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罗杲坐在一间宽敞的厅房内,袁斌和几个校尉笔直地站在一旁。这里是罗杲在诏狱处理案件的地方,北镇抚使是诏狱的直接负责人,虽然不常来,也设有专门办公的地方。
锦衣卫谁的权力最大,不是看谁的官阶最高,而是看谁掌控北镇抚司,因为北镇抚司拥有诏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过三法司审理。
弦子和唐婉儿走进来,罗杲面无表情地看着俩人,一言不发。
唐婉儿向罗杲双手抱拳道:“大人,小女子见过王梓骞了,大人得到的消息有误,王梓骞不是朝廷钦犯许执放之子。”
罗杲神情一怔,质问道:“怎么证明他不是许执放的儿子?”
唐婉儿不紧不慢地问:“大人又怎么证明他是许执放的儿子?”
啪——
罗杲猛地拍了一下桌案,勃然大怒,“在本官面前岂容你巧言善辩。”
“小女子说的是实话。”唐婉儿不卑不亢地说,“王梓骞是不是许执放之子日后定会水落石出,现在最要紧的是有人要劫杀日本贡使,大人应该赶紧派人去保护。”
“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是如何得知的?”罗杲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唐婉儿没有回答罗杲的问题,委婉地说:“大人如果不相信可以派人查一下,日本贡使大内胜平率领勘合贸易团,今天到达运河张家湾码头,会住在在城外的嘉驿馆。”
袁斌上前一步说:“大人,日本勘合贸易团的确是今日到达张家湾码头。”
唐婉儿接着说:“不管小女子说的真假,罗大人都必须派人去保护贡使,万一贡使被杀,圣上必然怪罪下来。”
罗杲又问:“你为何要见王梓骞,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见王梓骞是为了向大人推荐他。”
“推荐他做什么?”
“王梓骞的父亲在打行做事,他从小就跟随父亲行走江湖,护送客户和财物,练就了识人辨物的本领,一眼能看出心怀不轨的人,保护贡使不仅是他最擅长的,而且还能及时发现杀手。”
“你想让本官放了王梓骞!”罗杲明白了唐婉儿的用意。
“不能证明王梓骞是钦犯之子,那他还是镇抚司的缇骑,保护贡使是他的职责。”
“你不会是想让他借机逃走吧!”袁斌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唐婉儿缓缓说:“锦衣卫有种秘制的药丸,是为执行特殊任务的人准备的,限期内没有回来就会毒发身亡,大人不放心可以给王梓骞吃一颗。”
“锦衣卫的秘密都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弦子神情严厉地质问。
“小女子说的不是什么秘密,情况紧迫,还是赶紧去保护贡使。”
罗杲盯着唐婉儿说:“王梓骞可以去,但是你要留在诏狱,如果消息有误,你的人头就保不住了。”
唐婉儿微微一笑,“小女子来了就没想走。”
罗杲看了弦子和袁斌一眼,俩人跟随罗杲多年,不用多说就能心领神会。
弦子向唐婉儿抬手示意,唐婉儿转身向厅房外走去,弦子和袁斌跟在她身后一起离开。
(2)
袁斌走进刑房,示意李丁和赵宝禄把王梓骞放下来。
俩人忙不迭地解开捆绑王梓骞的绳索,又把玄色绢道袍递给他。
袁斌看着王梓骞穿上衣服,然后把一粒红色药丸递给王梓骞,示意他吃了。
王梓骞也不多问,把药丸放进嘴里,吞下去,自言自语道:“看来只是死缓。”又问袁斌,“这药多久会发作啊?”
“两天,不想死就赶紧跟我走。”袁斌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
王梓骞急忙跟着袁斌走出刑房,“这是要带我去哪?”
袁斌头也不回地说:“有人要劫杀日本贡使,去保护他。”
俩人沿着走廊快步往出口去,走廊两边是一间间的牢房,里面都关押着人犯,光线昏暗,看不清人犯的面孔。
王梓骞跟在袁斌的身后从一间牢房前走过,突然闻到一丝刻骨难忘的特殊香气。急忙靠近旁边牢房的栅栏门,看清是唐婉儿盘腿坐在稻草上,好奇地问:“你怎么被关在这里?”
唐婉儿看了王梓骞一眼,“别忘了刚才跟你说的。”
“你为何要救我?”王梓骞好奇地问。
“以后你会知道的,赶紧走吧。”
王梓骞急忙追上袁斌,“刚才那个姑娘怎么也关在这里?”
袁斌冷冷地回答道:“不该知道的别多问。”
(3)
日本朝贡使团已经入住靠近运河码头的嘉驿馆,这里是各国来京使臣的最后一站,在这里休整后再进城,有些回京的外地官员也在这里落脚。
整座嘉驿馆占地十多亩地,是一座大型的三进院落,后院是女眷入住,中院是男人活动场所,前院负责接待。
每进院落又由多座小四合院组成,有数百个房间,宅院旁边还有厨房、仓库、马厩等设施,后院旁边还有游苑,亭台楼阁,假山水榭一应俱全。
贡使大内胜平和夫人春香子住在后院的客房,俩人正在休息。
数月的舟船劳顿让大内生平困乏不堪,路上精神还处于高度紧张中,时时提防意外发生,现在到达京城,可以放下心好好休息一下。
侍女在一旁将研磨冲泡好的茶倒入茶碗中,春香子亲手将茶碗递给大内,请夫君喝口茶解解乏。
大内生平喝了一口茶,对夫人说:“我准备明天一早就进城,尽快向礼部递交勘合底薄和货物清单。”
“主人一路舟马劳顿,休息几日,养足精神再进京城也不迟。”
大内面露忧虑,“得到线报,细川家族的人也到了大明,他们一直窥视勘合底薄,我担心夜长梦多。”
“这里是大明的天子脚下,谅他们也不敢胡作非为吧。”
就在俩人说话的同时,一只眼睛从房门口的门缝向里面窥探着。
侍女转身向门口走去,门口外的人迅速消失。
(4)
与此同时,袁斌和弦子带着一队锦衣卫缇骑赶到嘉驿馆大门外,王梓骞也夹在缇骑中。
袁斌等人纷纷下马,看到嘉驿馆大门外有数十座帐篷,每座帐篷上都有一面带大内氏家族徽标的旗帜,进出帐篷的都是各色日本人,一些还是带刀的武士。
袁斌把腰牌向大门前的守卫亮了一下,“镇抚司掌卫官,把你们的驿丞叫来。”
守卫答应一声,转身跑进驿馆里。
弦子走到袁斌身边,压低声音说:“贡使团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还带着武士。”
袁斌面露疑虑,“来者不善。”
王梓骞看到嘉驿馆门口旁边帐篷上的一面有大内氏家族徽标的旗帜,突然愣住了。
旗子中间是一个白色的圆圈,圆圈中是一个黑色的菱形图案,菱形的四个边都有几个凹凸,菱形的中间有四个顶部是三角的纺锤图案。
王梓骞望着有大内氏家族徽标的旗子,脑海中出现了相同的画面:一个三四岁的男孩,站在一间很大的木头房子里,屋内中间的墙上挂着一面旗,上面也是相同的菱形徽标。
弦子看到王梓骞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帐篷发呆,于是叫了一声,“喂,帐篷有什么好看的?”
王梓骞从回忆中惊醒,看见弦子在盯着自己,于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贡使带着这么多武士,还用咱们保护什么啊。”
弦子用揶揄的口吻说:“如果贡使不需要保护,你现在已经到阎王爷那报到了。”
驿丞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各位大人好,在下是嘉驿馆的驿丞,大人有何吩咐?”
弦子指着驿馆外的帐篷问:“这些日本贡使团的人怎么都在外面?”
驿丞擦着脸上的汗,“大人有所不知,贡使团来的人太多,驿馆里根本住不下,下官正忙着安排呢。”
“贡使团有多少人?”
袁斌走进驿馆前院,弦子和驿丞跟在袁斌身边。
院子里停着几辆马车,驿馆的伙计还有穿和服的人忙着从马车上把货物卸下来,有人往里院搬运。
驿丞跟在袁斌身边,“大约有五百多人,具体人数还在统计。”
袁斌脸色一沉,“嘉靖帝时就明确规定,贡使不过百名,贡船不过三只,多携兵器,皆阻回。”
“哎呦,我一个小小的驿丞哪敢啊。”驿丞连连叫苦,“再说了,这贡使团在宁波登陆的时候,浙江市舶司就应该将他们阻回……”
袁斌抬手打断了驿丞的话,“好了,不要再说了,驿馆的守护由锦衣卫接管。”
驿丞连连点头,“好好,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带我们到各处看看。”
“好,里面请。”
弦子突然发现王梓骞不知道去哪了,巡视了一圈没看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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