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名幕王立人之所以出现在福州,还落魄到连店钱都付不起,除了自身有一定原因外,更主要的还是走了背字,这才沦落到了秦琼卖马的地步。
在来福州之前,王立人其实是广东惠州知府的刑名师爷,还很得东翁的赏识,在惠州境内是扳指头数得着的实权人物,就连惠州的同知县令见了他都得点头哈腰的问安。
可惜祸从天降,聘用王立人的惠州知府突然犯事被革了职,还被押往了京城问罪,新上任的惠州知府又自己带来了已经相处多年的师爷,不肯继续对王立人委以重任,王立人见新东家如此有眼无珠,便干脆主动辞职,跑来福州投奔在福建按察使衙门任职的同门师兄弟,想在福建东山再起。
然而人倒起霉来喝凉水都塞牙,还是在来到了福州后,事前没有打招呼的王立人才知道同门去了龙岩办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点原本也难不倒小有积蓄王立人,无奈在惠州做了一段时间的首席师爷后,王立人不仅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还时不时的到赌桌上玩上几把。
结果……
结果在青楼里的一次大醉后,王立人就在赌桌上把自己的积蓄输了一个精光,不但再没有办法逍遥快活,还连客栈的店钱都支付不起,厚着脸皮赖了几天的帐后,王立人就被忍无可忍的店小二扔出了客栈,然后就遇上了刘安云和施萍,有了后来的事情。
听王立人说完了他落魄的经过后,刘安云难免是苦笑出声,说道:“王师爷,不是去我说你,做为一名绍兴师爷,你学什么不好,怎么会跑去学人家吃喝嫖赌?”
“谁说绍兴师爷就不能吃喝嫖赌了?不瞒刘大人说,我还算好的了,我们绍兴师爷的圈子里,现在最喜好的就是到庙里找尼姑吟诗作对,谈风弄月(真事……),我没有堕落到那个地步,已经算是自爱了。”
王立人很是不屑的回答,又催促道:“刘大人,学生的来历已经告诉你了,现在该你把具体情况告诉给我了吧?我还等着帮你们出谋划策,报答施姑娘的雪中送炭大恩。”
这個时候,刘安云等人当然已经住进了干净雅致的客房,没有什么外人在旁打扰,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刘安云还是让老六和老九守住房门和窗户,防范外人窃听,然后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有自己现在所面临的各种困难,仔仔细细的告诉给了王立人,虚心向这个独霸一省官场的无良师爷求教。
不愧是一代名幕,刘安云才刚说完,王立人就得出结论道:“刘大人,这件事已经不可能靠银子就能解决了,怡和号的伍家兄弟既然铁了心要和你做对,那么他们在银子方面,他们就绝对不会吝啬,学生对大人你的财力虽然一无所知,但学生可以肯定,在银子方面,你绝对斗不过伍家兄弟和他们背后的广州十三行。”
刘安云点头认可这个分析,旁边的施萍则是满脸担忧,很是小心的开口问道:“王师爷,我舅舅没有得罪他们啊,他们为什么要铁了心的要往死里害我舅舅?”
“施姑娘,他们的目标不是你,是你的义兄刘大人。”
王立人一针见血的指出道:“他们阻挠你义兄为你舅舅洗白身份,第一是想让你的义兄无法建立水上力量,保卫淡水通商口岸,让黑水沟的海盗遏制淡水口岸的发展壮大。第二是想从你舅舅身上打开缺口,拿到对你义兄不利的证据。”
施萍似懂非懂的点头,又更加担心的问道:“王师爷,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姑娘别急,让我仔细想一想。”
王立人安慰着回答,施萍赶紧点头,旁边刘安云原本还以为王立人要仔细考虑一段时间,便扭头吩咐刘全去点菜叫酒,准备与王立人边吃边商量,谁知刘安云对刘全的交代还没说完,王立人就已经开口说道:“虽然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但起码也有七八成的希望。”
“怎么快?”
第一次与这个时代顶级的绍兴师爷打交道,刘安云难免有些瞠目结舌,赶紧问起具体详细时,王立人冷笑回答道:“既然在银子方面,我们比不过伍家兄弟和他背后的广州十三行,那我们就另辟蹊径,送一份广州十三行没有的大礼给富勒浑。”
“什么大礼?”刘安云赶紧追问。
“官职!”
王立人的简短回答,让刘安云再一次瞪上了眼睛,惊讶说道:“官职?我们那有什么官职送给富勒浑?还有,富勒浑已经是一品大员,总督级别的封疆大吏,我们还有什么官职可以送他?”
王立人笑笑,说道:“富勒浑是总督级别的一品大员不假,可是他这个闽浙总督,马上就要三年任满了,而且在这三年里,富制台也一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再加上前年的台湾漳泉械斗还让他背上了抚民不力的黑锅,所以三年任满之后,还能不能继续担任总督级别的封疆土大吏,咱们的富制台自己心里肯定也在打鼓。”
“非常巧的是,现在的两广总督舒常舒制台,马上也要三年任满了……。”
听王立人慢条斯理的把他的办法说完,刘安云先是把嘴巴张成圆形,然后才向王立人拱手,由衷说道:“王先生,佩服,这样的高超手段,在下真的闻所未闻。”
王立人笑笑,又转向旁边听得满头雾水的施萍,问道:“施姑娘,刚才欺负你那两个伍家小崽子,你打算让我怎么收拾他们?也就是怎么给你出这口恶气?”
施萍茫然,还是在王立人再次解释后,性格善良的施萍才赶紧摇头摆手,说道:“不必了,那些只是小事,王先生用不着替我报什么仇。”
“不行,在下刚才说过,敢欺负我的恩人,我一定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王立人坚持不肯罢休,还起身到书桌旁提笔泼墨,飞快写了一些文字,然后把刚写好的东西递给刘安云和施萍,刘安云和施萍赶紧写看时,却见王立人在纸上写下了一首七绝,内容则是:
“潘园瑶塘武林水,
承德山庄只等闲。
可笑扬州江会长,
井蛙亦敢夸名园?”
此外还有诗名,写的是——伍秉钧、伍秉鉴游淡水忆“海山仙馆”有感。
文化程度有限,刘安云先是品味了一下这首七绝的含义,然后才赶紧问道:“王先生,承德山庄我知道,但什么是瑶塘?什么是武林水?海山仙馆又是什么地方?”
“瑶塘就是指池塘,武林水是西湖的别称之一。”
王立人随口解释,又微笑说道:“至于海山仙馆嘛,是广州十三行的商会会长、潘振承潘老东家的私人园林,在广州很有名气,经常被潘老东家用来接待两广高官和富商巨贾。”
刘安云再次傻眼,瞠目结舌了许久后,刘安云还呻吟道:“王先生,你刚才不是说只是想让伍家兄弟生不如死吗?怎么我看你这架势,是想灭他们满门啊?!”
“敢在我的面前,欺负我的恩人,难道不该灭他们满门吗?”王立人傲然回答。
刘安云差点崩溃,然后出于一些原因,刘安云还不得不替伍家兄弟求情道:“王先生开恩,手下留情,我现在还不想弄死伍家满门,伍家对我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还请王先生高抬贵手,让伍家在广州商界无法立足,不得不滚出广州十三行就行了。”
王立人笑笑,答道:“小事一桩。”
…………
主意虽然拿定,然而不管是刘安云还是王立人,都有些低估了伍家兄弟的阴险、狡诈和狠毒程度,那就是为了恶心刘安云,伍家兄弟除了给富勒浑送上了厚礼外,还抢先用重金买通了富勒浑的心腹殷士俊,让殷士俊全力阻挠富勒浑接见刘安云,不给刘安云任何闪展腾挪的机会。
刘安云和王立人的诡计也差点被扼杀在了萌芽中,虽说刘安云花了大钱买通闽浙总督府的门子插队求见,抵达福州的第二天就把拜帖送到了富勒浑的面前,可是富勒浑看到拜帖时,殷士俊却在旁边怂恿道:
“老爷,奴才认为应该给这个台巴子一点教训,仗着他有阿桂和和珅撑腰,到淡水上任前不来给你磕头就算了,淡水开海已经好几个月了,居然连一点表示都没有。要不把这道拜帖退回去吧,让他急上一急,知道以后该怎么为官处事。”
如果换成了平时,富勒浑身边最得力的奴才殷士俊如果这么进言,富勒浑肯定就让门子把拜帖退回去了,可是让殷士俊意外的是,富勒浑这次不仅没有接纳他的建议,相反还把玩着拜帖露出了深思神色。片刻后,富勒浑居然还开口说道:“带他进来。”
“老爷,他救过老阿桂啊!”
殷士俊一听大急,赶紧提醒道:“难道老爷你忘了?乾隆四十二年,你在浙江巡抚任上的时候,老阿桂弹劾你包庇嘉湖道王燧王大人贪污治理海塘的公款,害得你被朝廷拔了单眼花翎,官降三级!”
“但老夫仅仅只是被平调到河南继续……。”
富勒浑并没有把话说完,突然改口说道:“都已经过去了,老夫懒得计较,叫他进来吧。”
殷士俊无奈,只能是任由门子出去传召刘安云入见,然后不一刻,对殷士俊来说生得獐头鼠目的刘安云便被领到了富勒浑面前,行礼并且主动请罪道:“下官刘安云,拜见总督富大人。还请制台恕罪,下官之前路过福州时,只因时间过于仓促,没有来总督衙门拜见行礼,聆听教诲,冒犯之处,还请富制台千万海涵。”
“没事,你是内务府派来的官,不受本官管辖制约,没来拜见行礼也很正常。”
富勒浑随口回答,旁边的殷士俊却误会了主子的意思,便替主子冷笑说道:“刘大人,听到了没有?莪家老爷说了,你是内务府的官,与我家老爷没有从属关系,就用不着行什么虚礼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不知道殷士俊已经被伍家兄弟买通,富勒浑难免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这条走狗,但是并没有吭声,自然也就没有让刘安云起身坐下。好在刘安云早有心里准备,拿出了一道公文说道:“富制台,是这样的,鉴于黑水沟海盗猖獗,下官为了保卫淡水港口的安全,还有打击海盗让中外客商可以放心通航,下官想要收编有悔过之意的海盗好业帮……。”
仔细介绍了一番收编好业帮的好处,还有确保淡水口岸安全的重要性,以及好业帮在帮助螨清朝廷打击走私做出重要贡献,刘安云这才捧起公文说道:“富制台,这是下官恳请你赦免好业帮上下并且收编他们的文书,请富制台过目。”
从乾矮子三十七年起就开始出任封疆大吏,几经风浪却始终屹立不倒,富勒浑自然也已经算是一只官场老麻雀,所以刘安云的话还没有说完,富勒浑就已经明白了昨天把伍家兄弟引见给自己的殷士俊,为了什么会如此针对刘安云。但富勒浑丝毫不动声色,仅仅只是向殷士俊努了努嘴,让殷士俊去替自己接过刘安云的公文。
这次轮到富勒浑低估自己的走狗胆量了,殷士俊接过了刘安云的公文后,竟然故意把折在一起的公文稍微打开,然后和殷士俊意料的一样,公文里果然掉出了几张银票,然后殷士俊乘机发作道:“刘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公文里,怎么会夹着银票?”
质问了刘安云后,殷士俊还转向富勒浑说道:“老爷,刘大人的公文里竟然夹着银票,公然向你行贿,败坏你的一世清名?这该如何处置?”
“这个殷士俊,到底收了伍家兄弟多少银子,怎么帮他们帮到这个地步?”
富勒浑心中嘀咕,神情却十分威严,向刘安云喝道:“刘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写给本官的公文为什么会夹着银票,难道你想公然贿赂本官?”
殷士俊的脸上露出了狞笑,可是让殷士俊傻眼的是,刘安云竟然满脸吃惊的说道:“原来这几张银票被夹在了公文里,难怪我刚才怎么找都找不到。你瞧我这记性,怎么自己把银票夹在了公文里都给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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