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国的秋天,在四季温暖如春的金陵,根本见不过一丝痕迹,树木依旧是青翠苍绿的模样,花圃中不缺正开的艳的鲜花,风儿送爽,窗外的叶儿沙沙作响。
作为黎国最大的豪门世家,这窗户自然镶着玻璃,这玻璃非一般的豪族非能享受。
和煦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
屋中罗汉拓跋床上的两个人皆睡着,旁边支着的矮榻,王逸之侧身躺着,大丫鬟紫烟和梅溪在隔间沙陇中歇着,方便照顾夫人,两个仆妇在最外见住着,方便去唤住在同一院落中的大夫。
这一觉睡的分外舒服。
婉儿伸了伸懒腰,瞧着熟睡中的吕氏不由的怔住,时光仿若回到了从前,吕氏对她并不差,处处呵护着她,便是病重,也非要为她做上一顿饭,将她安排在自己的屋中,细心的照顾着,直到后来病情实在太重,病的下不来床。
在走这一遭,她一定会尽力保住吕氏的命,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惠哥儿。
她替吕氏盖好被子,下了床,又掖好被角。
矮榻上,王逸之盖着的被子,不知怎么竟是落在了地上,他斜躺着,睡的正熟,连婉儿下床都不知晓,对于这个老爹,她的印象并不是很深,曾经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很少,倒是她嫁给孝亲王爷前,在那时已经贵为宰相的父亲大人,跟她促膝长谈了一夜,教诲在皇室中如何自处。
她这个便宜老爹,这一辈子输就输在一个情字上面。
婉儿摇了摇头,抛开那些往事,捡起落在地上的被子放在一边,又从抽屉里重新拿出一床干净锦被,替王逸之盖好,金陵虽是四季如春,这清晨却仍是有些寒气。
哪里想到,这么一动,竟是扰了王逸之醒来,他坐起来看着抱着被子的婉儿,似不知道说些什么。
倒是婉儿大方的一笑,道:“老爷,您醒了?要不要奴婢去让紫烟进来,服侍您更洗漱。”这一番举动非常的熟稔,话也说得十分的自然,落落有礼。
王逸之眉头却是皱起,摆了摆手:“这些是谁教你的?”
婉儿将刚才落在地上的被子放在角落里,偏头一笑:“奴婢之前在大户人家做小丫鬟……”似是不想提这件事情,她来到床前,望着床上的圆脸女子,小脸上担心之色明显:“夫人也不知什么时候醒来。”
这女孩儿温文有礼,跟昨日那个怒目而视,动作粗野竟是判若两人。
明明昨日里一口一个娘亲叫的紧,今日却改了口,称起了夫人。
还做过小丫鬟……如果眼前的有些惶恐的小姑娘真的是他女儿,招招手,婉儿放下被子听话的过来。王逸之卷起她的袖子,一枚圆月形的青色胎记出现在眼前。
他有些激动,拍拍身边矮榻让其坐下,婉儿连成奴婢不敢,退后数步,做足了一个小丫鬟应该做的本分。
“在这里不用自称奴婢。”王逸之瞧着低头的婉儿,心中生出怜惜之感,他放柔了声音,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的生辰?”女儿是在黎国天佑八年十一月初一出生的,他记得那天从来不会下雪的金陵,居然下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故而他给女儿起名王雪婉。
婉儿摇摇头。
王逸之叹了口气,女儿丢失的时候,才刚刚两岁,哪里还记得那么多,倒是自个糊涂,见眼前的小姑能头低的越发低了:“不用怕,有我在这里,谁都不敢欺负你。”
“你叫什么名字?”
“府里的少爷唤奴婢轻竹。”
昨日他好像听到这个小姑娘自称婉儿,想来这轻竹是卖入那大户人家时取得,如果真的是有心人指使着冒认他的女儿王雪婉,哪里会不将这个很容易打听出来的信息用上。
这六年多了,这样别有用心的家伙不知来了多少。
他们金陵王府虽不如前些年声势大,可这些丰厚的家业,惹来有心人的觊觎很正常,还是要慎重一些,既不能轻易放过可能是女儿的任何蛛丝马迹,又不能让居心不良的人蒙混过关。
其实,这小姑娘胳膊上的胎记已经证明了许多。
王逸之拉着小姑能坐在他旁边,又吩咐大丫鬟紫烟去厨房弄些吃食,这早上起来光顾着说话,连早饭也没吃。
他温和的问婉儿:“你想吃什么……想吃什么尽管说,厨房的师傅什么都会做。”见小姑娘怯生生望着他,他想着女儿从前喜欢吃肉末虾栗豆腐羹、荠菜炒豆子、红豆仁稀饭,便问了婉儿,哪知原本怯生生,坐着及不安的小姑能,抬头诧异的望着他:“您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
小姑娘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睛,仰着头,疑惑的看着他,没了方才的拘谨,这才是小孩儿该有的俏皮灵动模样儿。王逸之不由哈哈大笑,对于眼前这个小姑娘越发觉得喜爱起来。
柳氏刚刚走到西厢门口,听到从里间传来王逸之的笑声,不由眉心微蹙,拉紧了两个儿子的手,快步走上台阶。
柳氏的两个儿子,大的刚刚七岁,生的眉目俊秀,像极了王逸之,可惜读书差劲的很,一点也没遗传到王逸之的聪慧,整日不是邀着王氏族中子弟踢蹴鞠,就是弯弓射箭偷溜到城外山庄上打猎,着实让柳氏头疼不已,却有舍不得管教,只是打了两三个侍读童子,小儿子刚刚两岁,是府中的小少爷。
“老爷!”
“爹!”
“爹爹,抱抱!”
帘子轻晃,柳氏带着两个儿子进来,王逸之先是愣了一下,蹙了蹙眉,谦哥儿仍如往日一般,恭敬有礼,有些拘束,倒是声音里透着高兴劲儿,小儿子宁哥儿让乳母抱着,他晃荡着胖乎乎的小胳膊,对着王逸之奶声奶气的喊:“爹爹,抱抱……爹爹,抱抱……”
王逸之听得窝心,这一年来忙着自个的事情,对于这两个儿子倒是有些疏于管教,不由心中有愧,他将宁哥儿抱在怀中,不时往空中抛一下,逗得宁哥儿笑的很开心,谦哥儿仍旧拘谨,脸上浮现起艳羡之色。王逸之性子舒朗,本就不同于一般迂腐的家长,和孩子们的关系极好,便是长期寄宿于府中的侄女王雪怡,也敢跟王逸之开几句玩笑话,除了年纪最大的谦哥儿,王逸之是寄托了一些希望的,要求自是严格了一些。
在旁边服侍着婉儿梳头的紫烟,眼中闪过阴郁之色,这柳氏邀宠居然跑到西厢正房来,夫人此时还病着,这么吵都没有醒来,也没人问一声。
恰在这其乐融融的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女童脆声说道:“柳姨娘,夫人此时还病着,您还是小声一些,当心吵着夫人休息。”此时的婉儿换了衣裳,一身大红色的云裳锦衣,她的衣服昨日让扯破了,这云裳锦衣还是王逸之的侄女王雪怡的。
王雪怡虽是侄女,却也常常来西厢侍奉,给吕氏解闷,吕氏很喜欢这个聪颖懂事的小姑娘,这西厢中也就常备着她穿的衣裳,这王雪怡最喜红色,她的衣服当中,绝大多数都是大红的,出自金陵有名的裁缝之手,件件精品,其父和兄长在军中任职,常年驻守边关,索性,王逸之便将侄女和嫂子接来府中常住,也好方便照料。
他们这一脉,仅有两个兄弟,兄弟感情极好。
王逸之表情有些不自在。
柳氏恨得牙痒痒,这丫头不过八九岁,怎生就这么可恶,她最恨人提起她姨娘的身份,在这王府当中,下人们都称她柳夫人,哪敢说一句姨娘的话,偏偏这个丫头就敢说。
婉儿有些逾越没错,这话却是说的在理。
正巧着,大丫鬟梅溪领着五位大夫进了屋,替吕氏诊病。
王逸之挥了挥手,让柳氏先带着两个孩子下去,回头他再来考校的功课,对于吕氏他心生愧疚,这些年自己一门心思的畅游天下,想忘怀那人的身影,对于这个温柔敦厚的妻子,着实忽视了。
他让婉儿侍立在旁。
五位大夫依次替吕氏诊了脉,都道吕氏此时并无大碍,病情稳定住了,至于为何不醒,倒是因为昨日喝的宁神汤的药效还未过,到了晌午,一定会醒来。
果不其然,还未到晌午,吕氏便清醒过来,婉儿正拿个了个绣墩,坐在罗汉拓跋床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见她醒来,小小的脸儿绽放笑容。
让此时的吕氏看来,竟生出温暖之意,她一把抓住婉儿的手,挣扎着撑起身子,将袖子拉起来,昨日看到的那个满月形的胎记很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吕氏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小姑娘明眸皓齿,小脸上还残留着五指印,一时想到昨日那些可恶的仆妇出手狠毒。
她竟是忍不住眼泪涌上双眸,良久一把将婉儿拥入怀中,嘶哑着声音:“我苦命的儿啊!”
婉儿竟一时也红了眼,任由吕氏抱着,呢喃不能出声。
王逸之心中本还有些微疑虑,见吕氏情绪这般激动,竟是一口认定了这个孩子,想到这些年她一直以来的念想,顿时叹息了一声,上前拍了拍母子两人的肩膀。
大丫鬟紫烟瞧着满心欢喜,不由自主的泪流满面,正要掀帘退出。
“哎呦!”迎面掀帘进来个女孩,两个人碰在了一起。
紫烟揉着头正要斥,看到那张俏脸,忙低声认错,瞧对方是否伤着了。
(https://www.biquya.cc/id10940/6095174.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