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制台,事情是这样的,为了打击走私,下官想要购买能够装备火炮的战船,可是淡水只是一个小地方,没有什么象样的船厂,所以下官才想借着这个机会顺便来福州买船,然后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下官居然把准备买船的银票夹在了公文里,还给忘记了,所以就造成了这样的误会。”
听了刘安云的胡说八道,已经被伍家兄弟买通的殷士俊当然是肚皮几乎气爆,富勒浑却是哈哈大笑,说道:“刘大人,那你以后可千万要汲取教训了,幸亏今天这里没有其他的旁人,如果是在总督衙门的大堂上闹出了这样的事,那么不要说你了,就是老夫也得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多谢富制台教诲,下官一定铭记在心,再也不敢犯这样的错误。”
刘安云赶紧答应,心里也长长的松了口气,富勒浑则又随口吩咐道:“起来吧,坐下说话。”
没有喜欢给人下拜的习惯,刘安云当然是欢喜答应,赶紧起身坐下,富勒浑则接过了殷士俊转递的公文打开细看,片刻后才打着官腔说道:“刘大人,招安海盗为朝廷效力虽然是一件好事,但是这样的恩典,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给的,尤其是这個陈天保,听说他在黑水沟做下的案子相当不少……。”
“富制台,下官听说前年金门那边也招降了两股海盗,他们做的案子,可比陈天保这伙海盗多多了。”
刘安云马上接过话头,说道:“而且陈天保一心向善,主动揭发红毛洋人走私樟脑,帮助朝廷挽回了大量的赋税损失,也足以证明他还有挽救的机会。”
刘安云打断富勒浑的无礼举动,自然给了殷士俊发作的机会,开口怒道:“刘大人,请注意你的身份,我家老爷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就凭你也敢打断我家老爷说话?”
明白殷士俊是故意刁难自己,刘安云却毫无办法,只能是赶紧向富勒浑请罪,好在富勒浑还算有点涵养,并没有计较这样的小事,只是向刘安云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向台湾兵备道柴大纪禀报此事,让他帮你奏请朝廷同意招安?而且老夫还听说柴大纪目前就在淡水,你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渡海来求见老夫?”ωωw..net
刘安云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立即回答道:“回禀富制台,原因有两个,第一是下官与柴大帅相处不是很愉快,关系非常不够和睦,所以担心他不肯同意。至于第二嘛……。”
说着,刘安云又拿出了一道没有封口的书信,表情恭敬的说道:“就是下官听说,富制台就要去京城参加朝廷举办的千叟宴,想请富制台替下官把这道书信捎到京城,交给阿桂阿老中堂。”
殷士俊一听彻底火冒三丈了,怒道:“好大的胆子,你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让我家老爷替你送信?还有,你这道书信为什么没有封口,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暗骂着果然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刘安云赔笑着回答道:“殷大哥不要误会,里面真的只是装着书信,不信你看。”
说着,刘安云打开信封,真的从信封里取出了几张信笺,再没有夹带任何可疑的东西,然后刘安云又继续赔笑道:“至于为什么要请富制台带信,当然是因为富制台与阿中堂同为朝廷老臣,彼此间十分熟悉,到了京城后肯定要多次见面,所以请富制台带信要方便得多。”
殷士俊冷笑出了声音,说道:“这你就大错特错了,我家老爷与阿老中堂虽然同殿为臣,但彼此间很少往来,而且乾隆四十二年的时候,因为阿老中堂的一道折子,我家老爷还被朝廷连降了三级。”
事前不知道富勒浑竟然与老阿桂有过节,刘安云的脸色顿时微微一变,心里也顿时叫苦,暗道:“惨了,原本十拿九稳的事,这次恐怕要悬了。”
让刘安云意外,做为当事人的富勒浑却并没有发作或者流露不满,相反还开口说道:“刘大人,你既要请老夫帮你捎信,又故意没有把书信封上,真正的目的,该不会是想让老夫也看到这道书信的内容吧?”
刘安云愕然,富勒浑则又随口吩咐道:“说吧,信上到底是什么内容?”
刘安云原本目的确实是想让富勒浑知道书信的内容,虽然计划明显出现了巨大的偏差,可是刘安云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回禀富制台,下官在书信上是向阿老中堂禀报了一个重要情况,就是下官在淡水替朝廷征收关税时,发现在淡水海关征收到的关税,与广州海关向朝廷交纳的关税相比,实在是太可疑了。”
“如何可疑?”富勒浑不动声色的追问。
“淡水海关收到的关税,与广州那边相比,实在是太多了。”
刘安云沉声说道:“淡水开设通商口岸还不到四个月,进出口的海船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十三条,然而征收的关税船钞,却已经足足有四万两千多两银子,广州那边的进出口海船有淡水十倍之多,可是去年向朝廷上交的关税,却不到一百万两,所以下官怀疑,其中恐怕有什么猫腻!”
富勒浑不吭声,旁边的殷士俊却是勃然大怒,咆哮道:“好大的胆子,无凭无据,你居然敢质疑广州海关贪墨税银?”
“富制台,下官不仅怀疑广州海关,还怀疑两广总督舒常舒制台!”
刘安云又更加严肃的说道:“两广总督衙门就在广州,与广州海关近在咫尺,而且现在达到广州海关监督穆腾额穆大人到广州上任之前,舒制台还曾经短暂的兼任过广州海关的监督一职,说他不知道广州海关的内情,恐怕谁也不信!”
富勒浑依然不动声色,殷士俊则气得全身发抖,怒斥道:“姓刘的,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红口白牙,挑拨我们大清的总督不和?”
言罢,殷士俊还转向富勒浑拱手说道:“老爷,奴才认为应该把这个刘安云立即拿下,治他一个挑拨朝堂不和的重罪!还有,最好是把他押到广州去服刑!”
让殷士俊意外,富勒浑居然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相反还敲起了二郎腿,晃荡着说道:“从你的分析来看,广州海关上缴朝廷的税银数量确实十分可疑,舒制台也有监管不力甚至同流合污的嫌疑,阿老中堂是应该奏请朝廷派人彻查。可是……。”
拖长了尾音后,富勒浑又摇晃着二郎腿说道:“可是你不要忘记了,广州海关和你监督的淡水海关一样,都是直接隶属于内务府的衙门,阿老中堂上折子弹劾后,福长安福大人如果主动接下这个差使,从内务府派人调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言罢,富勒浑还又笑道:“刘大人,你进入仕途也有小半年了,想必也很清楚如果是派内务府的官员去查,是绝对不会查出任何结果的。而且你这个在关税方面让广州海关出丑的六品监督,以后还得在官场上寸步难行。”
“富制台放心,下官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刘安云恭敬回答,然后又拿出一张纸,说道:“事实上,下官如果没有看到这首诗,下官也不敢怀疑广州海关和舒制台。富制台请看,这是广州十三行的著名商号怡和号的两位少东家,在淡水游览时写下的一首七绝。”
富勒浑努嘴,殷士俊会意,立即上前接过了那张纸,还不放心先看了一遍,结果也仅仅只是看得一眼,殷士俊就顿时脸色大变了,还脱口说道:“不可能!这首诗绝对是伪造的!伍家的两位少东家,绝对不可能说这样的疯话!”
“什么疯话?拿来让老夫看看。”
“老爷,奴才觉得你最好是别看,这首诗太荒诞了!”
“少废话!马上拿来!”
还是在富勒浑沉下脸来呵斥后,殷士俊才满脸不情愿的把那张纸呈给了富勒浑,富勒浑看后则是直接笑出了声音,还念道:“潘园瑶池武林水,承德山庄只等闲。可笑扬州江会长,井蛙亦敢夸名园?文采一般,不过嘛,倒是很符合伍家两兄弟的商人身份。”
刘安云赶紧开口附和,又阴森森的说道:“富制台,请你仔细想一想,扬州盐商何等豪富,每年上缴的盐税占到了国库收入的两成以上,同时还经常乐输捐赠,然而在广州十三行的眼里,扬州盐商富豪却不过只是一群井底之蛙,皇上的承德避暑山庄也只是稀松平常,如果让皇上看到了这首诗……。”
“肯定会龙颜震怒,下旨彻查,还一定会派他信得过的朝廷重臣去广州彻查,不给任何人插手的机会对不对?”
富勒浑微笑着接过话头,直接指出乾隆最有可能做出的反应。刘安云慌忙大点其头,又乘机说道:“富制台,下官还听人说,两广总督舒常舒制台马上就要三年任满了,富制台不妨乘着这个机会自告奋勇,请阿老中堂举荐你接任两广总督,暗中仔细调查此事,帮朝廷揪出广州海关的贪官污吏!”
“哈哈哈哈哈哈!”
富勒浑放声大笑了,笑得还无比开心,旁边的殷士俊却是气急败坏,喝道:“住口!阿桂和我家老爷是什么关系?他怎么可能会举荐我家老爷接任两广总督?”
刘安云一听无比尴尬,也这才想起来了自己因为过于激动,一心只去按照原订的计划行事,却忘了殷士俊刚刚才说过老阿桂与富勒浑有过节旧怨,不得不老实请罪道:“富制台恕罪,下官一时糊涂,忘了阿老中堂不可能举荐你接任两广总督。”
“阿老中堂当然不可能举荐老夫。”
富勒浑点头,又轻描淡写的说道:“老夫与阿老中堂是本家亲戚的事情,在朝廷里知道的人虽然不多,可是保不准就有什么人明明知道却故意装糊涂,等着抓我们的这个把柄。”
房间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刘安云和殷士俊一起出现了呆若木鸡的神情,好半天后,刘安云才结结巴巴的问道:“富……,富制台,你和阿老中堂……,是本家亲戚?”
“怎么?忘了老夫和阿老中堂一样,都姓章佳氏?而且按照族里的大排行,老夫还得叫阿老中堂一声七哥。”富勒浑微笑反问,还顺便介绍了自己与老阿桂的真正关系。
“不是忘了,是下官根本就不知道。”
刘安云苦笑回答,又疑惑说道:“可是老中堂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这件事?如果他老人家早说的话,我上次路过福州,肯定会来给富制台你请安啊。”
富勒浑的笑容益发温和,说道:“那是没有必要让你知道,老中堂让你带黄仕简带信,是因为他知道黄仕简不买他的帐,七哥他必须得提醒一下黄仕简,让黄仕简明白他不会忘记你对他的救命之恩。至于老夫嘛,七哥他连招呼都不用打,老夫就知道应该怎么对待你。”
刘安云顿时笑得无比开心了,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殷士俊拼命在旁边使坏,富勒浑却始终对自己态度友好。
这时,旁边的殷士俊也终于回过神来,惊讶说道:“老爷,你和阿老中堂是本家亲戚,那他上次为什么还要上折子弹劾……。”
说到这,殷士俊突然自行住口,还重重的抽了自己一记耳光,因为殷士俊突然想起来,上次老阿挂查办的海塘贪墨案,只拿了不到三成的嘉湖道王燧最终被斩首问罪,足足拿了七成的自家老爷虽然连降三级,却又马上被平调到了河南,继续担任封疆大吏!
再接着,殷士俊还又想起另外一件重要大事,那就是老阿桂征讨大小金川的期间,自家老爷担任四川总督负责清军的后勤供应,过手的军费以千万两白银计,而当时的老阿桂,却与出了名喜欢银子的自老老爷始终相安无事,从来没有一句话提到什么要查帐对帐……
片刻之间终于大彻大误后,还算聪明的殷士俊赶紧向刘安云双膝跪下,主动磕头请罪道:“刘大人恕罪,奴才真不知道你与我家老爷有这样的渊源,奴才如果知道,就是杀了奴才也不敢这么对你!”
说着,殷士俊还连连的重重磕头,刘安云慌忙阻止,表示自己没有放在心上,富勒浑也大模大样的说道:“起来吧,今天让你知道这些事,是让你明白以后该如何对待刘大人,以后不要再带姓伍的那两个小兔崽子来见老夫了,有些不该说的话,你也最好给老夫烂在肚子里。”
殷士俊赶紧连声答应,富勒浑则又把刘安云带来的那首诗递给殷士俊,吩咐道:“赶紧安排可靠的人送到扬州去,想办法在扬州的盐商圈子里散播,让那些盐耗子去找朝廷喊冤叫苦,帮老夫搞倒舒常,把他取而代之!”
殷士俊立即唱诺,富勒浑又把刘安云写给老阿桂的信还给刘安云,吩咐道:“重新写一道书信,内容可以一样,但是收信人要改成和中堂,有他帮忙说话,老夫更有把握拿下两广总督的位置。”
刘安云也是立即答应,富勒浑又说道:“淡水海关目前已经收到了多少税银,一会老夫与你重新合计一下,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一是对你不好,会严重影响到你在官场上的人脉关系,二是老夫也得考虑我接任两广总督后,在海关关税方面如何向朝廷交差。”
恭敬答应后,刘安云又问了一句,说道:“富制台,那下官招安陈天保的事呢?”
很是奇怪的看了刘安云一眼,富勒浑反问道:“那也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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