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之事也是为我南溪部族考虑, 正好王后之位空缺,要他们的嫡亲公主,即使日后尚朝发兵,也会有个忌惮。”大王语重心长的说道, “楼关虽被你拿下了一次, 但下次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他们会更加谨慎, 总要有个后备。”
“既能答应, 就说明这个公主是比不过江山社稷的,起不了什么作用。”沈醇扶着刀柄道,“我已要了东西, 退了兵,如今再要, 外人听闻也只会觉得我南溪之人毫无信誉和礼数,通商之事尚朝也可借此大做文章,父王到底是为了挟制,还是起了色心,自己心里清楚。”
大王握紧了拳头:“穆伦, 你这话严重了, 不过是一个女子,我还不至于昏庸到那中地步,此事已经告知尚朝,不能再出尔反尔。”
沈醇与他对视,半晌后笑了一下:“看来是谈不拢了,那就先让尚朝筹备着吧。”
如今大雪封了草原,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即使想要送亲也需要到明年开春了,有的是时间让他料理这里的事情。
没有大王,那公主自然也就不用嫁了,想来尚朝自己也乐的高兴。
“什么意思?”大王在沈醇转身时站了起来问道,心中竟隐隐有不安的感觉。
沈醇没有给他答复。
大雪封山,三王子外出狩猎,死在了雪崩之下。
消息传入王帐中,大王跌坐床畔,喃喃自语:“他开始动手了。”
原来之前不是放弃,而是在等时机,他的儿子,再到他自己,一个也跑不了。
……
“父皇此话何意?”齐语白跪在地上,看着一身尊贵的帝王,满目威仪的皇后和高高抬起下巴的齐思琪,那一瞬间心底如同被冰凝结了一样。
“你的年龄排在思琪之前,也快过了嫁龄,如今南溪以王后之位为聘,也配得上你的身份,断然不会辱没了你。”尚景帝道。
齐语白藏于袖中的手收紧,他素来知道帝王宠爱有别,作为子女也是同样,却不想差别如此大:“父皇,南溪部族要的是思琪,若鱼目混珠,恐怕南溪王会觉得我尚朝心意不诚。”
“此事你也是思虑周到,但南溪此举本就是出尔反尔,给嫡亲公主已是朕格外开恩,届时你你以思琪的身份去,即便他们真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尚景帝起身叹气道,“语白,朕也是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堂堂嫡亲公主,也不能真许了末流人家,岂非惹人笑话。”
“王后之位堪比一国皇后,妹妹年龄小没有这个福气,长姐到底比我有福。”齐思琪说道。
“思琪!”皇后轻轻呵斥。
“思琪说的也是,你这位长姐不嫁,她这个做妹妹的也不能出阁,总不好陪你耗一辈子。”尚景帝道。
齐语白低头轻轻抿唇,今日决定不是与他商议,而是通知。
这是他的亲生父亲,血脉相连之人,从前即使诸多冷淡他也觉得无所谓,反正也做不来父慈子孝那一套,如今才知心中是会痛的,这个本该护着他的父亲,为了另外一个女儿,让他这个骨肉去代为受过。
齐语白深吸着气,努力减轻着心底的痛楚,荒凉到极致,大约就是失望,从此以后,他与帝位上的人不再是父子,只会是陌生人:“敢问父皇,何时出嫁?”
必须问好时日,做好万全准备,即使最坏的结果离开了此地,也要做好回来的打算。
“如今南溪被大雪覆盖,马车难行,要等到开春冰雪消融之时,你且做好准备,你母后也会给你备齐嫁妆。”尚景帝松了一口气道。
“既是代妹和亲,还请母后放心,免得还未入南溪便被人从嫁妆上察觉端倪。”齐语白起身时神情恢复了冷静,“若是完璧归赵,思琪就要亲自去了。”
皇后微怔,与尚景帝对视了一眼,得其眼神示意时深吸了一口气:“这个自然。”
本想随意送嫁即可,如今确实要准备妥当,否则就是白折腾了。
“多谢母后。”齐语白低头道。
“陛下,送嫁之事却是不必等到开春,如今早早准备,送至虎门关时也到了开春了。”皇后说道。
齐语白心底微沉,尚景帝沉吟道:“此话也在理,皇后早早准备起来就是。”
“是,陛下。”皇后笑道。
此事还是要尽快做好,以免夜长梦多。
齐语白低头道:“儿臣告退。”
南溪有大雪,京中也是,呵气如冰,却比不上心中寒凉。
“殿下。”等候在外的侍女撑着伞送来了手炉。
齐语白接过,睫毛轻敛下了台阶:“走吧。”
宫中无人。
“代嫁?!”侍女听闻时震惊异常,“不是以您自己的身份嫁人,而是代思琪出嫁?”
“有何区别?”齐语白对镜摘掉了头上的珠钗,抹掉了唇上的口脂。
镜中之人乌发散落,柳叶眉弯,一双眸清冷含情,脖颈修长,他摸着脸侧,只有脸型处多了几分男子的骨感,凸起的喉结提醒着他的男儿身份。
再过两年,即使勾勒了女子的眉眼也会有突兀感,和亲之事若不能阻止,就只能铤而走险了。
侍女兰月站在一侧道:“殿下别怕,即使到了南溪,奴婢也必不会让他们发现您的身份的。”
齐语白回眸看她,蓦然笑道:“我岂能让女子代我受过。”
他虽不喜宫中女子,却也可怜她们,一生围着一个男人,没有半分自己能选择的自由,他的母后是,他自己也是,但兰月不是。
“殿下!”兰月张口欲言。
齐语白伸手制止,只梳了简单的发髻,固定后以一斜钗点缀后起身:“留意送嫁的礼单,若能截了,也可充盈后备。”
至于南溪那边,若真能事成,王后之位该是谁的还是谁的。
……
匕首划破了帐篷,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没入其中,朝着床上躺着的人挥刀过去,然而刀锋刺了几下,皆是软的,刺客回头,却见刀光挥过,一时间手筋脚筋皆断。
帐中烛火亮起,刺客看着提刀的人,本想咬舌,却被那刀刺进了口中,未反应时下颌已被卸掉了。
“将军。”入帐的侍卫跪地道,“属下疏忽。”
“无妨。”沈醇抽出刀的时候带出了那人口中的毒囊,“去审,一定会有收获。”
审查并未太久,到了天亮就有了结果,被抓的人和四王子一并带入大帐中,由副将阐述前因后果,沈醇并未出现。
“父王,大哥二哥和三哥都不是意外死的。”四王子愤恨道,“您要为他们作主啊。”
大王扶着腿看着儿子,半晌不语:“四王子不顾手足之情,杀了吧。”
“父王,父王!!!”四王子惊恐的被拉了出去。
大王长叹了一口气,呼吸好似有了郁结,不过一月,他曾经魁梧的身体已经有了苍老之感。
人生至苦,老年丧子,本以为自己经受得住,却不想到了跟前,才发现痛到了心底。
穆伦太狠了,纵有治国手法,爱民如子,却无手足之情。
“查克鲁,我还有精力另外培养一位狼王么?”大王问着身边的侍从道。
“穆伦王子不好么?”侍卫低头问道。
外面的惨叫声随着一声刀落,彻底失去了声音,大王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血道:“好也不好,太心狠了。”
“大王,如今中中不过是在偿还罪孽。”侍卫递过了帕子行礼道,“当初作孽的时候未想结果,如今遭了报应,又怪别人心狠,穆伦王子若不心狠,死的就是他自己了。”
大王擦着唇边的血蓦然看向了他,脸色变了几下哈哈笑了起来:“你也是他的人?”
“穆伦王子治下,今年寒冬未饿死一人。”侍卫道,“将士们更是搜救了不少被大雪覆盖掩埋的牧民,属下以为这是好事。”
大王放下了手,松开了帕子,两颊鼓动着,却是又一口鲜血喷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气中风了?”沈醇闻言时笑道,“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大王有换掉您的意思,查克鲁说您治下百姓得安,比之往年不知道好了多少。”副将说道,“大王便气急晕过去了,大夫查了,估计不能动了。”
“他追求狼的生存方式,却不知人并非是畜牲。”沈醇说道。
非是只有王位争夺才是如此,而是草原上的牧民皆是如此,因为资源有限,所以强者生存,弱者割舍,年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既为王者,自然要给弱者活下去的机会,而不是将这样的淘汰视作理所当然的狼群争斗。
“还有一事。”副将沉吟后说道,“事关尚朝和亲之事。”
“什么?”沈醇问道。
“他们的送嫁队伍已经从京城离开了。”副将说道。
“景帝宠爱嫡女,怎么舍得这么早送来?”沈醇问道。
“这个属下不知。”副将说道,“如今大王不好,恐怕难以完婚。”
“嗯,就如此说。”沈醇说道,“让他们不必送来了。”
南溪的婚嫁规矩与尚朝不同,若大王身死,继位者可以娶其妃嫔,除了生母都可嫁。
那公主来了嫁给了他,他的阿白得醋死。
“是。”副将起身。
【宿主,婚车上的是白白。】521小声提醒道。
“等等!”沈醇喊着他的背影。
“将军?”副将转身有些疑惑。
“罢了,既已送来了,便不必出尔反尔了。”沈醇捻了捻手指道。
难怪尚朝送的着急,原来是暗中换了人,既已送来了,就没有退回去的道理,但要嫁人,就断然没有嫁给别人的道理。
副将愣了一下,低头道:“是。”
王帐中温暖一片,满目苍老的男人靠在床上被喂着药,喉咙里传来了漏风的声音。
大帐被掀开,侍女回头行礼:“穆伦王子。”
“先出去吧。”沈醇走过去说道。
“是。”侍女端起药碗转身离开。
沈醇停留床边,看着男人只能转动的眼珠笑道:“父王,您还好么?”
大王喉咙里发出了嗬嗬的声音,却没办法开口说话。
沈醇坐在了床边笑道:“我忘了您不能说话了,抱歉。”
大王看着他,深吸着气,目中有些苍凉之意。
“您该死了。”沈醇淡淡道。
大王的眼睛瞪大,身体轻轻颤抖:“你……”
“我不是你儿子。”沈醇笑道,“穆伦已经死在了雪山湖畔,被你的几个儿子捆上了马背,跌断了腿和脑袋,拼命挣扎着,还是断了气。”
大王的眸中浮现了不可置信。
“其实您都看着的吧。”沈醇看着他笑道,“他被欺负践踏的时候,您都看见了,但痛恨他的软弱没有去管,觉得他流着尚朝人软弱的血液,因而死了也是活该,群狼争斗,弱者被淘汰也是理所当然。”
大王呼吸颤抖着,勉强挪动着手。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没错。”沈醇淡淡道,“真是危急至极,无可奈何的情况,自然要强者才有继续生存下去的可能性,但他一开始便未被公平对待,一开始就没有成长起来的机会,所以偿命是必然的。”
大王浑身颤抖着,却什么也无法说出,眼睛甚至瞪大到凸起。
“血脉……百姓们根本不会在乎是谁坐上了王位,他们也不想成为被淘汰的弱者。”沈醇起身走到了帐边掀开了大帐回头笑道,“啊,对了,你不用担心,你死后我会送你的儿子跟你一起去团聚的。”
大帐放下,躺在床上的男人一口血液喷出,躺在床上挣扎着,却逐渐失去了气息。
大夫诊断是气急攻心,没有任何毒药和伤痕,侍从们整理着遗容,沈柔跪在一旁哭的伤心,亲贵们齐聚,仅剩的几个王子面有忐忑之意。
“王妃节哀,大王生前最宠爱穆伦王子,如今还是继位之事最为紧要。”为首的亲贵道。
“可按排序,也应该是五王子继位才是。”另外一亲贵道。
其他几个幼子看了过去,五王子浑身都有些颤抖:“南溪不同尚朝,王位自然是能者居之,还是六弟继位最好。”
沈醇看了过去,五王子收回了视线道:“我无意于王位,而且也没有治国之能。”
“那就请穆伦王子继位吧。”亲贵们皆道。
提议五子不过走个过场,大王突然中风,穆伦王子大权在握,王位争夺之事风起云涌,但到了这中时候,还是强者为王。
“先准备丧葬仪式,继位之事不急。”沈醇说道。
“是。“亲贵们皆道。
南溪王病死,此乃大事,丧葬之事传遍部族,却少有人伤心,所问之事皆是:“何人登基?”
“穆伦王子要做大王了么?”
“若穆伦王子成了大王,我南溪岂不是得天神相助。”
“感谢上神。”
南溪王丧,此乃国事,消息传至尚朝极快。
“此事倒是可惜,派人送去挽仪,以表朕之追思。”尚景帝道。
“陛下,南溪王丧,和亲之事需要再议。”温相说道。
代嫁之事虽为皇室秘行,可思琪公主好端端的待在皇宫中,送嫁的女子自然不是思琪公主。
他知消息时五公主已被送出了京城,哪个女子去和亲他都不忍,可此举实在太过分,元后之女竟受此磋磨。
“既是已亡,礼仪未行,也该召回。”尚景帝道。
温相行礼道:“陛下圣明。”
“陛下,此事不可,虽未行礼仪,可公主已经送嫁,岂有退回来的道理。”皇后得了消息,在其退朝时说道,“即使回来了,也是嫁过人的,再难出嫁,还不如送至南溪,做个未亡人,也好展现我尚朝女子从一而终的贞洁。”
“朕已然在朝堂上答应温相了,岂能再反悔?”尚景帝道,“她好歹是朕的女儿,你就如此容不下她?”
“可是思琪……”皇后欲言。
“此事不必再言。”尚景帝起身甩袖道。
……
送嫁马车前行,声势浩大,一辆辆嫁妆随行,守备十分森严。
“殿下,如今已行一半。”马车旁田战骑马目视着前方道,“若再远,到了楼关之地,再无反悔的余地。”
“如今胜算只有三成。”车中传来轻声的话语,“再过三日。”
“是。”田战说道。
车中宽敞,铺着柔软的垫子,以无烟的炭火取暖,但此处风冷,车壁到底不够厚,齐语白并未着婚服,而是裹了毯子在身上,倚靠着车窗看着书,心中反复盘算着此次的胜算。
可不管怎么算,胜算都很低,若他再能在京城等上一年,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雄鹰翻飞,在傍晚时落在了一棵树上,竹筒被取下时递到了马车旁边:“殿下,京中消息。”
齐语白展开纸条,看着其上字迹,眸中浮现喜悦:南溪王病死。
既是病死,便不必嫁人了,此后也不会有忧虑。
快马疾驰,踏碎了飞雪,消息直传入京:“陛下,南溪六王子继位,要求继续和亲。”
“什么?”尚景帝蹙眉,“此次和亲可是嫁给他父王的。”
“陛下,南溪有俗,父死儿可娶其妻,南溪王说只是送亲,并未礼成,左右以后都要和亲,不如现在行之,仍以王后之位为聘,不必来回折腾了。”禀报之人道。
“荒谬,一女怎可侍二夫?此风极破人伦。”一大臣道,“公主怎能承受?”
“当时也说了嫁给南溪王,礼仪未成,亲事便不算定,南溪王言之有理啊。”尚景帝问道,“如今南溪王多大年岁?”
“十八。”禀报之人道。
“这不比嫁给上一任要好。”尚景帝打开了奏报蹙眉道,“他还要温相之子温瑞卓为陪嫁?”
温相神色大变:“这是为何?”
“说是尚朝有出尔反尔之嫌。”禀报之人低头道。
温相神色有一瞬间恍惚:“陛下,朝堂之上恐怕有南溪国的奸细。”
他那日想让公主回来的事恐怕被其得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果然是狼子野心,贪心不足。”尚景帝拍案而起,“温相,如今我朝与南溪作战胜算几成?”
“恐不足四成。”温相闻言颓然,颇有老泪纵横之感,跪地道,“陛下,老臣唯有一子。”
“温相节哀,不过是陪嫁,朕封他为伯,想来南溪也不会过分为难他一个男子。”尚景帝叹道。
温相颤抖着叹出一口气:“如此……多谢陛下了。”
连公主都能送去和亲,他的儿子又算的了什么。
圣旨下达,相府之中青年接过谢恩时还有些茫然,直到人走,他仔细看着圣旨道:“这是为何?”
他模样生的温文儒雅,与温相气质十分相像,本是名士风流,如今却有仓皇失措之感。
“此事是为父之错。”温相长叹道,“为父想着南溪王身死,也该让公主回来,却不想惹恼了新任南溪王,卓儿,为父对你不住。”
“与父亲无关,公主和亲本就艰难,如今还要改嫁,陛下竟是允了。”温瑞卓捏着圣旨道。
“卓儿。”温相提醒了一下。
“儿非是质疑圣上,只是感慨日后再不能在膝下尽孝。”温瑞卓跪地道。
“陛下封你为伯,虽是陪嫁,但南溪王应是不好男色的,你需隐忍,总有回归之日。”温相蹲身将他扶起道。
“是。”温瑞卓应声道。
“京城乱相已生,温家不欲搅在浑水之中,你去南溪避避也好。”温相叮嘱道,“公主虽为王后,却是异国他乡,你为男子,虽不必时时留意,但在那处若受了委屈,也要相护一二。”
“父亲不是不喜皇后母女?”温瑞卓蹙眉道。
温相叹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和亲之人是五公主,此事不要告知外人,自己知道便是。”
温瑞卓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又按捺了下去道:“是,父亲。”
和亲之事再上议程,温瑞卓虽为陪嫁,却也要尽快出发,马车皆备,新柳之下青年站在那处,将腰间玉佩递给了对面的男子。
男子身着灰白色云锦,并未有过奢的配饰,腰配折扇,即使头顶也只戴银簪,眉目如星,却儒雅至极,看着不像一位皇子,而像是纵情山水的文人墨客。
“瑾兄,此乃我贴身玉佩。”温瑞卓看着他道,“留于你做念想吧,若能回来……罢了,只做念想吧。”
他们已互通心意,但此行不知何日才能归来,却是不能耽误了他。
齐慕瑾接过道:“你不必担心,虽是陪嫁,可我会与温相一同求陛下让你早些回来的。”
温瑞卓应道:“嗯。”
“此扇我一直带着,虽比不得你的玉佩贵重,但也做个念想吧。”齐慕瑾将腰间折扇递了过去,“我在京城等你。”
“好。”温瑞卓接过了折扇,转身时紧紧抿唇,然后踏上了马车。
不能回头,否则他必然舍不得。
马车出行,三千御林军守卫,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京城。
送嫁队伍暂留原地等待消息,不前行是因为南溪王身死,不随意返回则是要遵陛下圣谕。
“殿下放心,返京的圣旨必然已在路上了。”兰月安慰道。
齐语白喜意已泯,坐在驿站中看着窗外融了雪的枝条,上面已冒出了新芽:“做好最坏打算。”
开春了。
能回去固然是好,但也要以防万一,南溪王死的蹊跷,几位继承者也是先后死亡,那位穆伦王子绝对不是善良之辈。
夜晚雪水落下,滴滴答答,齐语白一夜未睡好,黎明时更是听闻兵马之声。
他坐起时兰月穿衣道:“殿下稍候,我去看看。”
往返折腾,三千兵甲已包围了驿站,齐语白收拾时心沉了下去,太监进屋宣旨:“……南溪王新任,愿以王后之位聘之,思琪公主未与前南溪王成礼,朕许继续前行,与新任南溪王成婚,结秦晋之好。”
旨意下达,齐语白跪地不语,半晌后伸手接过:“……多谢陛下恩典。”
代嫁之后还有改嫁,他的父皇还真是物尽其用。
宣旨太监离开,兰月扶住了他道:“殿下,现在怎么办?”
“三千御林军,就是怕我跑了。”齐语白立于窗前道,“这次连一成胜算也无了。”
南溪之行势在必行,既要去,便该做点儿他该做的事。
“殿下……”
齐语白说道:“此事不必再思量了。”
此事不能逃,他若逃了,南溪便有由头发难,事关两国,不是只有一己之身,夺不了帝位,不能再牵涉百姓,否则日后即便夺了位,也有愧于心。
“是。”兰月低头退下。
送嫁队伍前行,愈发浩荡,遇到之人纷纷避让。
“公主,臣有幸见过穆伦王子,此人行事颇有章法,喜怒不形于色,心思很深,却比前任南溪王要讲道理的多。”田战随行马车窗外轻声说道,“他武艺颇高,连臣也不过三下便被挑于马下,公主行事谨慎一些,他应当不会为难您。”
“多谢。”齐语白琢磨着道。
他会因温相提议要他回去,就让温瑞卓陪嫁,可见心胸狭窄,讲理?能让他改嫁,多是不会同女子讲理的。
草原雪融,新芽已出,王帐之处一改之前的丧葬,重新搭建的王帐以正红为主,宽敞舒适,喜气洋洋。
“穆伦王子当真要娶尚朝公主为王后?”
“那可是嫡亲的公主,也算登对。”
“我南溪国岂非乱了血统。”
“血统之事你还敢说,不怕掉脑袋?王子说了,两国通商往来,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能扬长避短,比它尚朝还要繁盛。”
“英雄不问出处,先王血脉倒正,他能让你吃饱穿暖么?”
“王子说了,越是心中无底气的人才越是歧视看低他人,胸有丘壑者皆是谦逊善学的,尚朝如此,我南溪却不必学他们那些作风。”
“……”
王帐周围不断布置着,数百匹快马疾行在草原上,朝着虎门关而去。
城门在望,为首之人一拉马缰,马声嘶鸣,落地时发边金玉玛瑙珠饰并如发中,眸中笑意已深。
“大王似乎心情不错。”随行之人笑道。
“大王都亲自来接了,自然心情不错。”另外一人道。
“传闻那思琪公主倾国倾城,新婚自然着急。”其他人笑道。
沈醇回眸笑道:“你们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新婚自然着急。”
其他人纷纷笑了起来。
城墙上传来啸声,沈醇回以哨声,城墙上大喜:“是大王!快开城门!”
城门大开,骑士通行。
尚朝浩浩荡荡的阵仗过了楼关,田战轻叹了一口气,知道再没有回头路了:“公主,再过两日应该就到虎门关了,您千万珍重。”
“我知。”齐语白跪坐车中穿上了婚服,兰月为他描眉画鬓,到了虎门关就算真的嫁进去了,也不知以他如今的身份能糊弄多久,不过这些许时日,也足以宰了南溪王,让南溪大乱了。
南溪之民是民,他尚朝之民也是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盖头盖上,步摇随着马车轻晃,地势已是不平。
车队前方乍闻马蹄之声,车队中戒备声起:“什么人?!”
“公主,臣前去探明究竟。”田战策马上前道,“先勿交战!”
前方烟尘滚滚,数百骑士踏着斜阳而来,为首之人骑黑色烈马,骏马鬃毛纷飞,他身上的斗篷也随之张扬,靠近之时已可见那慵懒风流的眉目。
烈马长鸣,已穿过前方士兵,提刀时伸过去的长枪皆断。
“住手!快住手!”田战阻拦他不及,已见那烈马靠近了车旁。
“南溪王前来接亲!”随行副将也愣了,连忙扬声道。
双方停下,沈醇的马已到越过无数士兵,到了那辆最显眼宽敞的车旁。
田战那一瞬间觉得头都要炸了,什么行事沉稳,喜怒不形于色都像是他撒谎一样,这人肆意胡闹到不像是来接亲,而是来抢亲的。
马蹄声停在了车外,踢踏两下,齐语白听闻马声,便知那是一匹极好的马。
“南溪王前来接亲。”沈醇看着马车,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直接打开车门。
兰月本是护着,此时听闻时难免带了几分火气:“殿下稍等。”
她探出门外道:“大王莽撞,也不怕吓着公主!”
如此兵荒马乱,明显是那等不懂得疼惜人的糙汉子,田战将军还说是什么斯文人。
然视线落在马上人身上时,她的话语却是一滞。
男人身戴金玉之物,披毛领斗篷,虽不同于中原人的装扮,斜阳落日下却俊美风流,毫无粗糙之感。
“抱歉,只是此时日头将落,若迟了,夜里结冰路便不好走了。”沈醇说道。
“……原来如此。”兰月回头看向了车中人,“可也不必到此马车近前。”
“这马车壁薄,不抵塞外寒风,不必要了。”沈醇笑道,“还请公主换乘。”
副将手书交接,堂而皇之的拉走了嫁妆。
“末将还是要将公主送到地方。”田战蹙眉道。
“草原里现在到处是沼泽,你进去就不出来了。”副将说道,“还是在这里好。”
“公主?”兰月进车门道。
“多谢大王,换乘吧。”齐语白道。
虽猝不及防,可这不过是结果而已,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
“您慢些。”兰月打着帘子,齐语白迈出时看到了伸到面前的手。
男人指骨修长,其上覆茧,一看便十分有力,既入他国,便是他国之人所言就是规矩。
齐语白深吸了一口气搭了上去,初一落入,手已被握紧,温暖干燥的感觉传递,竟让他浑身有些激灵。
“果然冻着了。”沈醇心中鼓动,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人说小别胜新婚,果然是有道理的。
他手上用力,齐语白尚未回答,猝不及防时已然落进了他的怀里,下意识抓紧了他的毛领。
兰月惊呼:“公主!”
“不会摔了你的。”沈醇抱紧了人,以斗篷裹住笑道。
齐语白身上乍然温暖,被迫靠在他的怀里,能察觉那胸膛坚实,却没有想象中茹毛饮血的异味,只有青草沁鼻的味道:“大王此举乃是南溪习俗?”
“尚朝不是讲究女子新婚之前脚不可落地?”沈醇轻夹马腹,马朝着前方行去。
“大王莫非要如此行至南溪?”齐语白从未与人这么亲近过,这个人的气息实在太强势。
“给你备了马车,你的侍从皆要带上,今晚先在虎门关休息,明日再启程。”沈醇策马到了自己所带的车厢前,下马时将人抱了下来。
怀中的人颇轻,比一般男子要轻盈许多,要长年扮女子,应该吃了不少苦。
齐语白扶住了他的肩膀,手胳到了他身上佩戴的饰物上,下一刻所能见到的视线移动,对方竟轻若无物的落在了车桓上,将他放进了马车。
南溪男子自小骑马,臂力身法果然非同一般。
齐语白摸着软毯静坐,竟觉其中温暖如春,不透丝毫冷风。
沈醇半跪在车桓边看着其中新人,他真是坐的端庄极了,玉指交叠,看起来还真像女子,显然在宫中受了不少规矩。
【宿主,分寸。】07提醒道。
沈醇笑道:“你在此处休息,若觉钗环厚重可拆卸下来,有事叫我。”
“是。”齐语白应道。
他的话虽规矩,但语调凉的很,沈醇放下车帘下车,骑上了马,勉强按捺着心中那份迫切,迎着冷风吐了一口气。
人已经要到手了,其他事情可以慢慢来,他要是说话不算数,回本源世界就再关十年。
兰月上了马车,随同齐语白的侍从并不多,反而是温瑞卓那里侍从不少。
“一切收拾齐备了。”副将禀报道。
“告辞。”沈醇行礼,策马道,“出发!”
车队再行,离开了驻守之地,田战看着远去的人叹了口气。
这么着急,应该会对公主多些耐心吧。
不过之前竟未看出他是这等急色之人。
“公主,这马车倒是暖和。”兰月坐在车厢一处道。
“应是用了皮毛封住了。”齐语白摸着脚底柔软的皮毛道。
这应该是狼皮,草原牧羊,狼群颇多,如此寒冷之地,用狼皮御寒倒也正常。
此物不知道如何处理的,摸上去柔软而无异味。
“您可要卸了钗环?”兰月问道。
齐语白察她态度略有不同,绷紧神经道:“不必。”
那人今日表现似有浮躁,可一身武力做不得假,能连攻虎门关楼关,又夺了王位之人,不能一言以观之。
就是如此短暂的时间能让兰月态度发生变化,便说明心思颇深,不能被其态度蒙骗而懈怠了。
马车在夜色落下时进了虎门关,齐语白这次被抱下时放松了身体道:“多谢。”
“你我夫妻,不必言谢。”沈醇抱着人笑道。
齐语白:“……”
轻浮。
他被放在了榻上,虽有盖头隔绝,却仍然可以察觉那打量的目光,正欲开口时却听他说道:“一路舟车劳顿,好好休息。”
“是。”齐语白应道。
沈醇转身离开,兰月进门时关上了门道:“公主,现在可要梳洗?”
“嗯。”齐语白拿下了盖头道。
一夜休整,出了虎门关便是辽阔至极的草原,风声呼啸,远远可闻牛羊之声。
兰月趴在窗边观看着,赞叹着:“此处好开阔,好像看不到边一样,公主你要看看么?”
“你自己看就是。”齐语白听着马车声响,此处不似官道,车辆行时也少有颠簸,可见雪和枯草颇厚。
“再过十几天长出新草更漂亮。”随行的士兵道。
兰月猝不及防,将车窗拉了下来。
“你这小姑娘。”那人不怒反笑。
“尚朝女子不见外男,好像还有什么陪嫁的也一同侍奉的规矩,你也注意些。”另外一人道。
“知道了。”那人笑道。
打马哨声,同是车队,却不似之前那样死气沉沉,兰月年龄还小,性情活泼,没两日便因为取用来往与不少人混熟了。
“他们倒不似旁人说的瞧不起中原人。”兰月捧着茶盏道。
“那我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齐语白抿着茶说道。
车窗外马蹄声嗒嗒,车外之人声音低醇而磁性,不似其他人那样粗矿:“还有一日便到王帐了,可觉得闷?”
“妾有书本,不闷,多谢大王关心。”齐语白回答的中规中矩。
虽嫁到此处,他也没有打算跟他做真的夫妻,这个人真有所期待,也是齐思琪,而不是他齐语白。
“车里不要看书,容易伤眼睛。”沈醇说道。
齐语白应道:“多谢大王。”
“给你个小玩意玩儿。”沈醇伸手过去。
齐语白伸手,手上落下了一个虫一样的东西,他下意识抖落:“这是何物?!”
“啊!虫!”兰月看见那物也尖叫了一声。
窗外传来了畅快的笑声:“草编的蚂蚱,不用怕。”
齐语白将其拾起,果然是草编的,只是栩栩如生好似真物,他不提前提醒,明显是故意的:“多谢。”
幼稚!
作者有话要说: 这属于番外,也就是小夫夫玩情趣,醇失忆时白白能理解他的言行,白白失忆时醇也能理解他,所以不会生气的。
小妈文学小天使们纯属闹着玩,担心的小天使不必误会,大家都知道就算玩情趣,醇也不可能让白白嫁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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