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两刻,天上飘的雪花更大了。
杨宝庆被府役架到堂外,长刑凳摆好把他摁趴上去,撩起衣袍下摆,把内裳裤子都褪下露出两片白生生㞘子来。
噼哩啪啦就是三十大板,打的鬼哭狼嗥一顿好叫。
侯爷要动家法,府只仆从不敢放水,那一板子是一板子,要说都使了全力也不会,但这顿板子下来杨宝庆至少要爬在榻上养二三十日,真正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正堂上气氛在杨宝庆嗥叫的中变的有些诡异。
而杨志的太太杨李氏银牙咬碎,虽已经起了身,但她半垂着头却拿眼怨毒无比的盯着陈道玄,似恨不能将此子碎尸万段。
她儿子被打的这么惨,皆因此子,不怨他又怨哪个?
其实,满堂中人又不是陈道玄自己看到了杨李氏那怨毒至极的目光。
于是,陈道玄就一眨不眨盯着她。
他要看看这蠢妇有多牛逼?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发现了陈道玄的异样。
那杨李氏也有所察觉,头垂的更低了,不敢再和陈道玄瞪眼。
杨秀自然也看到了二嫂那怨毒无比的目光,她心里都不由有些收缩,这得多大的仇才能用那样怨毒的目光看人?
她都有点呆了。
是的,不仅呆了,反而产生了忧虑,要替儿子担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谁的儿子谁来疼。
堂内静的落针可闻,这些年来,从未有过这样尴尬的气氛出现在‘寿喜堂’上。
老太太可是人精,早瞥见了,拉住女儿杨秀的手开了口,“哎,小门户出来的,你指望她有多大的胸襟雅量?横竖不过是家里小辈们闹着玩笑的事……”
“……”
杨秀勉强朝母亲挤出一丝笑容,却不知该说什么,不由望了眼儿子道玄。
陈道玄过来在母亲面前双膝跪下了,仰起头道:“母亲,让你为儿子忧心了,是儿子的错,老太太说的是,这世间腌臜不知几许,儿又怎会都放在心上?或与之计较?”
‘这世间腌臜’指的就是杨李氏这位了,意思就是她连菜都算不上,母亲勿忧。
满堂人也见团獬大补的陈道玄乖乖跪在其母面前仰着头赔不是,如此孝心,丝毫不在乎一点身份,着实叫人大为惊诧。
等闲这般身份的人物,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可不会随便跪了哪个,便是高堂父母,也只会等别人不在另行请罪。
陈道玄与这世上的人观念不同,身份什么的他没放心上,他只在乎至亲人的感受。
他只知道‘母忧儿耻也’。
就连老侯爷都在他跪下的一瞬间目中闪过精芒,此子,果真变了,心思纯孝啊。
老太太同样动容,换过是自己儿子着一袭团獬大补,他们绝不会在大堂里当着许多人的面下跪认错,那只会损了他们的‘威严’,他们真做不到。
“快快起来,儿啊,你身上还有伤呢,”
杨秀心疼儿子,忙拉他起身,也微微点头,“你外祖母的话自然有道理呢。”
“姐,你家这腌臜儿可是嚣张的很,无一丝敬重长辈之心,抛开此事不论,二嫂是他舅母不是?焉能比之腌臜二字?”
说话的是幺姑杨真,她性子就这么直。
别人又不是听不懂陈道玄说的腌臜是指杨李氏,她偏要挑明了,还指陈道玄不懂得尊敬长辈。
这就叫堂上的气氛更尴尬了。
那杨李氏也真不是个聪明的,一听小姑子替自己说话,顺嘴就接过话道:“我算得哪门子长辈,腌臜不过了都,人家陈家少爷团獬大补,贵比王侯,敬我做啥?”
只闻此言,这不一蠢妇吗?
满上老少都被二房杨李氏这番话给惊呆了。
“呵呵呵……”
武陵侯杨宗瀚都气的笑出了声儿。
冷笑,自嘲,谁都听得出来。
老二杨志不由冒了一身冷汗,“你少说一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是。”
杨李氏本就憋着一肚着怨恨,又被丈夫当着这些小辈们的面训,真有了死的心思。
这二太太以后还怎么当?
过了这个晌午,肯定要传成阖府上下的笑话。
“父亲,是宝庆那个蠢货的锅,不干外甥鸿吉的事,不过,鸿吉以前那脾气还跟如今一个样儿,幺妹也没说错,他何时敬过‘长辈’?”
老二挺牛啊,先抑后扬,一言诛心。
刚刚杨幺真姑提的茬儿,他又提了出来,就是要问陈道玄一个不敬长辈的罪。
就算你身着团獬大补,那又如何?皇帝还有几个至亲呢,该敬的也敬,你算老几?
正好陈道玄刚站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脸上。
他却淡然道:“敬贤敬仁,我不敬蠢愚,长辈?从血脉上讲是讲的通,从人情上讲我堂上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堂下幺姨母,为何这般讲?因我从武校场抬回府后,命悬一线,生死难卜,也就幺姨母过陈府看过我两次,敢问哪位舅舅登门了?便是不关切我这个腌臜纨绔也罢,你们的亲妹妹就要失去儿子了,你们安慰过她一句吗?想训我的时候端长辈的架子了?”
“逆子,你放肆,”
杨秀再坐不住了,起身怒斥儿子,她嘴唇都发抖了。
此时她发现,压根就不该领着这孩子来杨府。
陈道玄见母亲眼都红了,嘴唇气紫,吓的直接又跪了下来,“母亲息怒。”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抽在陈道玄脸上。
杨秀嗔目责问,“焉敢无礼?”
“是儿子不对。”
“还不给你舅舅赔情?”
“……”
陈道玄微微侧首,没动。
杨秀不由气的更发抖了,但他们母子这番作派,已经给了杨氏脸面的。
然而,老侯爷也动了怒,眼睛微眯盯着陈道玄。
他没想到陈道玄会如此颠覆俗世礼法,严词质问杨氏亲情何在?
武陵侯道:“陈鸿吉,你今儿来咆哮杨府吗?”
这句话真是诛心之极。
果然,不愧是能绝情的‘武陵侯’,涉及到杨氏尊严脸面时,他果然要挽尊。
这话出口,陈道玄身前的杨秀也不得不跪下了向父亲请罪。
“父亲息怒,都是女儿教子无方……”
“……”
但武陵侯没看她,只是把目光盯紧着陈道玄。
似乎局面一下倾斜回了杨氏这边。
二太太杨李氏心下狂喜,果然老侯爷还是更顾及杨家的尊面,岂会任他无礼?
终于拔乱反正了啊。
大房的杨雄瞅住这个机会直接开了口,“你这腌臜混赖儿,不是圣上宠你几日你就认不得东西南北了吧?跑来‘武陵侯府’咆哮?你臭名满京华,哪个不知?哪个不识?武选被打死了活该,还跑这训杨氏的人不知亲情?你倒是有那个脸?”
老三杨义也赶紧表态道:“在你面前的都是你舅舅,有你龇牙咧嘴的资格?你也不照照镜子瞅一眼自己是个什么阿物?”
“……”
这就是武陵侯杨氏的‘嘴脸’吗?
陈道玄一撩袍站了起来。
“你还敢站起来?你个没孝心不知尊敬长辈的小畜生……”老二杨志彻志放飞了。
他就要上前踹一脚陈道玄,你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穿一袭团獬就牛逼了?今儿就告诉你,这是‘武陵侯府’,你陈家再挣扎三辈子也攒不出这等勋蕴来。
然而,他才上前一步,就见陈道玄右手一伸,亮出一面金光闪闪的御赐金牌来。
这玩意儿,对付他们这些腌臜货是绝对有威力的。
就是武陵侯都脸色一变,目听神光更冷了三分。
“今儿,我给我母亲面子不同你们计较,一个个真当自己是碟能上台面的菜了吧?那我说句实话,你们真不是,什么都不是,公卿勋贵底蕴是第二代或第三代,你们摞一块都扛不动‘武陵侯’这块招牌……”
“腌臜小儿,杨氏的事轮不到你置喙。”
武陵侯又开了口。
杨秀快都晕过去了,跪在那里的身子一直在抖。
儿子这是同杨氏彻底撕破脸了?
天呐,怎会如此?
哪怕在进府之后,杨秀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拿出金牌吓唬哪个?要不要我武陵侯杨宗瀚跪在你面前磕头啊?”武陵侯这话到最后已经释放出了浓郁的杀机。
“儿啊,儿啊,你你你……”
杨秀都快凌乱了。
陈道玄眼也一眯,盯着武陵侯冷声道:“你真是我的好外祖父啊,句句诛心,你今儿即使跪了,跪的也是金牌,我陈鸿吉心里无一丝一毫压力,你信不信?”
轰。
正堂差点炸了。
这是一个外孙对外祖父说的话?
杨秀眼一翻,身子歪倒,人就这样晕了过去。
“了空了尽,”
陈道玄陡然陡然暴喝一声。
“诺,请小师叔祖吩咐。”
堂门被了空了尽直接推开,堂外亦有武陵侯的护卫吼一声‘放肆’就要拿下他们,但了空了尽手起脚落,五七个护卫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就惨哼着摔翻出去。
一堂杨氏人看到这一幕心胆俱裂。
“小儿,你何其放肆?我武陵侯斩你不得?”
武陵侯也不想陈道玄刚烈之此,同他一刚到底,闹到这般地步。
陈道玄在母亲昏了之后反而没负担了,他一把扯下‘诛邪’横握伸平,眼神儿极冷的盯着这个外祖父道:“赠诛邪给陈氏,便是此意吧?斩我?哈哈哈哈……”
说到此处,陈道玄不由仰头大笑,“是,对于你武陵侯来说,一个闺女和女婿一家腌臜之人,能替你杨氏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
武陵侯面色陡变,他没想到陈道玄直接抖明了这事。
满堂人都惊呆了,这是老侯爷赠诛邪给陈家小儿的深意吗?
“不过你真想多了,外祖父,你百年之后,凭这一家腌臜狗屎,他们能撑住门楣五年,我把两个眼抠出来,我倒想问外祖父你一句,要不要现在把四公诸侯都屠尽杀绝?不然杨氏满门腌臜如何活下去?”
此语恍如震天神雷一般,差点把‘寿喜堂’轰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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