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元纪年3000年1月1日。
魔都,东方大陆的超级城市。
下午两点,在魔都近郊一条极为普通的小马路上,没有车水马龙,只有路边从数十家餐饮门面里被打扫出来的食物残渣和一次性饭盒。这里人来人往,却异常安静,连餐饮店老板粗大油腻的双手,都是小心翼翼地盛着汤,煮着面。
客人坐下来,都不说话,指一指黑糊糊的餐牌上的某一种面食或套餐,然后挤在一个角落里坐等上菜。这些客人个个穿着廉价的布料,甚至就是工地上肮脏的工服。奇怪的是,几十个粗人扎堆儿吸面汤,竟然连“吧唧吧唧”的声音都没有。
这热闹的生意和异常的景象,都源于马路对过的一幢白房子。那里是一家地级医院,收纳所有廉价的病人,不过以病危者居多。
医院后门的太平间,比起前院的门诊和病房都要大得多。多年前就已被特殊关系承包下来的太平间,早就违规串联起殡葬业务,尸体不用拖走,就地解决。所以到这里来的,看病只是走个形式,更多是来焚尸的。那里手续简单,价格便宜,包装粗糙。人死都死了,不值得花那个钱。
而那个太平间标志性的白房子,就正对着餐饮一条街。据说行至附近三条街面,连风声都是带着哭腔的。可对于餐饮小吃这种小本买卖来说,能赚钱的事情就没什么忌讳不忌讳的。
来的客人都是贩夫走卒,没几个钱糟蹋在医疗费上,他们的亲戚朋友,现在正一排排躺在白房子里,等着被“团购”。“团购”是个暗语,意思是几个甚至十几个人一起烧掉,这样下三滥的做法是为了提升规模经济效益,否则成本怎么降下来呢。
那天下午,一个打扮略微不同的年轻人从医院后门默默走来,背影中映衬着一条直升天庭的滚滚黑烟。这青年身材瘦高,脸蛋削瘦且苍白,略显凌乱的头发,架着一副笨重的黑框眼镜。穿着倒还比较讲究,整洁干净的格子衬衫,藏青色长裤,黑皮鞋打了几层的鞋油,目的是为了遮盖已经卷边的漆皮。
青年走到一家馄饨店门口,指着餐牌问老板娘:“老板,这一碗馄饨加5个能不能便宜一点?”
这一问,几乎所有在埋头闷声吞食的客人都抬起了头。老板娘也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这是忙了一个中午以后,第一个和她说话的人。
“找位子坐吧,给你便宜点。”既然有人开口,那禁忌就被打破了。不一会儿,小店里叽叽喳喳的声音便蔓延开来,再一会儿整条街都开始活过来了。是的,这就是人言可畏的力量,据说每天在这里第一个开口的人,就是下一个死人。
这个年轻人可一点都不在乎,因为就在20分钟前,他刚刚拿到了医院的癌症确诊通知书。医生告诉他,这纯粹是由于过度疲劳引起的。
过度疲劳,一天工作15、6个小时,有时通宵达旦好几天,这都是家常便饭。最可怕的是到头仍旧一场空。就在今天早上,青年接到了HR人事总监的电话,告诉他准备办退工手续。为什么?他手里还捧着几通宵赶出来的商业计划书,准备一大早的会议上向老板汇报呢。人事总监单刀直入,让你写这份计划书,只是一个缓兵之计。意思是让他不要太天真了。
年轻人问医生,活下去的概率有多大。医生说,能活下去就是百分之百。那医疗费要多少钱?医生直截了当,小伙子,你房贷还了几年,看你那么拼命工作,是为了还债吧。年轻人告诉医生,一套远郊小户型期房,只还了1年贷款。医生摇摇头,你把那房子卖了,应该够一个疗程用的,如果无效,也就不用再花钱了。
房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准备结婚。可这还没过门的娘子,已经等不及飞了。就在他坐在医院里,忐忑不安地等待切片化验结果时,收到一条短信。轻描淡写地说,某人向她求婚了,不嫁白不嫁!
任凭他抓破脑袋都想不到,某人竟是过去摆摊儿卖黄碟,现在开着音像超市,接着倒卖三俗产品的那个黑胖子。
晴天霹雳一个接着一个,所以正出着虚汗喝着馄饨汤的青年,反倒不太显露悲伤,脸上居然还有诡异的微笑一抹一抹地掠过。
吃罢午餐,打着饱嗝,青年在小店不远处的一条弄堂里三绕两弯,来到了一台破旧的白色轿车跟前。谢天谢地,他居然还有一台二手的微型轿车,他唯一拥有的全额财产。当然,当初咬牙买车也是为了求职需要,在那样一家公司里面,你必须说你是开车上班的。
青年撕掉刚刚贴上车窗不久的违章停车的黄单子,眉头都没皱一下,车子停得这么隐蔽都在劫难逃,看来今天是百无禁忌,霉运比白菜都便宜。
刚刚上路,天空就阴沉了下来,一场暴雨在所难免,他加大了油门,向环线方向驶去。既然已办完退工手续,他现在变得无所事事。也罢,去看看自己那快到手的房子吧。
车子一上外环线,倾盆大雨已经浇了下来,顿时能见度变得极差。不给力的雨刮不知道嘎吱嘎吱在刮些什么东西,不久前方的道路就只能凭着经验判断走了。
开车思考人生,是青年最惬意的事情。因为每天除了疲于奔命,只有当坐进他唯一的财产里时,才能得到片刻放松。而今天他思考的是失业,婊子,和癌症。他想不明白的是,自己不会混,混得惨也就算了,但总不至于混到死吧?
嘭!一声闷响!嘭!又接着一声。
当他带着这些晦气的思考刚刚驶上外环大桥不久,车子就钻进了一个路障不清晰的维修工事里。带着不太灵活的刹车,小白撞上了一台发电车的屁股。还没等他看清楚状况,后面的车子直接追尾将他又推行了半米。这台被夹了三明治的小车子,顿时从引擎盖到后轿厢都严重变形。
青年终于被彻底激怒了,他一脚踢开已经扭曲的车门,冲进雨里,双手指天,仰天长啸:“妈的!这个世道不混哪里来的活路!若有来世,我一定做混世魔王!”
这句极其诚挚的肺腑之言真是感动苍天啊!
上苍直接派了一辆体积重量是青年千倍万倍的重装集卡来找他,当街将他的肉身撞得稀烂。什么叫稀烂?就是你爬到电视塔尖上往下扔西瓜,西瓜顿时就被摔得稀烂。
这时,一块赤黑色的云团悄然而至,压住桥顶上方的一片天空,这里的天光瞬时从阴沉转为黑暗。只见一道黑色闪电,万丈黑芒从云顶直劈下来,将路面轰出千万道龟裂,湿漉漉的金属残骸滋滋作响。稍顷,云开雾散,天就这么放晴了。此时外环大桥上的交通已经一片混乱,陷入了瘫痪之中。
……
“我这是在哪里?怎么这么黑?”在自己的怒吼中晕厥过去的青年,正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中,伸着手四处乱探,身体还在回味之前如电击灼烧一般的疼痛。
“这里是黑芒星,年轻人,你已经死了。”一道沉闷的低音,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死人不是应该看见一道白光么?”年轻人心想,这里黑区区的,大概这黑芒星是指阎王殿吧。自己到底上辈子作了什么孽,活得这么惨,死了还要下地狱!
“跟我来。”一片混沌的黑色光芒在黑暗中勾勒出一个移动的物体,很难形容那到底是个什么形状,只是体型异常庞大。青年凭着自己的直觉判断这怪东西离自己至少有百米远,但语声却又仿佛近在耳边。
不管怎样,青年的脚步已经开始尝试着移动,他分不清是自己的意愿,还是被迫前进。脚下的感觉十分奇怪,象是一种橡胶和沙土的混合材料。等自己在黑暗中的步子越迈越大,他开始注意到前面那个物体,一会儿矮一点一会儿又高一点,难道他是在一个曲面上行走么?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在天际那样遥远,又仿佛近在眼前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个黑色光芒勾勒出的隧洞形状,应该是一道门。那个怪东西走了进去,消失在黑暗之中。青年赶忙加紧脚步追赶,因为它感觉那道门的光芒正越来越弱。
终于,他到达了隧洞。黑暗象流沙一样穿过他的意识,那种感觉非常奇妙,他不禁闭起眼睛来感受这种柔滑的感觉,不再有疼痛,也没有烦恼,恐惧悲伤什么情绪都瞬间消失了。
“不要留恋了,你的身体在这道门的外面,已经化为血水,现在你感觉到的,是你的灵魂。”青年这才注意到,他已置身于一个充满黑芒轮廓的地方,不知道这算是一个房间,还是一个空间。他的四周远近,甚至脚下,都是大大小小勾勒着黑芒轮廓的物体,他也看不透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山是树是楼是塔还是一个书橱。
而那个之前引领他来到此地的怪东西,仿佛离他更近了,但体型却小了许多,现在貌似正坐在某一个轮廓上面摇晃着身体。
“请问,你是?”青年的灵魂毫无惧色地问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我是暗黑魔王,黑芒星的主人,也是魔界的主宰者。你前面对天说的话,可否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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