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寻常人眼里,华夏尚未一统,怎么也不该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远东或者是南洋这等偏远荒僻之地,可唯独只有左宗棠和罗泽南明白,汉王殿下下一步之前往往会看五步甚至是十步,而南洋则正是未来华夏的重中之重。
当然,赵源也不是立刻对南洋进行重兵威逼,主要还是通过新成立的南洋殖民公司,再加上军情司渗透的方式,进行前期的准备工作。
在这个过程中,南洋殖民公司将会成为开路方式,同时也是为了给华夏工商界找到一条新的财源之路——按照华夏工商促进会的预估,一旦能够将南洋变成华夏殖民地以及原料来源地,未来工商界至少每年可以新增一干万元到三干万元的财政赋税。
而对于此时的汉王府而言,方方面面都需要大量的资金,比如乡公所计划,比如义务教育,比如将来军队的维持费用和扩军费用,再比如医疗、交通、工业方面的投入,都需要海量资金去完成,而在财政基本总盘稳定的当前,想要实现大规模增长,就必须将目光投向华夏之外。
在这一刻,赵源也深刻感受到资本驱动的力量,它已经成长为一头怪兽,正在肆无忌惮地吞噬着眼前的一切食物。
当然,国内资本将目光投向南洋,也十分正常,因此此时的南洋堪称各国的游乐场,荷兰人的力量处于收缩期,英国人虽然盯上了南洋,但是多少有些力不从心,婆罗洲一事就能看出其中的关键,等到将来华人在南洋势力越发雄厚,就势必需要去主动干涉南洋的局势。
这一次国内商行打算以婆罗洲为支点,进行大规模的海外贸易,像生丝、丝绸、茶叶、瓷器和钢铁等大宗商品都将会远销至南洋等华人比重较大的区域,加强对当地华人势力的支持,从而确保华人保持着种族优势。
等到伍崇曜从日本访问回来以后,赵源就打算将他再打发到南洋进行一轮新的访问,到时候最重要的是推动欧洲列强提前凝结“东南亚共识”,确保华夏的利益得到保障。
.......
京城西郊,圆明园。
随着太平军一路攻到京城之后,圆明园很快就被太平军所占据,也成为了天国诸王的行宫所在,里面充斥着太平天国的女官,还有一些原先遗留下来的太监,这些太监过去曾服侍过道光皇帝,如今迎来了新的主人,也就是天王洪秀全。
当然,由于洪秀全个人的喜好,他并不愿意用太监,只是让这些太监继续去照看圆明园,而他自己的天王府内更多还是女官。
在太平天国最开始建立之处,洪秀全就已经建立了女营,所有女子都需要入女营,而女营中的负责人统称为女官,她们分别被授予了“指挥”、“将军”等职务,后来等太平军日益扩大以后,女官也分成了三类,其中第一类就是传统管理女营的女官,第二类则是监工,最后一类就是服侍诸王的内侍女官。
当英国传教士卢威廉在洪仁玕和一众女官的带领下,走进了圆明园之后,顿时对当前景象感觉到无比震撼——传说中的万园之园甚至比英格兰、法兰西的宫廷还要壮观,里面洋溢着欢快而喜悦的气氛,似乎太平天国已经夺得了天下!
不知道走了多久,众人带来了一处精美绝伦的园林前,中间还夹杂着些许‘巴洛克’风格的西洋建筑,但是风格并没有冲突,反而有一种中西结合的美感,如今的天王洪秀全就住在这里。
“等会见到了天王以后,一定要行叩拜礼!否则就是殿前失仪,是要被杀头的!”
洪仁玕小心翼翼叮嘱了一番,他可不希望自己带进来的这个传教士惹出什么祸事来——若非这个传教士声称能帮助太平天国变得更加强大,他才不会贸然带着这样的人来见天王。
守在殿前的女官侍卫看到了二人以后,仔细大量了一眼卢威廉,便立刻前去通禀。
不一会功夫,从园林里面出来了一名长相俊美的女官,穿着一身锦缎丝绸,脸上还敷着淡粉,若非腰间悬挂着一柄长刀,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妃子。
“干王干岁,天王有请洋兄弟卢威廉觐见!”
二人跟着女官走进了园林,穿过一条小道便走进了一处大殿,洪秀全正端坐在王位之上,审视着走进来的卢威廉,脸上则带着几分从容的笑容。
“耶稣会修士卢威廉见过天王阁下!”
卢威廉并没有按照洪仁玕先前叮嘱一般去跪拜,只是深深弯腰行了一礼。
“大胆妖人!”
“无礼!”
一旁的天王殿下官员立刻大声呵斥,连带着洪仁玕也有些慌张,他连忙拉了拉卢威廉的袖子,低声道:“速速跪下!”
然而,还没等卢威廉进一步反应,洪秀全却摆了摆手,声音中听不出喜怒,“无妨,洋兄弟远道而来,赐座。”
卢威廉点了点头,逊谢了一番,便堂堂正正坐了下来。
洪秀全笑道:“洋兄弟远道而来,声称愿意帮助孤,可是真的?”
卢威廉缓缓道:“原本的确如此,可眼下我心中却有一个疑问,来的路上曾经听到许多人说,天王殿下曾经上过天堂,还见过上帝,可是真的?”
听到有人直接质疑这一点,众人顿时精神紧张了起来,甚至有人已经做好准备,随时进去斩杀这个外国传教士。
洪秀全却丝毫不慌不忙,缓缓道:“十三年前的时候,孤曾经生过一场大病,在床上足足躺了四十多天,后来忽然有一天做了一个怪梦,在梦中遇到一龙一虎一鸡走进屋中,还有一架华美大轿将孤抬到了一个光明美丽的地方,在那里见到了一名金发老者,他穿着一身皂袍,后来还给了孤一柄长剑用来斩妖除魔,还有一块印绶和一只金黄色的果子,正是这只果子吃了以后,孤才大病痊愈,后来才知道孤所到的地方就是天堂,而那金发老者便是上帝。”
说起这番话的时候,洪秀全脸上没有丝毫的异常,因为这些都的确是他在梦中见到的情景,并无虚言编造。
卢威廉顿时陷入了沉默,他自然不相信洪秀全所说,但是也无法反驳,因为其他人也没有见过上帝到底长什么样子。
卢威廉思考了片刻后,继续问道:“殿下,上帝说得是英语还是汉语呢?”
“自然是汉话。”
洪秀全理所应当地说道,毕竟他又不懂英语。
卢威廉顿时又作难,因为上帝无所不知,会说汉语也很正常。
他想了想,继续问道:“可是我又听人说,您自认为是上帝的儿子,还有您的几个部下,也分别是上帝的儿子,这实在太荒唐了。上帝、耶稣和圣灵是三位一体,并没有那么多的儿子。”
说完以后,他掏出了一本圣经,打算指给洪秀全看。
然而,洪秀全听到这番话却是冷笑连连,道:“卢威廉,这就是你的无知之处了,有句话叫尽信书不如无书,你们的《旧约》也罢,《新约》也好,无非都是后人总结出来的,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错漏,天父、天兄、天王本来就是分开的,要知道天父管天堂和人间,天兄分管天堂,天王则分管人间,孤为天王,自然是人间之主。”
卢威廉顿时傻了眼,他没想到洪秀全还能编出这么一套理论来,关键还能逻辑自洽,没办法直接去反驳,只好摇了摇头苦笑道:“或许上帝他老人家都不知道,他在东方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形象吧。”
他没有办法直接去反对洪秀全,也不能否定洪秀全所说的‘天堂’。
二人这一次讨论算是不欢而散,在卢威廉看来洪秀全的这个所谓拜上帝教就是纯粹的异端,跟基督教完全扯不上关系,双方的‘上帝’也并非是同一个‘上帝’。
不过洪秀全也并没有为此而感觉到恼怒,他并不认为基督教能代表上帝,至于将拜上帝教的教义更改成正统基督教更加不可能,这简直就是把话语权拱手相让,于是便将卢威廉打发给了杨秀清——卢威廉这一次过来,并不是为了单纯的传教活动,同时也代表了英国女王使者璞查鼎,来看看太平军的底色。
当杨秀清见到卢威廉的时候,一下子就知道跟这个洋鬼子不能聊宗教的问题,否则怎么聊也是聊不清楚的,特别是像什么上帝附身这一套,简直就是异端邪说——从本质而言,杨秀清并不信拜上帝教的这一套理论,但是他明白通过这个体系,能够让他获取到权力,因此自然不能随便更改。
得知了杨秀清的态度后,卢威廉算是彻底死了心,他知道上帝的荣光并没有照到这片土地上,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向教宗陛下如实禀告情况,拜上帝教并非基督教的分支,而是另外一个单独的宗教。”
杨秀清自然毫不在意,道:“贵使当如实禀告。”
卢威廉沉吟了一番,道:“那么我能否在太平天国境内修建教堂,进行传教吗?”
“自然不可。”
杨秀清毫不客气地表示了反对,拜上帝教乃太平天国统治的根本,自然不许任何其他的宗教形成挑战,否则将来大家伙真去信正宗的该怎么办?这事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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