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牧在狭窄的厕所里呆着，直到外边好几个人不断敲门，他才不情愿地走出来。
门口站着好几个人在等着上厕所，站在最前边的正是在候车室给孩子喂奶的妇女。她本来很急再加上孩子还在铺上委托别人照看，所以数她敲得最猛，她本来要好好数落一下这个在厕所里有严重便秘的人，可是当看到是薛牧时，她硬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收回去了。她现在还把他当精神病看，别说说难听的话了，就是瞧薛牧一眼的胆量都没有。
薛牧啥也没说，毕竟他还在悲伤中没缓过神来。他在水池边洗了一把脸，在镜子里看到一张铁青色的脸。曾经自己以这张脸为荣，曾经以这张脸为混迹花丛的资本，现在自己特别厌烦起来。因为这张脸上写着三个大大的字——“失败者”！
薛牧挪回自己呆的铺位，其他五位旅客聊得正欢。他对面的下铺是那个小姑娘，自己的上面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很土，但胸前的金链子很粗，一看就是暴发户之类的人。小姑娘的上面铺是个穿着暴露化妆夸张的女人，标准三里屯站街女的打扮。最上铺是那两个帮小姑娘抬箱子满脸青春痘的学生。他俩坐在薛牧的铺上和小姑娘聊得正欢。而暴发户也没闲着和那个打扮妖艳的女人聊得也很欢。
薛牧一看形势，自己跟他们是完全格格不入啊，正踌躇是不是要去车厢连接处抽颗烟。
“你俩快起来，没看见大哥哥回来了吗？”小姑娘最先看到薛牧回来了，赶紧命令那两个青春痘男。
他俩对小姑娘的命令是言听计从，赶紧站起来坐到了过道小凳子上去。薛牧也没说啥，毕竟这是自己的铺嘛。
“大哥，到哪啊？”妖艳女问薛牧。
“终点。”薛牧没抬头冷冷地回答道。
他不想和这其中的任何人闲聊，按着以前的性格他早就自动和他们聊上了，可是今天不行，毕竟心情不好，错，应该是心情糟透了。
薛牧沉默地坐下，摆弄起小桌上的手机。这部手机是他前几天在地摊买的，山寨机中的山寨机。他原先也有一部苹果了的，可惜那次被群殴时弄坏了，失去了维修的价值，所以买了这部手机应急，说实在的应该是兜里羞涩没钱再买乔大爷的苹果了。
山寨机就是山寨机，质量那不是一般的差，只摔了一下就彻底黑屏了。薛牧这个气啊，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天！这可好彻底完了，现在人离开手机就能按失踪去公安局报警。虽然北京方面没有联系了，可老爸老妈还得打电话，他们知道自己今天回家。联系不上自己说不上要紧张啥样呢？
薛牧正拿着电话卡发愁，对面小姑娘快速从随身包里掏出一部苹果6S，递给薛牧。
“大哥哥，你先用我的吧，我这个暂时用不上。”小姑娘一脸真诚，大眼睛里仿佛能看到哀求的成分。
“那你用什么？”薛牧也不好拒绝，边接过来边问道。
“我这还有一部。”小姑娘挥了挥手手中另一部苹果手机。
真他妈有钱，一个大学生居然有两部苹果，什么世道！薛牧心里一边邪恶一边把手机卡装上。
那俩个青春痘一直紧张地看着小姑娘，他们怕她被骗，毕竟眼前这个人是陌生人，看着也不像什么善类。
“你那两个小伙伴在替你担心呢。”薛牧用余光早看到他俩一直在用眼神示意小姑娘。
“没事，他俩也是我刚认识的，我们不在一个学校。”
“你上大几了？”
“开学上大三。”
“啥，你才多大啊，怎么就上大三了？”
“我22了，难道不像吗？”
“看不出来。”薛牧重新打量了一下她。原来她长的是娃娃脸再加上穿着青春，所以看不出来有那么大。“你在哪下，我好提前把手机还你？”薛牧继续摆弄手机头也没抬问道。
“我也到终点，你也是临江的吧，咱们还是老乡呢。”小姑娘回答。因为眼前这个英俊男人很合自己的芳心。所以尽量套近乎。
薛牧只哦了一声就不再和她说话，他把鞋脱了，躺在铺上闭上了眼睛，他想睡一觉。
小姑娘本想多和他聊两句，可是他太冷淡了，反倒弄得自己很尴尬，小脸一下通红。她自嘲地撇了撇嘴嘴，低下头摆弄手机，她不敢看车窗边坐的那两男孩，她感觉他们一定会笑自己的。
列车飞快地行进着，薛牧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天很黑，薛牧走在狭窄的胡同里。四周一片寂静，那种静不是夜深人静的静，是超出时空的静，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正走着，他突然感到脑后有有动静，猛一回头，只见一只大手向自己的脑袋扣来。吓得他大喊，可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抬腿想跑，可是双腿好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就在那只大手即将拍到自己的时候，他终于喊出声。
薛牧大喊一声坐起，浑身已经湿透，其他正在午睡的旅客被他的喊声惊醒。
“咋地了，大兄弟？”中铺的暴发户探下头来，关心地问道。
“大哥哥一定是做恶梦了吧？”小姑娘紧张地坐起来问道。
“没事，没事。”薛牧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道。
他不想和身边这些陌生人说太多，起身穿上鞋走到车厢连接处。点着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紧张的心情才平复下来。只是个噩梦，没啥，薛牧自己劝慰自己。也许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人在大压力下难免会做噩梦的。
薛牧呆了好一会儿，正要回车厢。被同铺的暴发户给拦下了，他掏出一盒软中华递给薛牧一颗。
“我姓陈，大家都叫我陈大头，我家在辛堡市，咱们离的不远，以后有时间到我那去玩，就当交个朋友，我这人就好交朋友，哈哈。”他边说边拍着薛牧的肩膀，仿佛真成了好朋友一样。
薛牧本来很烦这种人，但他爽朗的笑声很富感染力，这是种天生乐天派。薛牧也不好在说啥就随便聊了几句。抽完这颗烟薛牧刚想回车厢，却被陈大头给拽住了。
他把嘴凑到薛牧耳朵边小声地说道：“兄弟，我对面铺的那个女人大哥很感兴趣，你可不要和大哥抢噢。”
“哪个女人？”薛牧一下没反应过来。
“就是中铺的那个妞。”
“她啊，你放心对她我不感兴趣。”薛牧明白了陈大头的意思，就随口答应了。他本来都没拿正眼看过那个女人，别说感兴趣了。
“那大哥就谢谢兄弟了，哈哈哈。”陈大头边说边把一盒软中华塞进薛牧的兜里。
薛牧向回走，边走边想，真恶心，啥事啊，难道我就这品味？
陈大头不说自己还不注意，可不是那妖艳女眼神一点也不老实，明明和陈大头说话可是总向薛牧脸上瞟。薛牧装作没看见，始终不接她的眼神。有几次她和她搭话他也不理，不是说他和陈大头达成了那个肮脏的约定，而是她实在对她没兴趣，实在下不了口啊！
陈大头也很讲究，又给薛牧扔下一盒烟来。薛牧心里自嘲，自己在陈大头眼里也就值两盒烟吧？
到了晚饭时间，陈大头跳下铺大方地对同铺位的其他五个人说道：“走，去餐车吃饭，我请客。”虽然是说给大家听的，但眼睛始终看着妖艳女。
“好啊好啊，大家一起去喝点酒，喝完好好好睡一觉，得一整夜的路呢。”妖艳女第一个响应，眼睛始终看着薛牧，那意思是想把这个大帅哥拉去。
“你们去吧，我不饿。”薛牧说道。他这不是推辞，他确实没胃口。自从手骨折了以后他的胃口始终不好。
剩下的三个学生也没去，这正中陈大头的心。他拽着妖艳女正要走，被薛牧给叫住了。
“我们就不去了，回来时给我们带点就行。”薛牧明摆着就是想宰他。毕竟只是萍水相逢没有理由要东西，可是他抓住了陈大头的心里，不要白不要。
“小意思。”陈大头从钱包里拽出两张一百的大票拍到桌上“一会儿买货车来了你们想吃啥就买，别客气！”
“谢了。”薛牧点点头客气了一下。
陈大头美滋滋地领着妖艳女向餐车走去。那三个大学生眼睛瞪得老大，他们没想到眼前这个满脸阴暗的人竟会如此了得，没费劲就从大款身上弄下来二百块钱。
“还愣着干啥，去买好吃的啊。”薛牧命令那两个青春痘道。
俩人反过神来拿着钱欢天喜地地找售货车去了。对面的小姑娘冲着薛牧笑了笑，伸出大拇指笔画了一下。薛牧会心地笑了笑。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笑，距上一次苦笑已经过去了68小时。68小时前薛牧对着肖楠苦笑了一下，转身就走了，离开了生活了四年的小屋，离开了生活了四年的肖楠，头也没回。
薛牧拒绝了这三个大学生的三番五次邀请，把座位让给了他们仨，拿了一瓶水独自一人坐在过道的小凳上，向车窗外看去。这条线路八年前第一次走，那时和现在是相反的方向，心情也和现在相反，那时刚来北京上大学，正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之时，仿佛给自己个杠杆就能撬动月球。现在是被杠杆给撬沟里了，是啊，自己在北京混不下去了，必须回到那个曾经被自己鄙视的东北小城市，一切都归零了，不，是归负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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