,大家也都按市场价贩卖,从没赚过亏心钱。
为什么,为什么啊?
可能城里的读书人会知道吧,如果是海勒先生,一定会知道吧……
快要死了,阿利却不觉得害怕,他只觉得不甘心,为自己的拖沓而懊恼——他还没对伊迪诉说心底的爱恋,他还没和心爱的人结婚。
临死前,阿利好想再见伊迪一面,一定要勇敢地告诉她自己的爱慕;
好想再听听老爹的唠叨,听老爹添油加醋地讲他年轻时的故事。
可是他看到的,却是怪诞恐怖的死尸在沿着自己的血痕,舔舐爬行;
可是他听到的,却是那沙哑的、宛如从深渊中传出的恐怖嗓音:
“为主献礼,大业将成。”
红雾的诡谲言语响彻已然死寂的村落;
尖锐的笑声从深渊而来,在人间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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