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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邪典仪所需圣物极多, 尤其牵扯到神灵规格,更是牵扯天地气运的大事,必须祓神本人出手。
清禾需要做的, 则是以本人的纯粹真意,驯服天材地宝身上的野性,令其更加贴服祓神, 如此方能最大程度的发挥净邪效果。
“若是累了,便去休憩。”祓神道,“我从未要求你在每样灵物都附上真意。”
“嗯?没有啊。”清禾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神灵见状神色微冷,但语气仍然淡淡:“何必逞强?若是误了正事, 你担不起责。”
这话说得极不中听, 好在清禾熟门熟路地拨开表面云雾,找到了隐藏在厚厚冰层下的隐晦关切。
“我不是精神疲倦, 只是一直呆在固定地点, 重复冥想, 就很助眠嘛。”她有些不好意思道。
“……助眠?”祓神稍带疑虑。
须知道,强自向云中之水,南渊冰魄等稀世珍宝附着真意, 尤其真意还与天道级别的存在相干, 哪怕只是琐碎星点, 都足以抽干一名修士的灵感, 令其彻底成为废人。
净邪典仪所用之量, 需要足足九百九十九名最为虔诚热忱的信徒, 不眠不休三日夜,方能完美完成。
清禾为他眷顾之人, 不必担心最差情况, 但祓神也只是让她尽力而为罢了。
若强自勉强, 同样会受伤。
照常理而言,已经超额完成任务,附着全部云中水的清禾,此刻必然处于头痛欲裂的情况了,哪里会有“助眠”的从容?
“你在说谎。”祓神道。
“真没有。”清禾纳闷,“不就是想想您当初对我好的事情嘛,有什么费劲的?”
祓神重复了某个词:“……对你好?”
“对啊。”清禾笑道,眼睛亮闪闪的,“这也是我自己想到的法子,想要保持同一种感情,很难保证长时间后还不会消退,我就寻思,在心里回忆品味您以前对我好的事情,不就行了。”
“这样就能生出祝福之心?”
“不然呢?哇,您做了那么多感天动地的大好事,光是对您的崇慕,都高山仰止了好么!对我好的事情更是每天都有,只要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您一定要好起来。”
少女口吻活泼轻快,不无诙谐,显然并未发觉神灵方才那句质疑的深意。
然而神灵却不得不为之默然。
见神灵仍有疑窦,清禾无奈,开始掰着指头分享自己这三日对池水的观察分享。
想到祓神救了她的性命,池水会变成淡淡的绯色。
想到那方恍如天空之镜的盐池,池水变成水天一色的碧蓝。
这三日她一直试着为云中水做染色,不过在真意附着到一定程度后,池水便回归澄澈,再不会变化了。
世上竟有这样的存在。
她的真心,堪比千军。
“你懂得感恩,很好。”祓神轻声道。
如此澄澈心意面前,就连冷面神灵也难以口吐恶言,嘴硬什么“我并无此问,你何故攀扯其他”之类的。
“我觉得可能不止感恩。”清禾说道。
祓神:……
神灵微微抬眸,安静开口:“那你还有什么?”
敬爱呀。
清禾原本想说出这个最不会出错的回答。
然而在抬眼对上神灵面容后,她心底却不期然浮现一种错觉……祓神仿佛在等待什么?
“对您的敬爱。”
世界上不可能有人不喜欢祓神。
人的感情也绝没有如此纯粹简单,只是对于祓神,回答需要特别注意罢了。
“是么。”
祓神不再勉强,他垂下眼眸,神色叫人捉摸不透。
清禾试探道:“祓神大人?”
“无事。”
祓神道:“你尽力而为即可。”
“此外,如今云中水为上上之品,也无需借助午时之气了,子时便可。”
“嗯!”
不用祓神说,她也会尽全力的。
但清禾确实有些好奇。
那一刻是她的错觉么,祓神在等待她的什么回答?
*
这两日说是让她休憩,但清禾着实没闲着。
她拥有自由出入玉露池的权限,所以在不干扰其他典仪布置的基础上,清禾也做了些自己的小小贡献。
两日后。
祓神站在玉露池前,一时沉默。
“所以,今早忽然不见你人影,便是在做这些?”
清禾颇有成就感:“当然!”
祓神瞧着玉露池,一时默然。
只见澄澈而浮动金色流光的云中水上,铺散着烂漫如云的花瓣。
“我问过您啦,您说花瓣不会影响效果。”清禾说道,“这些都是我怀着最真诚之心摘下的新鲜花朵,绝对没问题。”
祓神忍不住皱眉。
他委实不适应这些昳丽缱绻之物。
尽管他本人风姿便是天下第一等的俊美风致,然而祓神本人于装扮上,却总是冷淡简约,避讳华丽。
“不是说沐浴熏香么,那在水面上撒了花瓣,不觉得很美么?”清禾笑眯眯道,“说不定会引来蝴蝶呢。”
神灵不悦:“花瓣浴如何会引来蝴蝶。”
“哦,更可能引来蜜蜂。”清禾却被戳到笑点。
祓神自然不可能跨越时空看过《还珠格格》,并没有领会她的梗。
不过见少女偷偷眯起眼睛笑,便知道她脑海里绝对又是在琢磨什么奇怪之事。
“也唯有你,方才执着如此身外浮华之物。”
清禾本想抗议这句偏见,却见祓神衣袖轻挥。
如云雾般轻盈,犹如月魄所凝的剔透蝴蝶,自他袖间蹁跹而出,它们翅膀洒下的银色光粒随风而逝,最终,蝴蝶们或悄然落于玉露池边,或于空中飞舞。
朦胧月晕与淡金流光交融,美得令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你喜欢的,便是此等事物么?”祓神问道。
清禾由衷道:“我只能说,您的审美极其显著地拔高了最终效果。”
这是独属于她的说话艺术。
祓神唇角微翘,但只是极为短暂的一瞬。
因为这顶多算个小插曲。
两人皆知道,重头此刻才开始。
“我去更衣。”祓神淡淡道。
祓神那件黑金外袍,自不适合入浴,这点清禾早有料想,然而真正听见祓神正面承认,她还是不由得颇感……奇怪。
“我也去换衣。”她慌慌张张道。
“你换什么衣服?”
“我换比较干练点的。”她小声说道,“这种裙子过于飘逸累赘,不方便……不方便上手。”
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根本轻如落叶。
但神灵仍然捕捉到了。
“净邪典仪,后土理应身着正装。”
清禾不假思索:“但我不是后土呀。”
神灵冷漠道:“那也需正式,正装乃是心诚的体现。”
“好。”
清禾本也无所谓这些俗礼。可素来随意的祓神,今日却如此坚持,倒叫她有些惊讶。
两人分头前去换衣。
换礼服时,清禾不由得想到,祓神稍后会以怎样的面貌出现。
若是净邪典仪,那正如他所说,必须以本体方才效果最佳。
说起来,她似乎还未认真看过祓神骸骨本体的面貌呢。
这个有些不太恭敬的想法,一直持续到清禾换上衣物,在玉露池边等待祓神的一刻。
*
听到身后脚步声时,清禾正望着玉露池中,自己的倒影出神。
天蚕为她制了不少礼服,由于祓神强调,她专门挑了自己最喜欢,也是最隆重的一件。
红色轻纱越发衬托她清丽娇艳,肌肤白皙,便是未曾特意妆点,也格外有分艳丽之美。
真好看。
忽然,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清禾心跳微滞。
即将出现在她眼前的,会是神灵化形,还是那位……骸骨神灵?
清禾忐忑而期待的回首,看到的是身着宽松黑色浴衣,柔顺长发披散,但胸前捂得严严实实,姿态十分端庄的祓神。
咦。
怎么还是化形啊。
她红衣似火,隆重地仿佛什么封后大典片场人物,而祓神虽是宽衣解带,但表情姿态倒是比她端庄严肃多了。
与其说是严肃,不如说是肃杀。
神灵面色冷峻森严,冷漠得几乎能看到霜雪寒气,如同奔赴刑场。
清禾很能理解祓神心情。
活了万万年,他大概还没有需要当着他人面宽衣解带的场合,更不要说穿得如此轻佻。
“您今日,是要如此形态么?”清禾问道,“本体形态效果会更好些吧。”
祓神面无表情:“待我适应片刻。”
“哦哦。”她体谅的颔首。
看,把我们祓神大人都逼到承认自己需要适应了,他以前有可能这么说话么?
清禾都忍不住心疼此刻的祓神。
于是,清禾亲眼看着,祓神就这么直挺挺地走入水中。
他没有抵抗,任由池水浸透浴衣,打湿他的长发,走到水池中央时,神灵已浑身都湿漉漉了,单薄的浴衣紧贴躯体,勾勒出神灵线条流畅有度的身躯。衣襟在水中舒展散开,露出神灵平日捂得严实的胸口。
夜色朦胧,月色朦胧。
冰魄凝就的晶蝶,在轻烟缭绕的澄澈金池中翩跹。
祓神在水中回身,望向她。
清禾看到,他的神色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凛冽,但那在水中散开氤氲的长发衣襟,却完全没法让他的疏离态度拥有说服力。
“您准备好了么?”清禾问道。
“过来。”
“嗯?”
“来我这边。”祓神轻声道。
清禾困惑:“但不是说本体效果更好么?”
“先以这般姿态磨合。”
神灵言简意赅。
换做别人,可能无法察觉,但清禾却在这看似平静的话语下,感受到了隐藏的焦躁。
祓神,在焦躁。
萌生这个念头后,她没有犹豫,干脆地跳入池中。
红色轻纱在水中摇曳轻舞。
金凤身为活灵不便入内,因此在她头上盘发因吸了水变得沉重后,最终还是挣脱金钗手势固定,纷纷散落在水中。
湿漉漉的她望向祓神,粲然一笑道。
“现在,我就和您一样了。”
神灵目不能视,自也看不到,浑身湿透的少女所拥有的纤柔线条。
在少女身上,每一根美好的线条,都在仿佛花朵般盛放。
神灵沉默少顷道:“身着礼服,出席典仪,怎能如此随意。”
“但在典仪之前,我更应帮助受洗者心境平和下来嘛。”
清禾笑眯眯的。
只看祓神到现在都未能露出骸骨本体,她便知道,对方心里仍有介怀。
拥有天下第一的清傲的祓神大人,哪里能轻易做来这等事。
“那我就来陪您嘛。”清禾笑着说道:“这样您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少女黑色眼瞳里盛满明亮的光芒。
她全然不会因祓神表现而生出邪念鄙夷,也希望祓神愿意以同样的信任交付她。
白骨森森的手掌自黑色衣袍下伸出,搭上少女覆盖红色轻纱的手心。
神灵冷淡问道。
“会害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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