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逸正盘算着要怎么最大程度地取得陛下的爱怜,他没等到帝王,却等到了一个阎罗王。
仪鸾轩伺候的人也就一个全德,昨儿个门庭若市的场景早已经消失不见。如今玉面阎罗站在门口,吓得他全然没有以往的伶俐。
“奴才……奴才给皇夫请安……”
商云止慢条斯理地进入仪鸾轩,推开了寝殿的门。
全德如何不知道这位的手段,他跪行到门口,在巨大的恐慌中吓得嗓音尖利:“皇夫,陛下让公子静养,皇夫……陛下若是知道……知道……”
“她知道什么?”商云止目光阴冷,“我还什么都没做不是么?”他勾唇,“等我做了什么,你再把陛下搬出来都不迟。”
全德被他的戾气吓得呆呆地跪在原地。
卷丹守在门口,正要对小内侍说什么,就听得房间里传出一阵杀猪般的叫声,卷丹抖了抖。
全德连滚带爬地跑进去,就见公子被皇夫从床上扯下来,那能够写出惊艳字的手被皇夫狠狠碾过。
“皇夫……皇夫,陛下知道了会生气的……陛下一定会生气的!”
墨逸痛得面目扭曲,他恶狠狠地盯着男人,之前没有证据,现在皇夫亲自来了,那罪名就洗脱不掉,陛下这么护着自己,他只要坚持到陛下来,之后就有这位好受的,想到这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皇夫是嫉妒吧,嫉妒……嫉妒我能得陛下宠爱……商老爷应该告诉过皇夫唔……”
话没说完,商云止嫌弃他吵闹卸了他的下巴,把脚从墨逸的手上挪开,他蹲下来,暗红锦袍散开在地板上,像是死人的血液。
明明是一张绝世无双的脸,却比谁都心胸狭隘心狠手辣。
他偏过头看向全德,“陛下会生气?”他嗓音动听,好像是在虚心请教。
全德惨白着脸,抖如筛糠,“陛下……陛下让公子……好好养伤……”
“陛下会生气啊。”商云止站起来,高大的身躯如山压迫,笑着反问,“那又怎么样呢?墨逸以下犯上,辱骂皇夫甚至妄图伤害皇夫,按照律法,仗责三十,即刻执行!”
用来专门惩罚宫内犯罪的谷苑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
血腥味弥漫在幽暗的屋子里。
商云止安静地坐在明暗交错的刑房里,看着那板子落在墨逸身上,鲜血淋淋的场景,他却面目平静,甚至特意重新将墨逸的下巴接上,听他的惨叫和辱骂求饶。
“皇夫……”卷丹迟疑地开口,“这样下去,墨逸公子会没命的。”
他盯着自己双手,毫不在意:“哦,然后呢?”
牢房天窗洒下来的光落在他的右边脸,他伸出右手挡住那光,随即缓缓地张开五指,幽冷的光穿过指尖落入深邃的黑眸中。
光影将他谪仙般的容颜分割。
一半幽魅如鬼影,一半如月下神仙。
墨逸的惨叫和他年少的隐忍交错在一起。
墨逸说得不错,陛下爱极了他的字。
可他的字,不堪入目。他的好祖父,特意送了这么一个人进宫,想要做什么不言而喻。不过是前两个月与陛下冷战,底下的人动作就这么快了,谁能想到,最忍不住,竟然是他们商家。简直可笑!
商云止站起来,走到奄奄一息的墨逸面前,微微叹息,十分可惜:“本想饶了你,可谁让你还想着爬龙床呢。”他摇摇头,“那我如何容得下你?”
沉沉的嗓音震动微末浮动的尘埃,他踏着鲜血离开。
……
温如栖下朝,在勤政殿和户部侍郎商量税赋问题,莲心来报墨逸死了。等商量完减税问题后,她才询问气墨逸死亡的因由,莲心禀告说:“墨逸公子辱骂皇夫,意图伤害皇夫,按照规矩,仗责三十,可他身子太弱,没挺过去。”
温如栖垂下眼睑,面对着群臣,她颔首似乎很赞同皇夫的做法:“以下犯上,的确是罪该万死。这宫内的规矩,也该好好整饬整饬了。”
臣下听闻,口呼陛下英明。
温如栖到中德殿时,商云止还在书房,匆匆出来请安。
明黄的衣角凝滞在一方。
如栖扶起商云止,在整个中德宫前,她神情格外温和:“现在身子可好些了?”得到了商云止错愕又肯定的回答后,她又说,“朕不放心。”对卷丹吩咐,“去请梁太医过来,好好给皇夫看看。”
卷丹没想到陛下这么关心皇夫,兴高采烈地去了。
在外边,她给足了皇夫的面子,没有任何人觉察到一丝丝的不对。
如栖牵着商云止进了寝殿,门一关,挡住了所有的视线和耳朵。
进入内殿,她松开手,温润的脸沉下来,目光如炬,“为什么杀墨逸?”
“陛下心疼了?”
温如栖按了按眉心,她忍着怒火,一字一句,“朕再问一遍,为什么杀了他!”
商云止抿了抿薄唇,他轻轻地抬起手,右手食指上沾了些墨汁,呢喃道:“他会写好看的字。”
“就为这个?”
云止没有再回答。
帝王面罩寒霜,眼中暗火窜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分明是气到极致。“跪下!”
他毫不犹豫地跪在温如栖面前,脊背挺直,双腿屈直,十分标准的跪姿。
“宫有宫规,国有国法,墨逸言行不端,也罪不致死,你究竟是在执行宫规礼法,还是在滥用私刑,趁机铲除异己?”这话极重,说严重些,那就是草菅人命,趁机结党,不说严惩,真要追究下来,废了他也不为过。
商云止平静的凤眸终于被别的情绪打碎,铲除异己?如果要这么说也是,他想要铲除掉这个人身边贴上来的所有人,想要帝王永远只属于自己。大约是他身上的煞气过重,温如栖一脚踹了过去。
商云止一下子撞到旁边的凳子边沿,他狠狠一颤,脸上血色全无。云止咬牙,直到嘴里有了血腥气才重新跪好,俯身拜首,额头着地,是知错的模样。温如栖终于看到他示弱,当初他整那两个贵公子时,也没见他真的认错。
温如栖收起浑身的冰冷,蹲身扶起他上半身,她抓住商云止的右手,“若有人废了你习武的手,你是何感受?”
或许是她的气势凶悍凌厉,云止右手忍不住瑟缩,条件反射一般,他咬牙,轻声问:”陛下……要废了臣的手吗?”
如栖盯着那只手,那双手很好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掌心还有常年握兵器的茧子。她知道这双手对云止意味着什么,“不会。”
商云止恍了恍,突然伸手抱住面前的帝王。
温如栖敛眉,她对商云止不温和是真,对他纵容是真,对他不忍心也是真。否则不会在人前为他遮掩滥杀无辜的罪名,也不会由着他入主中德宫这么久。
但她总觉得赐死墨逸,这个人是有理由的。当初他对后宫里名义上是她的贵公子的人,也没有下毒手,虽然是折磨了人家,可最后是好好地遣散离开,但墨逸很明显连名义上都没有与她牵扯,怎的就非要致人于死地。
所以她要原因。
“墨逸做了什么?”她罕见地拿出温和的语气问。
商云止抱住她,过了许久,才如同赌气的垂髫小子道:“他会写好看的字。”
温如栖觉得认为这个人无辜,简直就是最大的笑话。
她站起身,从软榻边的柜子里拿出一条鞭子,凉凉道:“脱衣服。”
衣杉落在地上,那光洁的后背伤还有她昨夜留下来的抓痕,诱人**,鞭子破空而来,落在完好的肌肤上。
毫不留情。
带起一窜血珠。
跪着的人微微颤了颤。
又一鞭落下来。
三……五……十……十五……
他没有求饶,也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声音,整个后背血迹斑斑。
温如栖上前,鞭子抬起他的脸,那人深邃的眼眸,浸润着水色,黯淡的神色里,依旧只有她冷漠的影子。
执鞭的手一顿。
二十鞭,没有任何手下留情。
那原本布满暧昧痕迹的脊背上,被血痕和流下的血遮盖。
寝殿内,浓烈的血腥味散不开。
她扔下鞭子,“让梁太医给你开药。”
她抬脚要走,那人猛然抱住她的腿,这个动作让他后背的血流得更快,地毯上氤氲出一片血迹,“陛下,今夜留下来。”
温如栖眸色微顿,“松开。”
商云止抬手抓住她的袖子,低声祈求:“陛下,留下来,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留下来!”
那指尖透明如纸。
温如栖云淡风轻地抖了抖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她还有奏折要看,后宫的事情已经够不省心了,前朝的事总不能落下。
商云止没有握住任何东西。
她前脚刚走,后脚梁太医就敲门,“皇夫,陛下说您身子不适,臣给您把个脉。”
商云止顿了顿,僵硬起身,就着这样子穿上衣杉,“回去吧,我没事。”
西光入户。
沾了墨汁的右手动了动,他摊开掌心,纹路清晰,干干净净,没有血,没有伤痕。
云止站了良久,坐到桌子前,他这一系列的动作,让背上的伤再次裂开,这点疼痛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他铺开纸,抬手拿过一边的笔,沾了沾砚台中快干掉的墨汁。
抬腕,落笔。
豆大的墨汁滚落下来。
他的指尖不停地发颤,最后几乎连笔都拿不稳。
手背青筋冒起。
冷汗从鬓边滑下。
日光很烈,祖父温和的脸在日色中空白,尖锐丑陋的石头落下来……
好疼!
他捂着右手掌心发抖。
谁让你练字的!谁准你练字的!
陛下很喜欢草民的字,可惜,皇夫的字好像不太雅致。
手中的笔被折断,差点划破掌心。
商云止猛然靠在椅背上,冷汗淋漓,他颓然地松开手,断裂成两半的笔从掌心滑落下去,墨汁再次乌黑了手指。
他又一次举起手。
右手完好无损。
但他再也拿不起笔,也无法练字。
就连批阅公事,他都是左手。
他曾经……也会写一手好字,那个人也曾赞过的,他也曾龙飞凤舞,笔走龙蛇之间意气风发,漂亮的小楷如同有生命,组成他的空白日子的欢乐,如同华丽乐章。
如今,那些字,歪歪扭扭,就像是那错位的人生,还有他日渐扭曲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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